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无边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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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中标

晚上,丁海刚梦见一个肥硕的女人撩起衣服,露出一对冬瓜奶朝他挤,奶水像消防水龙头一样喷射,丁海刚头一偏往工棚里躲,没想到老板诸葛向北却踹了他屁股一脚,丁海刚又踉踉跄跄窜了出来,众人大笑,女人好像受了鼓舞,满脸红光地松开了自己的红绸裤带,丁海刚啊啊啊啊地尖叫起来,也吓醒了。

这算春梦,也算噩梦,说明这段时间丁海刚的精神有点紧张。眼看工程结束了,丁海刚都做好准备回家,但蜀都搞房屋中介的老婆却打来电话说,她把店子打出去了,准备到工地上来,丁海刚就懵了。长叹一声,哎!只好安心呆在工地上了咯。

丁海刚的老板有三个。分别是诸葛向北、袁志江和费标。费标以前是丁海刚的同事,是公司一个小干部,因为机构精简,他下岗了。因为父辈是老朋友,项目经理的丁海刚就接纳了他,带他搞起了施工。两年后,丁海刚推荐费标当上了一个合作项目的项目经理。一年后,费标辞职出来帮私人老板,后来就和诸葛向北、袁志江搭伙搞起了安置房工程。费标知恩图报,马上投桃报李,让丁海刚来当了他们的项目经理。

丁海刚现住在黄桷山半山坡上的一栋农家小楼里,旁边是一大片开发区竣工的安置房,全是丁海刚所在的长路建筑公司承建的,两年后,房修好了,正在抓紧时间搞竣工资料,等着交验。

现在,丁海刚不得不考虑下一步的工作。自从辞职离开单位,砸掉铁饭碗后,他本想和老婆开个夫妻店混混时间算了,没想到老婆忽然把店子打出去了,说明这夫妻店也不是那么好开的,丁海刚没有责怪老婆的先斩后奏,但心里的憋屈却越来越大。

床上的丁海刚瞪在大眼,盯着漆黑的窗外,窗外雨声不绝如缕,噼噼啪啪敲打着傍边茂盛的白杨树冠,一阵风儿吹来,白杨树摇晃着身子,发出沙沙声响,轻柔而娇媚,好像美女的一声娇喘。

挺尸一样的丁海刚渐渐清醒,梦里那个冬瓜奶女人也清晰了:红扑扑的圆脸,水汪汪的大眼,丰满的胸脯,高翘的丰臀……这,这不是伙食团长诸葛香兰吗?

丁海刚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诸葛香兰,梦见老板这个唯一的姐姐。据说老板是姐姐兰背大的,兄妹感情很深。现在,兄弟发达了,这个姐姐就等于是太上皇,在工地上她可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呢。丁海刚想,难道梦见诸葛香兰是心怀叵测?叵测啥呢?

正在遐想,丁海刚枕头下面的手机震动起来,抓起一看,丁海刚的心就狂跳起来,是诸葛香兰打来的。这女人是第一次半夜三更给他打电话。

喂,丁经理!诸葛香兰在电话那头喘着粗气说,我,我,我实在憋不住了。我也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告诉你,我弟弟又中标了,这下好了,丁经理,你就不用走了,不用离开我们了!

丁海刚沉吟一会说,终究是要走的,我一个打工仔,不走行吗?诸葛香兰,谢谢你,等我把资料弄完,就向北总告辞。

不,不不不,丁经理,你不能走,我弟弟还需要你,工地需要你……女人一口气说出了几个需要你,差点就把我需要你这四个字说出来。

诸葛香兰急切地告诫道:丁经理,你安心搞你的资料,这边一切有我,我会暗地帮你使力,下个工程的项目经理谁都夺不去,还是你的。

丁海刚叹息道:恐怕北总早就有安排了。

没有,这几天他们忙着投标,昨天在河边喝茶才基本敲定,他第一个告诉了我,我也是第一个告诉了你。

这个,这……你在哪儿?

女人嘿嘿一笑:和你一样,在床上呢!

丁海刚心一紧,下面也一紧,啊道:你不怕他听到?

他呀,黄鼠狼去打牌,打到半夜不回来,鸡一叫,狗一咬,我家的赌棍回来了!丁经理,我的男人要是赶上你万分之一就好了。说完,女人重重地叹息一声。这时,电话那头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女人急促地说:我男人回来了,在敲门。

丁海刚飞快地挂断电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侧目盯着对面单人床上鼾声大作的闻总工,不敢翻身,像做了亏心事。

昨天是兔年岁末最后一天,那是个残阳如血的下午。暖风拂拂,江上船儿走,天边云朵游。滨河路最豪华的“金江茶坊”里诸葛向北三个人正在抓阄,谁抓中了谁就去蜀都金银花建设集团拿资质原件,拿回来验了证,业主和招投标公司才会给给诸葛向北他们发出中标通知书。

阄团是用烟盒纸做的,诸葛向北丢在红木茶几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阄团里全写的一个“干”字,就是说,抓了阄谁先打开,谁就得去出这趟公差。

要是在公家单位,大家会争着出差的,出差可以游山玩水,可以放松筋骨,可以吃床板费,可以吃小回扣……但私人老板这里就不同了,你得自己开车,垫支一切费用,一分一厘花销你还得对其它老板细细解释,麻烦得很。所以,谁都不想去。

三个老板中,费标眉目清秀三十出头,是个小股东,主管生产。诸葛向北高大白胖,实力最强,负责融资和拉关系搞项目。

袁志江处于中游,正值中年,秃顶红脸瘦猴一样,性急。他老婆死后不久就把办公室主任王晓燕填房扶正做了夫人,王夫人更性急,三个月不到就给他生下一个大胖儿子。

听到北总吆喝,袁志江上前选了一个纸团,打开一看就骂了起来:格老子,咋个回回都是我挨刀哟!

诸葛向北和费标相视一笑,三人行,必有我师,也必有我鱼肉。

袁志江丢了阄团,只好拿出手机打电话,大叫:喂,喂喂,高董你好,小弟我向你报个喜,开发区这边我们又中标了,是个双黄蛋,北干线A段和B段,两亿的投资哦!

千里之外的蜀都,高董正在办公室挥毫疾书,接到电话,高董事长把手一叉腰,笔走龙蛇,下“同意报销”四个大字。满脸笑容的他马上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两个亿的工程,毛利三成就是六千万,我呢?我收点管理费才多少?先人板板的,人家借鸡下蛋挣大钱,那我也不能乖乖地当老母鸡呀,这回我要变成啄木鸟,不啄他几口肉,就没机会了。

高董果断地挂断电话,转身对身边的江鱼水总经理说,该收网了,江总,啃骨头吃肉就看你的了。

矮胖的江总搓搓手跃跃欲试,阴险地笑了。

高董的手机打不通了,袁志江只好给江总打电话,江总说他在建设厅开会,也挂了。

电话是免听,三个老板听了都瞪大了双眼。因为,按照开发区招投标程序,施工单位中了标,必须在两日内出示资质原件,验证无误后,才能发中标通知书,不然就废标。那等于是看到银子化成水,不急行吗?

袁志江气呼呼地,一手堵耳,一手拿着手机来到窗前大喊大叫。半个小时后他又联系上了江总,江总说,你等等嘛,晚上我给你打过来。

江总,你等等,我就一件事,晚上我要来蜀都拿公司资质原件。

原件?哎呀,真不巧,被借出去了!

袁志江苦笑道:江总经理,江大爷,这咋个行呢?

江总说,怎么不行?要不,你另外去找一家嘛。

袁志江跺脚说:你咋个开黄腔哟,你们的资质是备了案的,另找一家不就露陷了?

露就露呀,江总说,露了更性感。

袁志江忽然冷笑道,你就不怕挨起?江总说,我一个打工的,屁股一拍就跑球了,我怕啥?

袁经理只好赔笑道,江大哥,真的不能耽误哟,验不了证,你们集团就会上开发区的黑名单,三五年不能投标,损失就大了哟。

哼,江总经理说,你扯卵蛋哟,你们这些老板要人就要人,不要人就用尿淋。告诉你,我再不会干傻事了。

袁志江马上说,哥,算我对不起你嘛,万事都以商量嘛,袁志江的口气软得流黑水的香蕉。哥哥,我给你准备了一箱好酒,你就帮帮老弟嘛。

江总哼了哼说,酒就免了,高董事说了,管理费上提一个点子,若不嫌高你就来。

袁志江的手机按的免听,江总的电话一断,三个老板都傻眼了。诸葛向北手端着金边茶碗,瞪起金鱼眼骂道:高老贼吃人不吐骨头啊!说完还不解气,就把茶碗砸进了江里。

费彪赶紧劝大家冷静,诸葛向北说怎么冷静,一百多万就打水漂了,我能冷静?费标说,今天这事明摆着是个坑,但我们也只能去跳,两害相权取其轻。北总,你赶紧派二哥和邓二排去蜀都,不能新媳妇坐碓窝因小失大呀。

好,那就照费总的意思定了!诸葛向北说。

在包房里踱步的袁志江忽然踢翻了一把椅子,咬牙切齿道:老子还是不甘心,以后再不和高虾子合作了!

对头,费标说,我们这次一定要用自己的人,我提议项目经理还是由丁海刚来当。自己干,把损失夺回来。

诸葛向北扫了费标一眼,盯着袁志江直冷笑,说,丁海刚这个人是小贼入宅,在外面胆大包天,进了屋又胆小如鼠,挣不了大钱。

袁志江却哈哈大笑:他就是一个顶缸的嘛,他把钱挣了,我们挣啥子?

费标一下拉长了脸,两个老板公然嘲笑丁海刚等于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咳了一声说,现在都提倡双赢,可以让丁海刚来搞技术承包,我们抽出精力再去投标找项目,行成了良性循环,到时候大家都会挣大钱的。

不行,诸葛向北斩钉切铁地说,我被高德利挟持了,不想再被丁海刚要挟。诸葛向北的金鱼眼一转,想起了他三姐那期盼的目光,两年了,他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三姐对丁海刚的心思,但他觉得不现实,但也没有点破这层窗户纸。

诸葛向北忽然干笑起来,说:最多,我只能维持现状,让丁海刚继续冒充项目经理,还是负责应酬。

看费标转怒为喜了,诸葛向北笑出了声,走出包房,站在船舷边对着河水撒起了尿,他大声对费标说,费总啊费总,这么好的美景,咋不吟一首诗?

费标走出来,和诸葛向北并排站着,他抖了抖身子,目光在宽阔的江面搜寻着,沉吟片刻道:

乱云飞度天柱峰

三江红在残阳中

今人钓来古时月

古船载去东西风

人生百年不算短

何处觅我桃园兄

诸葛向北直点头,说,好诗啊,好诗——可惜我懂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