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长办公室我才想起来,困扰我的除了宝宝近期不能见阳光这个问题以外,还有医院里的闹鬼问题呢。我总不能永远不值夜班吧?而且……谁说鬼魂白天就不能出来作祟呢?
怎么办,总不能现在转头回去跟院长说,就算有那么好的条件,我也还是不想在这儿干了?
那也太不像话了!
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安慰自己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实在不行就跟弥渊再商量商量,看看他能不能把作祟的厉鬼勾走,或者给我个什么保命法宝之类的东西吧。他好歹也是鬼差,应该能有办法保证我和孩子的安全。
其实我挺不愿意向他求助的,可是许多时候又真的没有办法。面对那些超自然的力量,我所有的知识技能全都没用,不指望他还能指望谁呢?我现在只能安慰自己,这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作为孩子的父亲,当然也应该出一份力,给我们母子俩提供安全保障。
这应该不算是依赖他吧?
反正也就这么十个月,熬到把孩子生下来,我就可以跟他划清界限,回归从前的生活了。十个月而已,很快的……
孙美凤忽然打电话过来,我以为她是舍不得我,想要再跟我道个别,也就没多想什么,笑着接了电话。
可是手机里传出来的,是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沐大夫你救救他!医院门口!你快来!快来!”
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到大门口,看见的是触目惊心的“J”字形血痕,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碎肉和各种不明组织,再远处才是残破不堪已经没了人样的尸体。
肇事逃逸。
有人撞了孙美凤的老公,而且碾压之后完全没有要停车的意思,拖着尸体开了好长一段,才把尸体甩掉彻底跑了。
可恶!
孙美凤早就哭得站不住了,见到我出现,才猛地生出一股气力扑过来,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大腿哭嚎:“沐大夫,你救救我老公!你救救他!救救他……”
头都压扁了,还怎么救……
“孙大姐,你,你先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你快救人呐!”孙美凤指着尸体旁的急救科医护人员,哭诉道:“他们就光看看都不动手!沐大夫,你快让他们干活儿啊!”
急诊科的同事冲着我无声地摇了摇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确认过,人已经死透了,没有抢救的希望。
其实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尸体的惨状,就会知道根本没法救。其实孙美凤心里也未必不明白,只是感情上实在接受不了。
换做任何人,都没法接受这样的打击。本来高高兴兴地出院,准备一起过结婚纪念日,结果一眨眼的工夫,大活人就变成了碎肉,谁能受得了?
别说是当事人了,就算是我这个旁观者,看到这种惨状都难受得想掉眼泪。
我强压悲痛,跟孙美凤说:“孙大姐,我先带你去做检查,看看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儿……”孙美凤哭得更伤心了,“刚才那辆车冲过来的时候,老李把我推开了,我一点儿都没碰着,可他……”
“那也要检查,以防万一。”我试图把孙美凤从地上拉起来,可是还没怎么用力就觉得小腹内一阵刺痛,这才猛然想起来,孕妇是不能这样弯腰使劲儿的。
而且这孩子也不能见阳光。
我得赶紧回去。
我不敢再拉她了,只好向急救科的同事求助:“麻烦你们帮我扶一下,我想带她检查检查。”
同事立刻过来帮忙,但孙美凤赖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一定要我们先救她老公。可是在确定伤者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我们得尽量保护肇事现场,等着交警过来拍照取证。交警赶来之前,我们不能随便挪动尸体。
孙美凤没法接受现实,这个我能理解,可她的做法也实在让我们非常为难。而且她还抱着我的大腿,我就算想走也根本没法走。
小腹内的刺痛越来越明显,我开始焦急起来,非常担心孩子的安危。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忽然间变得阴云密布,所有阳光全部消失。
刺痛感也随之减轻,我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就看见弥渊从天而降,满脸怒容地冲着我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箍在腿上的力道消失了,再看孙美凤已经晕厥过去。我立刻明白过来,这些乌云和孙美凤的突然晕厥都是弥渊暗中施法的缘故,恐怕时效不会太久。我赶紧把跟同事们一起把孙美凤抬到移动病床上,推进门诊大楼里。
进楼的那一瞬间,漫天乌云随风而散。
弥渊把我拉到无人的角落,声色俱厉地警告:“再有一次这种情况,我绝对让你下地狱!”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是真心懊悔,刚才太着急忘了不能见阳光这一茬。要是孩子因此夭折,就算他不做什么,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孩子……没事儿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哼,没事才怪!”弥渊变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没好气地命令:“把这个吃了。”
我没多问,接过来直接一口吞下。
他冷笑:“不怕是毒药?”
我说:“如果我死了,你儿子也活不了。所以至少在孩子出生以前,你不会害我。”
“算你有点儿脑子……记住了,这个月不能再见阳光!血冥丹只有一颗,这回可以用它抵御阳气,下次就真的没辙了!”弥渊一副恨不得把我脑袋敲开,把这番话刻进去的架势。
我像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才终于放过了我……呃,暂时放过。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血冥丹是鬼王珍藏的至宝,能救一切阴灵,但对于活人来说却是比毒药更可怕的东西。
服用这颗血冥丹,折损了我整整一个甲子的阳寿。
一个甲子是六十年。要不是我原本寿命极长,恐怕吃下丹药那一刻就会暴毙身亡。
弥渊是鬼差,不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少阳寿。把丹药给我之前,他一定仔细计算过,确认我剩下的寿命足够把孩子生出来。至于我生完孩子之后还能活多少天,他当然不可能在意。
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个用怀孕赎罪的杀人犯,是个怎么利用都不过分的工具。他表现出来的所有好,都是冲着孩子,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呵。
血冥丹的副作用,很快就显现出来。我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阴气都在向我聚拢,源源不断地从毛孔钻进我的身体,最后在小腹中凝聚。我知道,这些阴气可以弥补孩子被阳光直射而造成的损伤,所以就算难受也咬牙忍着。
可是阴气侵体带来的痛苦实在太强烈,就算我竭力掩饰,也还是被人看了出来。
“沐大夫,你脸色好差啊,身体不舒服吗?”李歆瑶问。
“没,我挺好的。”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那么有气无力。
李歆瑶停下手头的工作拉住我,说:“你这么强撑可不行……呀,你手怎么这么凉!还说没事儿呢,快快快,赶紧坐下,我给你测个血压!”
“不用,我真的没事……”我清楚自己的问题不是医疗手段能够解决的,就不想让她这么紧张。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我讳疾忌医,恨不得立刻找个移动病床直接把我推到急诊室去。
最后我实在是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测了一遍血压脉搏,又抽了管血送去做血常规。
“看着没什么问题啊……”李歆瑶对着我的检查结果直皱眉头,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一切正常的我,会脸色惨白浑身冰凉。
“哦,我知道了!你可能是身体里寒气太重了!”她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
我吓了一大跳,心想着她是怎么看出来我身体里阴气重的?!但是听到她接下来的话,我才意识到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
她说的是:“要不我陪你去中医科看看吧,让那边的值班大夫给你开两服汤剂驱驱寒什么的,说不定就好了。”
话刚说完,护士长就过来吩咐:“小李,去给八号床换药。”
我赶紧跟李歆瑶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忙着吧。”
“那你可一定得去啊。”李歆瑶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才小跑着进了病房。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关心过了,心里还挺暖的。但我现在毕竟怀着孩子,可不敢随便吃药,还是让中医科的同事给我点儿食疗的建议吧,补补元气什么的总不至于出问题。回头儿李歆瑶问起来,也算是有个交代。
我心里想的挺好,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原本已经消停了的妊娠反应,居然又出现了!
而且比之前更加剧烈!
我捂着嘴冲进厕所里,撑着洗手台一顿狂吐。吐着吐着我就愣住了,因为我发现这回吐出来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血。
暗红色,隐隐发黑的,血。
我这是……胃穿孔了?!不对,颜色好像不太对。那难不成是中毒?弥渊给我的那颗药,肯定是阴间的东西,对活人会不会有毒?!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我的心一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