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徐寿站在旗舰甲板上,放眼远眺,整个青螺岛已是烽烟四起。进攻天王帮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六个时辰,原本计划的奇袭结果打成了消耗战。
他脸色阴沉似水,心中将廖忠勇不知骂了几百遍。
前些日子,廖忠勇派人送来密信,约定八月初一深夜从悬龙滩接应朝廷大军上岛,然后里应外合杀掉韩侂胄,夺回太上皇密诏,一举将天王帮收归李后麾下。
可信使到达鄂州时已是七月二十四,加之李后曾有严命,进攻天王帮一切事务必须以廖忠勇密信为准,徐寿自然不敢耽搁。当夜启程,紧赶慢赶总算没有延误约定的日期,然而,等待着他和他麾下大军的却只是天王帮坚固的防线和顽强的抵抗。
这时,一个领军校尉凑过来说道:“启禀将军,传令官来报,我军已经攻至青螺岛南面码头附近,所遇乱匪均已击溃,剿灭天王帮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徐寿冷哼一声,脸色更加阴沉可怖。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距离旗舰仅仅百余丈开外的悬龙滩上,就密密麻麻倒卧着近千具官兵的尸体,那领军校尉竟然还敢大言不惭,怎能不令他怒火中烧?
他咬着牙,勉强将目光从将士们的尸体上挪开,恶狠狠盯着领军校尉道:“我天朝大军数倍于敌,进攻北面乱匪总舵和别院,打了一个晚上死伤惨重却毫无进展,这才转而向南,想从陆地打通与刘勇所部的联系,可到现在只打到码头附近,你还有脸跑来报喜?”
“这……”领军校尉一缩脖子,额头顿时冷汗直冒,“我军受阻全因太过相信廖忠勇的信使,选择了易守难攻的悬龙滩作为主攻地点。”
“你……下去吧!”徐寿青筋暴起,强忍住抽刀砍人的冲动,挥手喝退了领军校尉。
悬龙滩外百丈宽的芦苇荡,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官军巨大的战舰无法驶进浅水区,只能用小船承载士兵穿过芦苇荡上岛。根据廖忠勇密信上说,他会让手下及时退出悬龙滩,放官军顺利登陆。
刚开始进攻时,悬龙滩上的守军的确只抵挡了几个来回便退走了,但就在徐寿放松警惕,命令整个前营丢掉笨重的盾牌,挤在小船中上岛之后,在悬龙滩外围忽然伏兵四起。
对方埋伏在半月坡的断崖上,依仗地形的优势用短矛和淬毒的弩箭阻击官军,而地势开阔的悬龙滩则成了官军的噩梦。短短一个时辰,前营官兵便已伤亡过半,若不是及时退向大猛嘴一带,这三千多号人恐怕就要全交待了。
一夜过去,水师右营和左营一部共五千余人已经陆续登岛,战场遍布大半个青螺岛,然而半月坡依旧固若金汤,将别院与总舵牢牢守在身后。
徐寿当然不可能知道别院中发生了什么,更不可能知道廖忠勇已死,他越想越生气,再次下令让剩余的左营官兵迅速增援登岛部队,想办法绕过半月坡,直接从背后突袭天王帮总舵。
传令兵走后,他烦躁的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已经开始后悔接下这次任务了。
自高宗皇帝定都临安以来,大宋京畿禁军分为龙师、虎师和蛟卫三营,共同负责京城内外的水陆防卫。赵惇登基之后,皇后李凤娘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不但在三营中大肆安插族人和心腹,还从中抽调精锐另外组建了豹卫,又将投靠自己的江湖群雄合并成了鹰卫。
至此,除了殿前司所辖的殿卫,龙、虎、豹、鹰、蛟五卫皆已落入李党之手,这次徐寿带来的临安水师便是与建康水师一同隶属于蛟卫。
数月前,皇室外戚、保皇一党的韩侂胄携带太上皇赵昚的密诏私自离京,试图联络属于龙神四厢军的襄阳龙骧厢军与五卫对抗,勤王平叛。皇后李凤娘立刻下令建康水师封锁长江沿岸,韩侂胄无奈,向西逃到洞庭湖一带,辗转躲进了天王帮总舵寻求帮助。
李后得知消息后数次派鹰卫杀手上岛行刺,均不成功,最终下决心派遣大军前来讨伐。
徐寿原本是京城一纨绔子弟,托人拉关系攀上李后一党,晋身临安水师将军。如今李后有命,他自首当其冲,揽下此次重任。
况且李后提及这次进攻天王帮有内应帮助,必可马到功成,可眼下看来,天王帮却成了一块极难啃动的硬骨头。
和徐寿的沮丧截然相反,郎发斌却始终神采奕奕。因为早在夜半子时,数千登上悬龙滩的水师官兵被前锋营和分舵弟子杀得丢盔卸甲,狼狈逃往大猛嘴之后,他便认定了这场战争将会以天王帮胜利,不对,是以他郎发斌胜利而告终。
碧空如洗,微风拂面。
无数锐捷营与情报房弟子严阵以待,将半月坡堵的铁桶一般,任由官兵在岛上肆意横行、杀人放火却不发一兵一卒。
郎发斌负手而立,一袭长衫迎风鼓动,面对着岛上四处报警信花,他更关心别院里的动荡。
厉飞扬垂首站在他身后,向他禀报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廖忠勇重伤逃逸,杨启汤中毒不起,天王帮群龙无首。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听完厉飞扬的叙述,郎发斌指着远处仍在厮杀的战场,轻咳一声道:“你说,老夫容易吗?”
厉飞扬忙抱拳道:“属下以为,值得!”
“是啊……”郎发斌重重呼出口气,“多少年了,老夫为了天王帮忍辱负重、战战兢兢,任凭姓廖的踩在老夫头上作威作福。老夫为了天王帮的振兴大业不与他一般见识,谁知他竟然引火烧身,勾结李氏乱党,他怎么就不明白‘祸乱之辈岂能长久’这么浅显的道理呢?”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杨家小儿,老夫本也赞同他除旧立新,他想有一番作为,老夫并不反对,怪只怪他生不逢时,阻碍了老夫的道路,老夫也是被逼无奈啊。”
“帮主所言极是。”厉飞扬拱手应道。
“莫叫老夫帮主。”郎发斌摆摆手,神情寂寥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