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姜婉珍,不得不承认,我有些慌乱。但就在一刹那间,我便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我转过身,坐好,静静地等着下面的事情。
“啪”的一声脆响在我耳边响起,我的脸陡然热烘烘的,我不敢相信,我竟然被打了一个耳光?猛然间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姜婉珍像一只小鸡似的被这只大手抓住向后一甩,她娇小的身躯就那样离我远去,我看到她一跤跌坐在地,再起来时,她已如一头被激怒的母狼。她扑了过来,抓住桌角狠命一掀,桌上的酒菜连同整张桌子在哗啦一声之后静静地归于地面。
穆总上前把姜婉珍死死抱住,五六个服务员小弟几乎同时冲了过来,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我依旧坐在那里,我的面前没有了桌子,我四周空空荡荡,我一动不动。
“你们怎么回事?损坏饭店的东西是要赔偿的!”这是小弟的声音。
“赔?赔就赔!我赔不起吗?”姜婉珍从小包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啪地摔在地上,“老娘有钱!老娘赔得起!”
“有钱,就可以撒野吗?”这声音不怒自威,所有的吵闹声都停了下来,是刘大兵走了过来。
穆总仍然紧紧抱着姜婉珍,对刘大兵说道:“刘总,不好意思,她,她喝醉了。”
“老娘没醉!你胡说!……”姜婉珍挣扎着,又吼又跳。
刘大兵轻蔑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对穆总说道:“不好意思,穆总,请带你的女人离开,我这里还要营业。”
“好好!”穆总点点头,接过刘大兵为他捡起的钞票,抱着姜婉珍向外拖去,姜婉珍一边挣扎一边叫道:“费小楠!你这个**!狐狸精!……”
喊叫声渐渐远去,我坐在那里呆若木鸡,我感觉得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我的身上。
几个小弟很快就收拾好了狼藉的地面,桌子也立了起来,又重新铺上了桌布,两盘新拌好的凉菜上了桌,刘大兵拎着两瓶红酒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知道你没有吃饱,我来陪你,想吃什么尽管上,今天我请客!”
我想笑笑,我努力咧了咧嘴,不知怎么就牵动了哪条神经,鼻子突然酸了起来,眼睛一热,我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刘大兵微笑着摇摇头,将一包餐巾纸轻轻放到我手边,我接过,打开,取出里面的纸,我擦着泪,想着刚才的事情,我不由笑了两声,但是眼里的泪水还是不断地溢出来。
“来吧,我们喝一杯?”刘大兵举着酒杯在等我。
我把眼泪擦干,端起杯,我说:“谢谢!”我喝下半杯酒,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拿起餐巾纸擦着,我又说,“对不起。”
“委屈吗?”他问。
“不,”我摇头,我说,“委屈的时候我不会哭。”
“哦?”
“委屈过后,关心或者关怀来了,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说着,我举起杯,“来,我敬你。”
我们把剩下的半杯酒喝了,又满上。他伸手一指桌上的菜:“吃!”
我点点头,夹起一丝苦菜慢慢嚼着。
他又问:“怎么,还想哭?”
我摇着头,说:“不哭了。”
刘大兵奇怪地盯着我看了我半天,突然说道:“你真像我妹妹!”
“是吗?”我好奇道,“你妹妹,现在在哪里呢?”
“她不在了。”刘大兵摇了下头,继续说,“我上军校是妹妹花钱供我念的,可等我毕业以后要报答她的时候,她却离开了这个可恨的世界!妹妹就是在这座城市打工赚钱,最后又死在这个城市,后来我也申请转业,辞去公职,就在这个城市呆了下来。”
我看到他眼里隐隐闪着泪花,把头低了下去。是呀!在这花花绿绿的都市闹区,我们只看见表面的忙碌的身影,其实那里隐藏着多少情感,发生了多少故事呀!我看着这个有点像电影里铁汉形象一般的男子,突发奇想地说了一句:“我给你做妹妹吧!”话一出口,我才觉出自己的唐突,我怯怯地看着他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算我没说。”
“好啊!”他说,“来,我们兄妹先干一个!”
喝下这杯酒,他静静地看了我很久,说道:“我很奇怪,也许不该问你,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你对面的那个男人,可是凭什么为他受这奇耻大辱?”
我说:“我也是自取其辱,活该的。”我掏出香烟,递过去一颗,他笑着摇头说:“我不吸烟。”我便自己点上,我吸了一口,轻轻吐出烟雾,我说:“如果你愿意听,可以讲给你听听。”
刘大兵点点头:“你讲。”
我把怎样进铁牛公司,如何当上助理,又怎样和穆总接触,以及如何对付姜婉珍,还有穆总如何向我展开攻势……等等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刘大兵一直静静地听着,最后问我:“讲完了?就这些?”
我说:“就是这些。”
刘大兵为我倒满了酒,又给我夹了菜,便向我举着酒杯,我们一边吃喝,一边沉默着,很久很久,他咽下一口菜,问道:“这个穆总,他在铁牛具体分管什么工作?”
我说:“他管财务。”
“哦,这就容易理解了。”他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突然说道,“这是一个阴谋,你被当枪使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摇头道:“我不明白。”
刘大兵冷笑一声说:“这个老牛,我真是服了他!连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
我更加糊涂了。
刘大兵又吃了几口菜,向周遭看了看,稍稍压低了一下声音,说道:“你想,一个主管财务的男副总,和一个女出纳好上了,这仅仅是一种感情或者两性的关系吗?”
我还是不懂,我茫然地看着他。
刘大兵用筷子指点着我,说道:“你呀!别说,你还真不是助理的材料!我再说得明白一点,我问你,在他们没有情感关系之前,他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我脱口而出:“同事……,不,上下级关系,还有相互配合的关系……”我摇摇头,“还有……什么关系?”
刘大兵补充道:“最重要的一个,也是最敏感的一个关系,叫做相互监督。”
我怔怔地望着刘大兵:“难道……”
“是的!”刘大兵说,“现在两个人都好成一个人了,还能做到相互监督吗?这正是你们牛总最不放心的地方,或者说他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你是说,牛总调我到总部就是为了……”
“是的!”
“不!不!这不可能!”我摇着头,“这不合逻辑!牛总怎么那么有把握,他凭什么认为我的出现就会拆散他们?牛总从来就没有暗示我什么!”
刘大兵笑道:“事实上,牛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我懵了。
刘大兵继续说:“你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那是你现在还在做着抢的缘故。牛总是个行家,她知道你这支枪的性能乃至一切,我敢肯定,再调你到总部之前,你们牛总一定翻看过几乎所有铁牛集团女职员的资料,包括相片。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去问一问人事部和你要好的同事。”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牛总完全可以通过行政手段解决嘛,比如换出纳,或者不再让穆总管财务,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你以为一个老总就可以在他的公司里为所欲为吗?有的事他不能为、有的事他不敢为,也有的事他不愿为。你知道出纳这个岗位是干什么的吧?是管钱的!钱,在企业里标志着什么?是命脉、是血液、是元气、是食粮、是目的!副总和出纳,那位置可都处在一个公司心脏地带,不像是表皮的一个瘤子,或者阑尾,说割就把它割了,给心脏动手术,当然要慎之又慎。”
“他,他又为什么选我当这支枪?”
刘大兵指点这我笑道:“你呀,你这叫明知故问!不过我还是乐意回答,妹妹,你知道吗?你太美了!只要解除了距离感,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会对你动心的!牛总把你调到总部,他的计策实际上已经成功了一半。”
联想到牛总初次看我的眼神,联想到牛总让穆总约我吃饭,联想到最近许多事情,我相信了刘大兵的推论。
也许是晚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那些纷繁复杂的头绪让我心累,我有些犯困,我说:“哥,我想回去。”
刘大兵说:“好,哥开车送你!”
路上,我问刘大兵:“哥,明天,我怎么办?”
刘大兵看了我一眼,说:“当抢当到底——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牛总。牛总会给你找回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