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捺钵王朝之辽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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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不死不休

“这是怎么回事?宋王,你想干什么!”

燕燕一进寝帐就赫然发现耶律喜隐在皇帝的床边得意地踱步。她只怪自己太大意。刚才进帐之前明明已经察觉有些异样,她没有见到熟悉的太监宫女。可是她没有多想,以为只是临时换值或有什么事碰巧而已。大概是最近忙昏了头,加上身体负担越来越沉重,脑子就没有那么灵敏了。身后传来一阵短促的格斗声和叫声,很快就归于沉寂。她知道一定是自己的卫兵和随从被埋伏在那里的刀斧手制服了。

“皇后来了,真是太好了。皇上病了,我这个堂叔怎能不来探望。刚才皇上说,他已经无力朝政,要将皇位禅让给本王。本王还有些犹豫。这下好了,皇后的身子也太不方便了。后宫干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这种情况。本王只能勉为其难了。谁让本王是太祖嫡亲的子孙,有当仁不让的责任呢。”喜隐笑嘻嘻地说。

燕燕的心一下沉到深渊。自己和皇帝都落到面前这个野心家手里了!他想要干什么不问可知。此人一辈子只有一个追求,就是丹墀之上那把龙椅。为了它不死不休地折腾了一辈子。可惜自己一时心慈手软,没有早早斩断祸根。今天一个大意竟然落入陷阱。俗话说,宫廷政变要说难,难于上青天。要说容易也极容易,一个小黄门足矣。看来此人不止有一个小黄门,连寝帐周围的禁卫都控制了。

萧燕燕很快就镇定下来。现在必须沉着冷静,一个不慎就将造成万劫不复。她镇定地朝床边走去。喜隐没想到她会不叫不闹,竟也忘了拦住她。燕燕坐到床边。耶律贤睁开眼睛,眼神里透着埋怨和恐惧悲哀。他埋怨的是,妻子那么聪明怎么竟也会自投罗网。恐惧悲哀的是,这样一来,谁还会来救他。燕燕轻轻扶起丈夫,将他背后的靠枕拿出来,帮着他躺平,塞了塞脖子下面的被头,握住伸出来的一只手,平静地说道:

“陛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禅让吗?我早就累了,皇上也需要休息,正愁没有人接班呢,就让给他好了。”

转过头又对喜隐道:“不挑担子不知重。你以为皇上累到病倒,我也操碎了心是为了什么?要不是怕对不起祖宗,才不会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宋王既然愿意挑起这个担子,那正好。你是太祖嫡孙,你来坐龙椅,想必祖宗也是高兴的。但是我有个要求,只要你答应,就可以顺顺当当即位,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喜隐心中狂喜,想说这个女人真是精明到如此识时务。他抑制住兴奋,假作从容地问道:“你说,什么条件?”

“我要你以留礼寿的平安诅咒发誓,派人保护我们夫妇和六个孩子平平安安到上京。拨一处宽大的宅子,每年给足奉养。皇上彰愍宫的土地、人口和军队都不能缩减。皇上病成这样,孩子们还小,我一个女人也操劳够了。我们不和你争,从此再不过问朝政,只求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将来孩子们长大了读书耕田,守着彰愍宫的祖业就足够了。”

喜隐知道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原以为她会使出什么厉害的手段,或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没想到,她说出来的竟是这个。他狐疑地看着女人平静的脸色,道:

“这就是你的要求?”

“是的。”

“别以为本王是傻子,我知道你这是缓兵之计。以皇后的精明,你难道不怕我答应了将来却不履行承诺吗?”

燕燕神色不动,道:“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和什么人打交道,所以我要你以留礼寿的平安诅咒发誓。但是也许你觉得连这个也没有皇位重要。我只说我想要的,至于你答不答应,以后会不会照办,我还管得了吗?既然落到你的手里,我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还真是聪明。不过本王没有必要答应你,甚至连禅让可以不要。就说有人谋反,弑杀了皇上皇后,本王是来平叛的。哈,哈,哈,这可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也不怕没有人相信。这样也不需要你们的配合,还谈什么条件。”喜隐得意地笑道。

他觉得现在就好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猫在吃掉老鼠之前戏弄它,比直接吃掉有趣多了。

“你不过收买了几千皮室军,外面还有二十万大军和两万禁卫军,他们不会听信你鬼话。即使皇上和我都不在了,他们也不会向你效忠。你要是不想在一场大混战中被杀死,比较聪明的办法还是按照你原来计划的禅位。这样你就必须善待皇上,还要让众人见到皇上。让人们相信,由于皇上病重,宋王才是最合适的禅位人选。”

喜隐的眼珠转了几转,他一点也不傻,这个女人所说的他都想过。他在朝廷和军队中没有根基,想让二十万大军和二万禁军乖乖听话没有那么容易。要是人们知道皇帝和皇后都死了,一定会天下大乱。说不定就是群雄并起,四海沸腾。他手下的人马只有六千,远非最强。就连这点人也都是靠银子买来的,随时都可能为了利益背叛他。真正可靠的只有麻住的二千人。到时候他寡不敌众,一场苦心策划的行动,没准就成了他人的嫁衣裳。到时候连太祖嫡孙的身份都可能变得一文不值。他只是奇怪,皇后怎么会像他肚子里的虫一样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甚至知道他手里只有几千人。

“嘿嘿,都说皇后精明,真是名不虚传。你说得不错,为了我们双方都有好处,还是一起来演一出禅让的好戏。本王保证做到皇后提的要求。你们也要好好配合。不然大家鱼死网破。本王好歹是太祖子孙,要是让大辽的花花江山落入他人之手,想必皇上皇后都不会愿意看到。皇上的禅位诏书明日朝会上宣布,皇上要在朝会上出面。至于皇后嘛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如果皇上不放心,本王就让宋王妃来陪着皇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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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德让从春喜那里领了皇后给幺妹的赏赐。那是足足一马车的金银绸缎、瓷器茶叶等等,还有一只螺钿烫金的锡盒,里面装着四样首饰:一串珍珠项链,上面穿了二十四颗东珠,颗颗一模一样,都有拇指盖大小,浑圆细润,白璧无瑕。一对花生大的翡翠耳坠,上面用金子簪花镶边。一对镶满珠翠的宫花和一对金镶玉的银簪。这份厚礼表达了皇后对幺妹的宠爱和对小外甥女的祝福,韩德让心里十分感动。他回了一趟南枢密院,料理了一些急务,然后就骑马带着随从护送着礼物出发向国舅府走去。

正当盛夏,鸳鸯泊的田野上一派阳光灿烂,绿草茵茵,蝴蝶飞舞,羊群像白云一样成片覆盖着山坡。温暖的空气中弥漫浓浓的马粪味。

国舅府大约在距离御帐三十里远的地方,穿过一片草场,再绕过一个山丘就到了。刚刚走了不远,一阵急如星火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一个人在距离百步远的地方就高声大叫:

“韩节度使,请快停下!”

“春喜尚宫正在朝南枢密院赶,想要即刻见您。”一名皇后身边的卫兵转眼追了上来,气喘嘘嘘地说道。

韩德让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是皇后出了什么事!这是他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他立即调转马头,朝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那畜生像箭一样噌地窜了出去。身后的随从几个留下照顾马车,其余的迅速尾随跟上。

回到南院,春喜还没有到。他又朝皇帝寝帐的方向迎了过去。走了不远就见春喜坐的那辆小小的青布马车迎面奔来。马跑得飞快,小车剧烈摇晃,好像马上就要被颠散了架一样。

韩德让猛地一拉马缰,坐骑咴地一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后蹄立定站住。对面的马车看到他们,也立即停了下来。春喜从车厢中几乎是滚落到地上,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韩德让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一向沉稳的大尚宫如此失态。

“韩,韩大人,皇后,皇后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韩节度使顾不得礼节,一把抓住春喜的袖子急问道。

“我去皇帝寝帐找皇后,她说过是去那里的。在门外被拦住,卫兵竟然不让我进!他不认识我,我也没见过他。我朝里面一看,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满院都是皮室军的士兵,一个个都手握刀剑,脸色铁青,一个太监宫女也不见!皇后不可能不让我进去,肯定是出事了。我没敢多问赶紧掉头来找您。”

韩德让原来以为皇后出了意外,但那样的话,春喜第一时间应该去找御医,而不是他。听了这话才明白,道:

“春喜尚宫,你做得对。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事,但是一点也不能大意。走,我们去看看。”

他回头对随从中领头的一个说道:“韩成,你去北枢密院请耶律斜轸大人多带些人马来找我,带一份最近的前线军报来。就说是春喜尚宫请他。”

他又叫来一个随身伺候的小厮附耳交待了几句话,小厮跳上一匹马一溜烟跑了。

韩德让给春喜找了一匹马,一起朝皇帝寝帐奔去。在离寝帐营地约五里的一个高坡背后停下。他们爬到坡头伏低身子,向外观察皇帝寝宫周围的情形。只见那一带气氛诡异,一改往日官员内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情形,除了一队队士兵往来巡逻其他人迹罕见。

不一会儿耶律斜轸赶了过来。他听韩成说是春喜找他,虽然感到有些蹊跷,但是对这个皇后心腹一点不敢怠慢。二话没说,带了枢密院里常备的一千兵马就来了。在附近遇到迎上来接他们的人,一起来到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