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翠没有把尤银虎已经结婚的事实告诉黄正馨,她觉得这个事实对于一个正处于美好憧憬的大姑娘来说有些残酷,所以她把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黄正馨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学美好时代,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单纯,而现在国恨家仇一起陇上心头,她为什么徒生这么多无名的烦恼呢!肖翠没有和黄正馨打招呼,就径自走开了,如前文所述,她把尤银虎叫了过去。
此刻,尤银虎就静静地陪伴着黄正馨走在狭窄的小山路上,警卫员朝尤银虎使了个眼色,就故意掉队,躲到后边去了。尤银虎时不时用身体碰了碰黄正馨的胳膊,轻轻地通过衣服的厚度,传达着他对她的关心,传达着他对她的问候。黄正馨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拒绝尤银虎的故意靠近,但也只是轻轻地踏在山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尤银虎终于主动打破了这次沉默:“刚才咱们在一块布满白色石头的山岭上经过时,你看到远处的村庄了吗?”黄正馨点点头,表示看到了。
“那是我的家乡,我十五岁以前的快乐时光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怎么样?美不美?”尤银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赞扬其自己的家乡来。
黄正馨再次点点头,但这次她却有些疑问了:“你家乡这么美,为什么你不回家乡看望一下呢?探望一下你的父母呢?”尤银虎被这一问,显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但他暂时不想提及自己的‘妻子’张少芬来。“国家都破成这个样了,哪还有心思顾得上自己的小家呢!再说我一旦回去,我爹和我娘肯定要死要活的不让我走。如果我回家探亲,到时候会影响整个部队的进程的,你说是吧?”
黄正馨再次点点头,她也不知道尤银虎所分析的是否正确,反正她是不想家。自从黄正馨的哥哥参加红军,她也投身地下革命运动,父母和直系亲属都被国民党清乡团杀害了,因此黄正馨无家可归,无地可眷。
正当黄正馨的思绪停留在家人战友的怀念当中时,警卫员李存东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说先头部队快要到达湖口畈,司令肖安召集纵队主要干部一起开会。尤银虎一听,感觉时间也过得太快了。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与黄正馨的短暂相处就结束了,而他终究没有问出个什么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黄正馨看起来闷闷不乐,而自己竟然没有帮上什么忙。
尤银龙等人再次冲进了包围圈,顿时日军与国军都进入胶着状态,日军的炮火压制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尤银龙拿着一挺冲锋枪,一顿猛冲,终于把江清海的尸体抢了回来。此时,这位师长早已停止了呼吸,他实现了他誓死守城的最后遗愿。
此前,警卫连连长为了掩护师长江清海撤退,也血洒疆场。剩下的士兵怀着无比的愤懑,高喊着“为师座报仇”,与日军展开了厮杀。尤银龙则大喊着,“弟兄们,不要恋战,冲出去保存实力,将来为师长报仇。”作为江清海余部级别最高的军官,尤银龙一呼百应,加上此前在东面阵地撤退下来的两百多人,终于跳出了日军的包围圈。尽管日军独立混成旅团长松下太郎少将下了死命令,务必不留一个活口,但是这些中国军人则凭借地形熟悉的优势逃进了茫茫的大别山脉。
在另一侧突围的副师长徐至名和参谋长石斌,则没有那么幸运。他们被日军重重包围,却不得不撤退至城中的小巷子中,以躲避在开阔地上日军重机枪的疯狂扫射。“老石,看来今天咱们得把命搭在这儿了,也不知道江师长他们突围出去没。”副师长靠在一块已经被炸成一半的墙上。参谋长石斌则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根纸烟,却发现烟纸已经破损了。他用舌尖舔了舔纸破处,又用烟盒纸粘上,总算凑成一根完整的烟,却发现身上已经没有火了。“****的小鬼子,装备就是比咱们的好,咱们能不吃亏吗?”石斌把卷烟丢给远处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士兵,示意给他抽。
“小鬼子想吞并咱们中国的想法,不是一年两年了,自然各方面都有准备。不像咱们国家,之前就知道打内战,军队没有受过正规训练,武器弹药又跟不上人家的,吃败仗很正常。”徐至名分析道。这些平常坐镇指挥的军官,如今也握起了钢枪与日军面对面地厮杀。
“咱们这么等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日军越来越多,倘若他们不顾建筑物和老百姓的死活,直接轰炸或焚烧房屋,咱们想突围就更困难了。”参谋长石斌说完后,就伸出一只手欲与徐至名握手。徐至名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也伸出了右手。石斌用好哥们的方式握着徐至名的手说:“徐兄,我带领敢死队先杀上去,等天黑了,你们再伺机突围吧!”
还没等徐至名回答,石斌就把站起来,对蹲在墙边的弟兄说:“现在我需要组织一个30人的敢死队,为其他兄弟的顺利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想参加的就给我站起来。”除了少数受伤的士兵,大多数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副师长徐至名。
“老石,我还没死呢!这活儿还轮不到你。”徐至名心里清楚这时候杀出去,意味着什么。“徐兄,咱们的军阶相同,你还不能命令我。不过咱们总得做出一些流血牺牲,而我平常总在指挥部动嘴巴,这回也身先士卒一把。”石斌拍拍徐至名的肩膀说。接着他又对站起的弟兄说:“前30个弟兄都跟我走,其余的人留下来跟副师长晚上突围。”
徐至名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剩下的一百多人也非孬种,但为了保存这个师的种子,他选择晚上带兵突围。石斌数了30个人后,又走到徐至名旁边说,我们走后,这里已经不安全,你要赶快带弟兄隐藏起来。石斌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跑起来,向着华和城的空阔地带奔去。
空阔地带囤积了大量的日军,他们正在集结部队,准备分派各部的清剿任务。临时组织起来的31人的敢死队,突然向成群的日军杀过来,日军顿时就慌了。他们没想到在华和城被攻破一天后,还有这样不要命的成群的中国军人在抵抗。日军军官马上组织士兵还击,已经架在较高处的机枪,顿时就响了。参谋长石斌高喊着:“子弹不打勇敢的孩子!”即使这是一句心里安慰,但是这些敢死队员就没有准备活着出城。“哒哒哒”,日军的重机枪总是有打不完的子弹,敢死队员还没有冲到日军面前,就被击倒在地。没有人退缩,没有人投降,只有一往无前。机枪子弹打中了参谋长石斌,他依然努力挺起胸膛,但子弹再次击倒了他。他身边的人陆续倒下,鲜血染红了黑色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