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总的攻势没有什么新鲜的套路。
第一轮是鲜花战,他不管不顾,每天早上都会很早地把一束鲜花送到我的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真够难为他了。连续送了十几天,我忍不住问他:“这就是你要表现的真诚?”
他笑道:“当然不是,只是为了让你一进屋子,能有一个愉快的心情。”
我问:“这花多少钱?”他不答,我继续说,“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花钱——花钱,就是买花的钱。”我点着头,做恍然大悟状,“唔!原来花钱也可以买来好心情。”
“随你怎么说。”他笑笑,走了。
鲜花天天照送,第二轮的攻势又来了,是情书战。
情书是用笔写的,每次都是几大张,贴了邮票,放到信筒里,由邮递员送到传达室,再由总务科连同报纸一起送到我办公室。
自从电脑泛滥以来,很久没有收到过这种用纸写的信了,第一次接到信时,着实让我高兴了一下,等到打开一看落款,我的兴奋便减少了一多半,但我还是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遍。
情书写了他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和情感经历,特别是和姜婉珍的情感过程,阐述了一个纯真的童男子如何被一个已婚女人诱惑乃至于**的过程。当然,又如何遇到了一个叫费小楠的女孩,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真爱。
情书几乎是每天一封,除了倾诉思念之情,有时也会来一首小诗,或者一个小笑话。
在这两大攻势毫不间歇的同时,约会也成了不定期的骚扰战役。
终于,牛总找我谈话了。
看到牛总的架势,我就知道,这次谈话和穆总有关。
果然,牛总开门见山:“小楠,有件事,向你求证一下,这个……我听说,你和穆总恋爱了?”
我摇摇头:“没有。”
“那,这个……鲜花呀,书信呀,又是怎么回事?”
“嘿嘿!”我笑道,“鲜花是穆总花钱买的,我是花瓶,当然不会拒绝鲜花;至于那些信,那是穆总买了邮票,投到邮箱里,邮政局按照地址送来的。”
“哦……”牛总靠在老板椅上,前后微微晃动着,“这个……就是说,穆总在向你示爱,而你还没有答应。”
“我搞不清这是示爱,还是在泡妞。不过,虽然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这个……我可以确证一下,他不是在泡你,他是认真的。但是,我……很想知道你的态度,这个……当然,你可以不告诉我。”
我坚决地摇着头,小声说:“我们俩之间,不可能的。”
“唔!”牛总身子向前,将两只收臂枕在桌面上,关切地看着我,语重心长道,“作为过来人,给你个建议——去向穆总讲清楚吧。这个……你知道的,感情的事,陷得太深,拔不出来,那是很伤人的。”
“嗯,好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像个听话的孩子。
那一天回到住处,整整一夜我都在思考,思考用什么办法向穆总讲清楚。最后决定,还是把他请到养心阁吃个饭,在饭中也许几个玩笑就解决了,奇怪的是,早晨一上班,竟然没有见他送花来,直到下午四点,都没能见到他的身影。他的办公室也锁了整整一天。问牛总,牛总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只好拨通了他的电话。
听到话筒里一声“喂”,我便说:“天呢!你去哪儿了?玩失踪呀你!”
“哦,是你呀,”他问,“是公司有事吗?”
“不,是我找你,约你吃饭,还是在上次那个地方,下班后我先过去。”
“好的。就这样啊!”
我正要挂上电话,就听得那边传来一声尖叫:“谁!谁的电话?是不是那个狐狸精?”
晕!原来他和姜婉珍在一起!狐狸精?难道是在说我?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
我坐在那里愣了一会儿,起身,把这一段他写的所有的信件找出来,统统抛到碎纸器里,碎掉,连同插在花瓶里的鲜花一起扔进了废纸篓。
我问自己:你生气了?既然没有动情,你又为什么生气?
下了班,我还是去了养心阁。
上了楼,我发现穆总已经来了,就坐在我们上次的座位上,桌子上已经摆着我喜欢吃的三苦争芳和酱牛肉,另有一瓶红酒伫立着守候在旁边。
见我来了,他便拿起酒瓶,满上一杯酒,将酒杯慢慢推到我的面前。
我闷声不语,坐下来捡起筷子,一点一点地夹着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我知道你一定误会了,”他说,“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
我抬手一档,说道:“不用解释。你在什么时间、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做什么,这都是你的自由。”
“是吗?”他说,“那么我现在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和你在一起、想和你解释一件事,可以吗?”
我不知可否地笑笑,继续吃菜。
“她丈夫是个水手,每一年都会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在这一个月里我们没有机会在一起。昨天她丈夫走了,今天她约我过去,我也想趁机会和她讲清楚。”
“讲清楚了吗?”
“刚刚开了一个头,你的电话就来了。”
“她怎么说?委屈、愤怒?她质问你当初说过的话怎么就会忘记,你说过的,真爱不在拥有,不在乎形式,你怎么就反悔了?她骂你狼心狗肺,喜新厌旧,欺骗了她的感情?”
穆总惊恐地看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很奇怪是吗?我怎么知道这些?告诉你,男人在和一个女人谈情说爱的时候,是根本不会吝啬他的承诺的。否则,她怎么会和你上床?真的像你信里写得那样,是她欺骗了你?或者是她在**你?一个男人之所以对自己的承诺毫不吝啬,往往是因为当时,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兑现!”
穆总的脸色难堪的出奇,过了很久他才喃喃地说:“当时我说的也是真话,那是因为我自己陷在错觉里,我没有欺骗她,也许我是在欺骗自己,欺骗自己找到了真爱。”
我点点头:“同意,不过——”我说,“我很想知道,你的这个决定,和我有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你会结束你和姜婉珍的这段恋情吗?”
这句话把他问住了。也许他在猜我问这句话的意图,也许他想找个最合适的答案。他怔怔地看着我,想了一会儿,答道:“我不知道,也许还要维持一段时间。”
“天呢!”我把筷子轻轻放下,我觉得自己很懊悔,我摇着头,我说,“看来,我真的错了!”定了一下神儿,我又说“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
“不不!你不要说!”我看到他惶恐地睁大了眼睛,使劲摇着头,他说,“你一定是误会了,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解释……”他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在那里不住地摇摆着。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我不知道怎样做他就会好受一些,我拿起筷子,往他的碗里夹了一片酱牛肉,我说:“吃吧。……”
他抬起头来,我看到他眼里闪着泪花,我的心也跟着一抖。他的手又是像上次一样向前一扑,这一次我躲得很快,他没有抓住我的手。我看到,他的头再次垂了下去。
“长虹,”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喊他,我看到他突然抬起头来,他也绝对想不到我会这样叫他,我说,“不要再送花了,也不要再写信了,不要再做任何努力,努力越多,失望也就越多,痛苦也就越深,我不想伤害你……”
“可是,你已经伤害了我呀!……”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桌子上。
我说:“对不起。……”
那一刻,歉疚感主宰了我所有的神经。女人呢!一旦知道有个男人在为自己而悲伤、痛苦、备受折磨的时候,即使她不爱这个男人,她也是愿意为这个男人去做任何事的,包括和他上床。
“来,喝杯酒吧。”我说。
两个酒杯碰在一起,他将满满的一杯酒顷刻间倒在肚里,之后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他似乎要发什么感慨,我等着,然而他一动不动起来。我看到他两眼发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背后。
我回过头,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我看到一双含着毒怨的目光冷冷射来,姜婉珍,挎着一个小包,穿着一身黑色衣裙,正踏着哀乐般的节拍向我们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