修只觉心疼得厉害,疼得他都不愿再醒来。他目光茫然地躺在榻上,只觉身子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欧阳寒走进房里,见饭菜丝毫未动,便叫来下人拿去热一热。
“修…”欧阳寒宠溺道“你不吃东西怎么成。”修脸色苍白,轻轻翕动嘴唇“她走了…父亲和母亲也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欧阳寒紧搂他“你还有哥…”修却摇头,痛苦地将头靠在寒肩膀上“我有哥…可是…我想所有人都在…”
欧阳寒眉宇微蹙,轻声说“修,你要记住…没有谁会一直陪着另一个人…即使哥也不能永远陪你。”
“哥…”修眸中泛泪,将手中揉成一团的纸递给他“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父亲留的遗书不是真的…白恒宇怎么可能要杀他?这怎么可能…我不要相信…绝对不要相信…父亲还说,倘若我跟夏妓在一起…他永远不会原谅我…”
欧阳寒微微合眼,眼角依然沁出泪来,他昂起头,将那泪硬生生逼了回去。他一字一字说“夏妓走了…可能这辈子,你再也无法见到她了。”他又痴痴地看向窗外“你不能…哥也不能…所有人都不能…”
修死死地闭着双眼,两行热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我是不是应该学哥一样坚强…即使见到她,也要当作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即使以后…我能见到她…我也当她是陌生人…是不是要这样才对…?她父亲害死我父亲…所以注定这辈子,我们无法在一起…只有祈求来世…”
“下辈子,一定可以。”
“不…”修摇头“我不知道她下辈子会在哪,是不是还记得我…如果她不记得我了,那下辈子,甚至以后的生生世世…我也不能与她在一起了…”
寒看着窗外那片惨白的世界,只觉那微弱的光线格外刺眼,让他的泪再也无法忍住,落了下来。
下辈子…她是否会记得他?
3年后。**火车站。
熙熙攘攘的人穿梭往来,有外国人,**人,多数是中国人。夏妓心里忐忑得厉害。她竭力保持镇定,身子却还是微微发抖。
火车轰鸣着入了站,夏妓慌忙随人潮涌进车内,她找到自己的位子,这是四人坐,她靠窗坐了下来。身旁位子上坐来了一位小姐,也是中国人,看模样像留学生。小姐微笑和她打招呼“你好。”
她微笑点头,眼又望着窗外,心绪杂乱。一年前,她才醒来,醒来时,爸爸告诉她,她昏睡了二年。二年,那样的漫长,她却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哥哥很辛酸的告诉她,她未醒的那二年,爸爸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医生。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归还是醒了。
醒来后的日子,自然是幸福的,爸爸待她格外的好,处处都宠着她。只是每当她提到上海,爸爸就变了脸色,他说:国民军与军阀打得厉害,如今的上海遍地硝烟,烽火连天。这一去,相当于飞蛾扑火。她口头上答应了父亲不去,只是心里却盘算,如何才能回到上海,如何才能见到修。即使这一去是飞蛾扑火,她也不在乎!
爸爸让她学习法语,她却坚持要学英文,虽然一年来,她也只学会了一些日常用语,但足够一路应付了。她要斯卡辛告诉她怎样才能回到上海,斯卡辛却只说到了**,就可以坐火车去中国边境。她漫无目的的上路,不知道从法国到**,还要经过那样多的地方,什么德国柏林,波兰。她千辛万苦才找到**,找到去中国的火车站,身上盘缠几乎用尽了,其中所受的委屈更是讲不尽。
火车缓缓开动了,车内有持着长枪的**侍兵不断巡逻。那小姐,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笑道“小姐,你这是从哪来,一身狼狈的。”
“哦?”夏妓转头看着她,又瞧了瞧自己,浑身脏兮兮的。不好意思说“我从法国来。”
“法国?”她不可思议,追问“你在法国,回中国做甚么?国内乱得很,正打得厉害呢。”
夏妓惶急地问“上海法租界打得厉害么?”小姐说“租界是富人的地方,自然没人打。”夏妓舒口气,“那就好…”
**侍兵来来回回检查了几次。夏妓四处瞄了下,害怕碰到爸爸派来的人。爸爸肯定知道她会从**进中国,一定派人拦截她。两个穿灰色西服的人朝她走来,夏妓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们,只觉心跳得厉害,似乎想从口而出。他们走到她对面所坐的两个人身旁,拿出些钱,在那两二个人耳边嘀咕了几分钟。那二个人见是换坐位,便拿着钱,走了。
他们坐到她对面,恭敬地说“小姐,请您跟我们回去。”夏妓低着头,声细如蚊“你们认错人了…”他们笑道“小姐真会说笑,先生早就料到小姐会坐火车回中国,所以叫我们在这里等您。在火车站台那里,就见到了小姐,但是怕混乱之下,伤了小姐,也不敢叫您。”
夏妓头低了再低,几乎快埋到胸口,旁边坐位的小姐轻拉她的衣袖,在她耳边轻声说“一直往下跑,下面很多**侍兵,他们不敢怎样。”
夏妓感激地轻点头。她抬头,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反正在火车上,想跑也跑不掉,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但是要到下一站才能停。我现在想睡包厢,你们去安排下。”
两人面面相窥,最后决定由一个人去安排,另一个看守。小姐坐到那手下身边,搭腔“你们为什么不让她去中国?”
那手下面如寒冰,不吭声,小姐又笑道“你们先生肯定是大人物,手下都训练得如此好。”她朝夏妓轻眨眼,示意她跑。夏妓起身,似箭般飞速向下跑。火车一路摇恍得厉害,她顾不得一切,只是往下跑。身后隐隐听到手下在唤她。
她看着前面这扇铁门,又回头瞧了瞧自己刚经过的车厢,不由慌了神。这好像是到火车尾了。手下已经追了过来,他步步朝她逼进“小姐,请跟我回去。”
她步步退后,却无路可退。她面色苍白,气喘吁吁“你不要过来。”她无耐,用力拉开铁门,跑了进去。“喀嚓!”整齐的长枪上膛的声音。她轻扫四周,吓得几乎跌倒,十几只长枪对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