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科的值班室据说不太干净,以前总有同事抱怨,说在里面睡觉很容易做噩梦,甚至是出现所谓鬼压床的情况。最邪乎的,要数去年来的一个实习生,小邱。
她其实只在值班室里睡过一次,后来就中断实习回学校去了。听说再后来好像还退了学,说是宁可去当服务员也绝不当医生了,可见那晚的经历给她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据她自己说是有一个浑身烧焦的男人站在床边,直勾勾地看着她,就那么看了一整晚。她发誓说自己绝对是清醒的,绝对没有睡着,但就是动弹不了也发不出声音,直到太阳出来那个鬼消失了,她才可以动弹。
打那以后,就没有人敢去值班室睡觉了。就算再忙再累,宁可坐地上睡也绝不去值班室。
院领导知道以后,还特意开会批评了我们一顿,说我们身为医务工作者不应该那么迷信。会开完了,大家该咋样还是咋样,最后院领导没办法了,就请了个道士过来做了场法事,又亲自在值班室里睡了一晚,才让大家又敢睡值班室了。
大家都说,做过法事之后就再也没做过噩梦了。然而我就算在没做法事之前,也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灵异现象,以至于我始终觉得所谓闹鬼都是心理暗示的结果。
然而这天晚上我却跟小邱一样,见到了那个浑身烧焦的男鬼。
我使尽全力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而那个男鬼则站在床尾桀桀怪笑,满脸贪婪地念叨着:“鬼胎……鬼胎啊……”
说着,他就伸手抓向我的小腹,竟是要硬生生给我开膛破肚把孩子掏出来!
不要!不要啊……
我憋得目眦欲裂,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呼气声,连音节都无法形成。
焦黑的爪子上指甲又长又尖,锋锐如刀,恐怕撕开我的肚皮会比切豆腐更加容易。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开膛破肚、肠子流出身体的恐怖画面。可是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就连烧死鬼的怪笑都消失了。周围的空气安静得有些不真实。
我试探性地睁开眼睛,借着从窗缝中透进来的月光,用目光搜寻着值班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门边的衣架上挂着我的白大褂,乍看之下像个人,但仔细看过之后就能确认只是衣服而已。窗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一摞病例,码放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几盆小绿植。墙边的一排储物柜全都关着,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没有那个烧焦鬼的影子。
他像是一瞬间消失了,又像是根本就不曾出现过。
是我又做梦了么?
不,我绝对确定自己刚才是清醒的!
我尝试着坐起来,发现那股无形的束缚彻底消失了,赶紧下床穿鞋,一秒钟都不想再在这个诡异的屋子里多呆。
才出门就撞上了今晚的值班护士小赵,她似乎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惊声问道:“沐大夫,你多少个小时没睡啦,怎么憔悴成这样?!”
……我很憔悴么?
我四下看了看,没有找到能当镜子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法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憔悴。我含糊地说了句:“可能睡得不怎么踏实吧,气色就有点差。”
“嗯,也是,四天一次夜班根本调整不过来嘛,时间长了状态肯定越来越差。外头都觉得咱们医务人员挣得多,实际上只有干这行的才知道有多苦逼……”小赵正好没什么事,吐槽起来就收不住了。我现在哪有心思闲聊,耐着性子应付了几句就说要去洗手间,结束了这场聊天。
我在洗手间里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确憔悴得吓人,整张脸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眼眶下方一片乌青,额头上的皮肤也非常灰暗,甚至隐隐呈现黑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印堂发黑?我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不不不,可能是光线问题。我安慰着自己,调整角度继续观察,甚至还掏出手机补光。但不管我怎么折腾,额头上的皮肤就是明显比其他部位更加暗沉。
我决定洗个脸,万一是不小心沾上什么东西了呢?我鞠了一捧清水,闭上眼睛把脸埋了进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强烈的危险感陡然升起。
好像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我!
我抬起头看向镜子,镜中折射出的影像一切如常,洗手间里并没有除我之外的人。
一定是心理作用。
我轻轻呼了口气,在心里埋怨为什么那些恐怖片总喜欢把洗手间、镜子之类日常生活根本离不开的东西设置成恐怖元素,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我没心思再照镜子了,毕竟大半夜的……之前没想那么多倒还不觉得,想在想起那些恐怖片里经常出现的情节,就觉得心里发毛。哪怕是没有鬼,光是环境暗示就够让人心里发毛的了,更何况……我们医院里可真的有鬼。
刚才我到底是咋想的,为什么非得特意来照镜子呢?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我在心里吐槽着自己,扭身去抽纸巾擦脸,擦着擦着忽然彻底僵住。
我刚才好像瞥见……镜子里没有人!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点点偏过头,发现镜子里真的空空荡荡,没有我的影子!
怎么回事!不是说鬼才没有影子吗,我明明活得好好儿的,为什么会照不出影子!
刚才还有呢!
“进去吧……”一只冰冷的手掌狠狠拍在我的背上,巨大的力量让我身不由己地向前撞去,竟然就这么穿过洗手台直接撞进了镜子里!
我骇然地转过身,看见另一个自己隔着镜子冲我冷笑!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鬼,还是镜中的影子成了精,但直觉告诉我,我必须得立刻回去,否则我将永远困在镜子里!
我咬牙冲向镜子,却没法再像刚才那样毫无阻碍地穿透一切,反而重重地撞在了洗手台上!幸好在撞击的那一瞬,我本能地扭了一下身子,撞击部位在侧腰而不是小腹,否则我真不知道会不会流产。
镜子外,女鬼忽然伸手扯下了自己的脑袋!
我被这般恐怖的画面吓呆了,她毕竟幻化成了我的模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脑袋被扯掉,这种感觉怎么都不可能好。而更恐怖的还在后头,她居然把那颗头颅朝着我丢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躲闪,结果发现头颅并没有穿过镜子,而是砸碎了它。
我不顾一切地跳上洗手台,试图在镜子彻底碎掉之前穿回去,然而在裂纹出现的那一瞬,整面镜子就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惨白的墙壁。
回去的路,断了。
难道我要永远困在镜子里,再也回不去正常世界了吗?
恐惧感如毒蛇般一寸寸爬上心头,让我有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种完全超出我能力范围的灵异状况,到底该怎么应对?
望着面前空荡荡的白墙,我慢慢捂住心口,努力回想着上一次冥婚印记发挥作用时的感觉,期望它能够再救我一次。我甚至还尝试着用意念去操控它,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这个烙印,似乎没办法主观操控……也可能是我没有找对方法。我真后悔之前没有问问弥渊,到底怎么控制印记中的力量。
弥渊……他会看出来那个女鬼不是真正的我么?他会找到这里来么?
呵,我到底在干什么,盼着他来救我么?真可笑,难道我忘了自己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仇人的定位吗?
我在里狠狠地嘲讽自己,然而还是忍不住心怀侥幸。那个家伙可是鬼差呢,没理由连活人和鬼魂都分不清吧?就算他恨我,可我好歹还怀着他的孩子呢,就算只是为了孩子,他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不用怕,他一定会来的。等他发现不对劲以后,就会过来救我的,很快……
我不断地安慰着自己,恐慌的情绪才渐渐消退。原地等了一阵子之后,我决定出去看看,看看这个镜中世界究竟有多大。万一我能通过别的镜子穿回去呢?
外面的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反过来的,就连门牌上的字都是反的。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刺鼻的血腥味,这让本就恐怖的氛围愈发骇人。
我小心翼翼地朝走廊另一端走,因为那边还是有一个洗手间。我想要去看看那儿的镜子能否成为穿越空间的通道。
越走,空气里的血腥味就越浓,我的心也渐渐悬到了嗓子眼,真的很担心路过某个病房的时候,会瞥见堆积如山的断肢残骸。这种明明知道附近有大量尸体存在,却又不知道具体在哪,不知道哪一秒会突然看见的感觉,其实才最恐怖。
“嘀嗒,嘀嗒,嘀嗒……”
滴水声从前方的某间病房里传出来,直觉告诉我,那滴的不是水,是血。
我屏住呼吸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尸山,但画面同样血腥至极……
躺在地面上的那具尸体,已经完全没有人形了,根本就是一滩肉泥。而在他的上方,另一具尸体被钢丝绳吊在棚顶上,脖子上的伤口不断地往外冒着血,染红了全身,又一滴滴落到地上,与那滩“肉泥”混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