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挂着一串串白色的灯笼,在寒冽刺骨的冬风中漫天飞扬。惨白硕大的“奠”字格外醒眼。庭院里几乎停满了各式小车。黑压压的人,清一色的黑色西服。他们低声交谈,神色悲凄。
李警长见外面白雪皑皑,低低地说:“真是晦气,雪还是落个没停。”
有人搭腔道“是啊,沐凡兄不知为了甚么事想不开,竟然自杀…”李警长瞥了眼灵堂中间的牌位,脸色暗沉“想不到夫人也如此有情有义,殉情了。”他吃吃地说“如果我能遇到如此情深义重的夫人,也今生无憾。”那人却讪笑“你家那位,莫非不好?”
李警长苦笑摇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人说“警长夫人不是这样的罢。”李警长低头苦笑,不再出声。
何总管尖叫“白伯爵到。”
灵堂内顿时鸦雀无声,白恒宇面无表情地盯着牌位。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请家属谢礼。”
欧阳寒低下头,白恒宇看不见他的神情,但隐隐觉得有股杀气似冰山尖锋朝自己袭来。他声音温和地说“贤侄不要再伤神了,令弟目前正在白府调养。”
欧阳寒抬起眼,眼神凛冽如屋外的寒风,倏那又恢复平静无波“修打扰您了。”
白恒宇温和一笑“令弟倒是性情之人,听到父母过逝竟然昏了过去。”他轻叹“幸好也没甚么大碍,一会我派人送回来。”
欧阳寒微微抬手,将衣袖里藏的手枪不着痕迹放入裤袋。依然面无表情“侄儿先谢谢世伯了。不知世伯几时回法国?侄儿也好相送。”
他说“眼下天气不大好,过几日再说罢。等放晴了再走。”欧阳寒与他握手“我到时,一定去送世伯。”
他微微一笑,扫了眼四周“贤侄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也不多加打搅了。就此告辞。”他拱手,与众人告辞。刘世安见他出来了,急忙撑着伞走过去,“我真担心您出什么事。”
他眉头紧锁,钻进车里,一脸沉凝。刘世安坐到他身旁,吩咐司机开车,又问“先生这是怎么了?”他不说话,思了片刻,方说“我只怕会出什么乱子,欧阳寒那眼神…”刘世安见他不再往下说,一脸疑惑“先生不是放过他了?莫非他还想报仇不成?”
他苦笑,望了眼外头,见那雪将巨树枝几乎压弯了。他意味深长地讲道“防得了一次二次,也防不了十次八次。”他定定地盯着刘世安,吩咐“我们今日就回去。”
刘世安讶然道“这么大的雪,法国的飞机来不了。”
他摇头“这次不坐飞机,我们坐火车,先到**,再从**转车。”刘世安认为不妥“会担搁好多时间,就怕小姐撑不过去。”
“我们可以先去莫斯科。”他渭然,双目黯沉无光“欧阳寒那个人,绝对会有大作为,我敢肯定,那个人,日后权势不在他爹之下。”
刘世安安慰道“可能先生多心了。”
“不…我从未看走眼。”他双眼微合,轻轻叹道“看来,上海这个地方,我们不能再来了。不是怕他,而是怕与他纠缠不清,害了夏妓…”
刘世安也只觉心思沉重起来,“先生…那欧阳二少怎样处置?”
他苦笑“你认为,欧阳寒会让我将他带去法国?”雪扑扑地直往玻璃上拍打,让他心乱如麻。他沉沉地说道“经过这几日相处,我倒是很喜欢修,他对夏妓那样的好。整日不眠不休地陪着。夏妓若真嫁给他,倒是她的福气。可是…仇恨注定他们不能在一起。”他摇头“罢了,罢了,就让他们永生不见罢。待日子一久,终归会忘记的…”
欧阳寒站在屋外,冰寒刺骨的风雪向他刮来,他也不觉得冷。手中的烟不知几时灭了,他也没知觉。只是静静地望着车远去的方向。侍卫长拿了件大衣替他披上“大少刚顾忌太多了。”
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缓缓地开口“修还在他手里,我不能冒险。”他眼蒙上了层雾气,“修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弟弟…”他手指用力将烟截成二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少有什么打算。”
“上海,谁最有势力?”他淡淡地问。侍卫长说“连上海市长都怕刘大帅。”他想了想,又问“刘大帅品行怎样?”
“贪得无厌。”
“好…到底是军阀的家伙,就是要让他贪得无厌。”他冷冷一笑,咬字极重地说“那我就孤注一掷。就不信,除了法租界,就再也无我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