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我身上的伤势减轻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晒太阳了,而在这半月中,我也得知了老人的名字叫刘老根,是个独户,家中只有虎妞伴随,虎妞就是那个小女孩是刘老根几年前从山里头捡回来的,抚养至今。
这天中午,我们围坐在一张四角八仙桌前吃着不算丰盛的饭菜,吃到一半,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刘老根停下筷子拖着略显疲倦的身体上前打开了门,待门打开,进来个穿着简衣步裤的中年男人,那人手里捏着几张散票子,递给刘老根道:“刘根叔,这是今年政.府给的的养老费,我给你送来了。”
刘老根接过票子,伸出枯黄的双手点了点,原本带着喜色的脸面,却突然沉了下去,他一把拉着那个中年男人的手焦急的问道:“小桂子,你可别骗叔呀,我们一家子可都指着这点钱过日子呢,这..这怎么只有这么点啊。”
那中年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不着痕迹的推开了刘老根的手,道:“叔啊,不是我骗你,这今天就发了这么点钱,你问我,那我问谁去嘛。”说完,他又故作强硬道:“那啥,你看哈,要是你嫌少,我先给你存着,等你啥时候缺钱了,我在给你送来,好不好嘛。”
刘老根一听这话,也不在问了,慌张的将这些散票子踹进了破旧的衣裳兜里,直摇头妥协说:“行,少点就少点吧,总比没有强。”说着话,刘老根回头看了一眼咬着指头的虎妞,无奈的叹了口气。
老人眼中的无奈之色,尽收在我的眼底,在此刻我便在心中暗暗发誓,我不能再这样闲着了,我得找个活儿,帮这个家挣点儿票子糊口才是。
见着刘老根收下票子,那个中年男人咧开嘴一笑,说:“对了嘛,白来的钱谁不要要嘛。”说了一句,他又轻声道:“你呀就是心太善,这种不明来路的人都敢往家里放哟,本来你这条件就不行,现在又多了一张嘴这不是更不得紧嘛,我看呀你给问问,让他去帮忙抬抬龙柱也讨口饭吃哟。”
“不成,不成,这死人的饭,吃不得。”刘老根刚准备摇头拒绝,听到这话的我,抢先一步放下筷子迈着步子走了出去,开口道:“只要能赚票子,啥我都能干。”
听到我这话,那个中年汉子笑笑说:“行,你要是愿意啊,明天正午去村里的灵搭子前等着,我让人给你安排活儿。”
待中年男人走后,我们又重新坐回了饭桌上,刘老根诧异的看着我问道:“娃子,你真打算去抬龙柱呀,我跟你说这活儿,可有些难做啊。”
我先前只想着能赚票子就行,却全然忘了这到底是干个啥,当即我就问他:“刘叔,抬龙柱是干啥啊。”
刘老根说:“这抬龙柱就是抬棺材哩,老祖宗传来来就是这样喊得,听着吉利。”
听到抬馆这个词,我的脑袋突然抽动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我竟然有些觉得亲切,当即我就说:“刘根叔,没事,这活儿我干了,到时候挣了票子,我们就不用一直省吃俭用了。”
“哈哈,好,快吃饭吧。”刘老根听过我的话,显得异常开心,咧着的嘴也一直没合拢过。
第二天,正午,吃过东西,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直接去往了中年男人口中的灵搭子处,待我来到此处,瞧见这里已经站着好些个人,这些人多是披麻戴孝跪地磕头的,少数则是穿着简衣布裤扎着黑腰带在一旁唠嗑的,我四处搜寻了一眼,看到了挤在人堆里的中年男人,我直接走了过去,喊了他一声道:“我来抬龙柱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旋即一拍脑袋,哦了一声说:“原来是你呀,来先把黑带子扎在腰上一会儿就上路了。”
我点点头,接过黑带子直接扎在了腰上,也挤在了人堆里,此时大家伙都各往各的,也没什么人搭理我,我在四处转悠了一圈,结果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古铜色的唢呐,看到这玩意的时候,我脑中竟然传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然后习惯性的拿起了唢呐,放在嘴边,吹响了去。
唢呐声突然在忙碌的人堆里响起,大家伙听到这声音,皆是一愣,闻声看向了我,被这么些人盯着,我有些不自在,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赶紧放下了唢呐。
“诶,你等等。”那个正到处指挥的中年男人,朝着招着手小跑了过来,诧异的说:“小兄弟学过啊?”
我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只是想吹,就吹响了。”
他低头沉思一阵,待得一会后,他指着一旁正坐着休息的一老头儿客气的说:“二爷,你给吹一曲呗,看看这小子有没有天赋。”
被唤作二爷的老头儿,有些不耐的拿起身边的唢呐,当场就吹了一曲丧乐,听过这略显熟悉的丧乐,我重新拿起唢呐也跟着吹了起来。
曲声一响,非但中年男人有些震惊,那年迈的二爷也不禁赞叹道:“小娃子这曲吹的好啊,是不是学过呀。”
我摇了摇头,并没有言语,中年男人一把搂着我的肩膀,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说:“小兄弟,要不这龙柱你就别搭手了,改吹曲吧,这丧乐手可不好找,怎么样,要不你考虑考虑。”
我眉头微皱,问道:“这吹曲有票子吗。”
他呵呵一笑说:“当然有,丧乐手的活可比你抬龙柱来钱快多咯。”
我一听这话,顿时一喜,就道:“那行,我就干这丧乐手的活儿。
待事情敲定好,从灵搭子外跑来一带着皮毡帽的男人,那人一进来马上就找上了中年男人,发声喊道:“桂子,事情怎么样了,都准备好了吗,时辰到了。”
被唤作桂子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说:“都差不多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那人点了点头,道:“行,动作麻溜的,我先过去招呼着。”
待人走后,桂子抬手招呼道:“弟兄们,干活了,都起来准备准备上路咯。”
他这一说,灵搭子里除却披麻戴孝哭丧的,其余人等都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而我也拿着唢呐跟着了人堆里,顺着村中一处人家走去。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走过村中土路,来到了一户高挂着白灯笼的人家,见我们来到,先前过来那个带着皮毡帽的男人,小跑着出门和桂子商讨了两句,随即对着门内大喊道:“阴人到,抬龙柱咯。”
他这一嗓子喊完,桂子马上指着我们吩咐道:“披麻戴孝的留在外头,吹丧抬馆的进去。”
一时间大家分成了三队人马,披麻戴孝的一队,抬馆的一队,吹丧的又是一队,我跟着后面,抬脚进到了大门,便看到一口已经准备好的黑木棺材此时正摆放在正堂中,在棺材前面挂着一个大大的奠字,棺材两则站着好些个眼睛红肿的人,想必这些都是家属了。
来到正堂,那些个扎着黑带子的汉子,熟练的走到了棺材两侧站定,手搀着木梁,做出了一幅随时准备起棺的模样,见得他们已经准备妥当,围靠在棺材附近的家属,当先一步,举着遗照走了出去。
见家属出门,那个带皮毡帽的男人又喊道:“离家三里,龙腾九天,跨火炉起棺咯。”在他说话间早已有人将烧着滚烫的火炉子端在了门口,那些出门的家属一个个跨过了火炉子,径直在前面领着路。
家属一动,顿时锣鼓翻天,炮仗声也响了起来,几个抬馆的汉子1,2,3吆喝一嗓子,牙口一咬,卖力的抬起了棺材直接朝着门外尾随而去,当棺材抬起的瞬间,吹曲的二爷赶紧招呼道:“吹丧上路。”
说完他当先吹响唢呐,他这一响我们马上也都齐齐吹响,一路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出门我便见到了这种场面,披麻戴孝的,前头领路的,抬馆的,张罗的,吹曲的,系数下来得有三四十人,汇成了一条人海朝着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