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褪去,暮色刚临。林间小道上,蝉蛙声不绝。
上官天水背负着小裤,缓慢朝破庙走去。此时小裤费力的睁开眼睛,眼中尽是迷茫。上官天水淡淡开口道:
“醒啦?感觉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听到老头子的声音,小裤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脱险。而刚才那鬼脸还历历在目,惧意犹在,心狂跳不止。他费力的开口道:
“感觉全身酥软,头有点晕。老头子,刚才那是什么?”
上官天水眼睛一转,低声道:
“那时后山的恶鬼,老夫早就察觉到了,还专门请来道士做法,没想到依旧这恶鬼很是凶厉,越过了符箓封界,想来害你。”
小裤以前也听到过这鬼怪传说,却未真正碰到过,他向来不太信。转头仔细打量了周围一番后,狐疑道:
“那我们为何会在这?”
“那恶鬼抓了你之后,不敢久留,就准备带回会后山,吸食你的阳气精血。不巧被流云观主碰了个正着,收了那厉鬼救下你,带回观中。派人打探得知你的身份后,让我将你接回去。”
流云观?麟角镇北面确实有个流云观,那里他也陪夫人小姐前去上过香。可小裤一直觉得他们都是些假道士,只为敛人钱财,难道还真的会捉鬼?
话说难道世间真有鬼,就算如此,小裤依旧觉得很是怪异,到底哪里怪,他一时又说不上来。沉默良久,好似他想起了什么,焦急问道:
“老头子,我可是听说一般厉鬼都是晚上才会出来的吧。刚才明明只是黄昏,而且我们都在那里住了那么久,为何偏偏这时候出来害人,还恰巧被那流云观主给碰个正着。”
上官天水暗叹,都怪自己教他什么机关刻印术,让他从小就形成心思缜密的性子。不过他嘴上却道:
“这我怎么知道,要不你自己去问那厉鬼和流云观主吧。”
一想到刚才那厉鬼的模样,小裤不禁又是心中一寒。心想还是算了吧,既然留了命在,哪还敢去追个究竟。
一路无话,来到破庙时已经是繁星初上,院里此时却多了一个老和尚。方脸大耳,老态龙钟,颈挂大串青绿透明的佛珠,衣着很是破旧,光头上不是戒疤,却是一个狰狞的十字伤疤,几乎覆盖了整个头顶。
见到此人,上官天水老早就顿住了脚步。只见那老和尚眼中闪烁出奇异之光,重重施了一礼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上官施主。这几日老衲来到麟角镇,发现有鬼气冲天。经过仔细查探,特别是黄昏之时这破庙附近显露的鬼气,更是浓郁万分。故到此查探,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上官施主,真是万幸!”
此时上官天水眼中充满了戒备,并不搭话。那老和尚见状,顿时明白过来,再施一礼道:
“上官施主莫要多想,老衲以不理隐灵寺事务多年,如今只是一名行脚僧人,不会为难施主。况且以施主的手段,老衲也绝对占不了便宜。之前老衲来得稍晚了一些,经过查探,发现这处所留痕迹,乃是那幽冥三鬼所为,却已不知其的去向。
只是在这地上捡到一个荷包,想来是受害人留下的。正在想要如何去打探这受害人的下落,那既然上官施主在此出现,这一切的答案便已明了。”
小裤看着老和尚手上的荷包,焦急道:
“那是雪儿送我的!”
他一直都珍爱无比,没想刚才太过紧张,居然遗失了都不知道。老和尚听到此话,更是证明了心中猜想,点点头又道:
“这三人无恶不作,想来已被上官施主除去,真是快哉……”
“好啦,别再说了……”
上官天水打断道。而小裤显然已经听出了其中的猫腻,心中暗自盘算着老和尚的话语。上官天水径直绕过老和尚,将小裤放到屋里的床上。感觉到那老和尚不请自来,已经进了屋子,也不好就直接赶出去。
“如今整个天下都在找寻施主的下落,这幽冥三鬼定然只是一个开始,不知施主将来要如何打算?”
上官天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火坑里架上柴火,引燃后,把小裤拿来的吃食热了一番。这一过程那老和尚也不多语,就这样很是平淡的看着。这时上官天水盛了一碗羊杂汤递给老和尚,道:
“没什么招待老和尚你的,先喝碗羊杂汤吧。”
不知为何,小裤在这床上看着老头子的举动,有些想笑,但他知道此时绝不该笑。那老和尚显然也是一呆,明显没有搞懂上官天水的用意。
面色略显怪异,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沾荤食。”
上官天水却很是诧异道:
“那为何你们还杀人?”
听到此话,老和尚面色变换数次,最后叹口气道:
“唉,上官施主还是对当年隐灵寺围攻你上官一家的罪孽无法释怀吧?”
上官天水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冰冷,眼中更是射出两道凶光,小裤从来没有见过老头子流露出这种神情。字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道:
“杀我妻儿,你还让老夫释怀,这佛何时也变得如此虚伪。之所以你还能在这里坐着与老夫说话,一来是当年你没有参与,二来如今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老夫去做,不想因此打草惊蛇。否则,定然要用你这秃驴的脑袋去祭祀我妻儿的亡魂。”
说完这话,上官天水周身散发出的是滔天杀意,显然他已在极力克制。那老和尚,并没有因为上官天水那毫无情面的话语而动怒,依旧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苦涩道:
“当年之事,老衲是极力反对的。可是我师弟听信小人谗言,极力为之,老衲很是无奈。后来知晓真相后,更是对上官施主一家颇为内疚。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这罪孽却要如何才能消除。上官施主若是觉得老衲之命可以化去心中怨恨,那施主拿去无妨。”
老和尚说这话时,很是坦荡。眼中没有一丝杂色,倒是上官天水略感意外,这老和尚虽然早闻大名,乃是得道高僧。却很少更其打过交道,今日得见,气态谈吐确实不凡。
小裤心中也是惊起无数波澜,他头一回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真正能看破生死的得道高僧。想到之前自己遇到那厉鬼时的贪生怕死,不禁自惭形秽。
上官天水明白这老和尚并没有说假话,从他完全不做任何防备的姿态。这个时候要是他想,取老和尚性命就是探囊取物。
心下也是有些佩服,暗道,西疆“隐灵寺”与东傲“云岚宗”、北疆“幽玄冥宫”、南部“天悠门”、中星“紫月谷”乃是五洲正道魁首。这曾经的“隐灵寺”方丈,身份何其尊贵,若不是他真是心生愧疚,何以会甘心将命交与我手,用于赎罪。
上官天水想到此处,对这个老和尚凭空多了些许好感。将那手中的羊杂汤递给小裤,自己也盛了一碗,轻声道:
“过去与隐灵寺的恩怨,老夫如今再无心力追究,你若心有愧疚,那便远离麟角镇,此次宝物出世,不要出手就行。”
老和尚见上官天水这么一说,好似多年心结得解。长长舒缓了一口气后,感激道:
“上官施主能不针对我‘隐灵寺’,老衲真是感激不尽。本来此次也没打算出手,既是顺水人情,那老衲贪个便宜,便答应施主,这就起身离去。”
说完,果真没有多留,转身已出了草屋。小裤不明其中缘由,那老僧说走就走,想来江湖中人就是豪气。这时他已感觉全身舒服了许多,之前软绵无力的身子也恢复了不少力气。下床来到老头子身边,坐下轻声道:
“那不是真的鬼吧?”
老头子无奈轻笑,长叹一声,道:
“看来是再瞒不住你了,你的真名叫做枯木荣,你爹叫枯正风,你娘叫上官梦秋,老头子我则是你的外公,上官天水。”
听到此处,小裤红着眼睛没有说话。拿起杨雪送他的精致荷包,翻来翻来覆去。虽然强装镇定,可微微颤抖的手已出卖了他。
上官天水看在眼里,有些心疼,问道:
“你不想问些什么么?”
小裤抬眼看着老头子,双眼通红,眼中已然朦胧,咬牙道:
“我该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