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走了徐晃之后,我忽然心血来潮,又拉着祖烈问道:“你在兵部舆图司也干了好几个月了,似乎并没有什么成果啊?”
他立刻开始叫冤:“王上,老祖一面派人勘察各地山水形势,一面招揽能工巧匠绘制地图,若说我们没有成果,王上这些大殿之中悬挂的地图难道是自己长出来的吗?另外,各州的兵部也在绘制各地更精细的地图,这个工作……总是需要时间的呀……”
“我就这么说了一句,你不用这么激动啊。”我笑道。
他连忙摆手:“若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若是从王上口中传出一句‘兵部不务正业’,都察院的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还不把我剥了皮啊!”
我哈哈一笑:“说实话,我就想问一句,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
他微一思索:“王上若有任务交待,做属下的当然有空。”
“不是什么大事,”我背着双手在树下踱了几步,“你若是有空,就帮我通知一下虎豹飞军及步军中旅以上的将领,哦,包括刚刚到洛阳的徐晃,我想……在洛阳找个好一些的酒楼,款待一下辛苦多年的众位弟兄。”
祖烈略带惊讶地问道:“只骑兵部队……就有至少一百名旅长吧,算上步兵,恐怕得有两百人吧。”
“我知道啊,”我点头道,“等我定了地方,你只管去通知就好。”
他却仍有迟疑:“可是小人听说国库里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我笑骂道:“我招呼自己的弟兄,用的可是自己的腰包!你先去给荀公达回复,不要耽误事情!”
他连忙告辞。
“一辉,”我又踱步到梁聪跟前,“你从公至(韩暨)那里问问,洛阳城里最好的酒楼是哪一家,让他给我包上一晚,花销由我来出。哦对了,也要邀请他。”
“洛阳最好的……自然是城东的怜星楼了!”一说到娱乐活动,梁聪整个人的表情都为之一变,他甚至还舔了舔嘴唇,“而且听说近来……长安第一名伶海棠姑娘也在此处,若是王上亲至,她必定要登台献唱一曲吧?”
“海棠姑娘?”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么恶俗的艺名?也敢叫长安第一名伶?”
“我怎么敢骗王上?这海棠姑娘在长安时,就是极其出名的,小人三年前在弘农时就经常听到她的大名,”他竟然壮着胆子和我较真,“只是当时年纪小,世道又乱,家里没让我去长安一睹她的容颜……”
我抖了抖胳膊:为什么我觉得这么冷……
“我也要去!”院外忽然响起了小玥儿的声音,她三两步跳到我的面前,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爹爹,我也要看海棠姑娘!”
我翻了个白眼:“一群男人喝酒的地方,你去了干嘛?”
“哥哥,我也想去……”她身后又走出来一个怯生生的依依。
我不禁有些头疼,不过我立刻有了应对之法:“依依,你娘要是能同意和你一起去,哥哥就答应带你们去。”
“真的吗?”她眨了眨眼睛。
“当然是真的。”我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笑着回答了她:邹氏怎么会同意让你去和一群喝酒吃肉的大老爷们去酒楼听歌?
“那……玥儿呢?”我的大腿又被女儿用力地摇晃了几下。
“你……和依依一样,”我咧了咧嘴,“要是你娘能同意跟你一起去,当爹的也没有意见。”
笑话,蔡琰更不会参加这种低档次的活动!
打发走两个小丫头之后,我走进了马岱独自居住小院。
他正气喘如牛地操练着自己的身体,一柄长刀被他耍成了一片铁幕,比起之前,刀法确实进步不少。而且如今虽是九月深秋,他却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短裤,可见内劲也愈发深厚。
“锻炼要适可而止,若是过度,可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啊,小岱。”我开口劝道。
“我知道的,大哥。”他见我进来,才缓缓地收了长刀,从卫兵手中接过毛巾,仔细地擦了擦浑身的汗水。
我看了看那名卫士,却觉得有些眼熟,随口问道:“你是曹……”
“小人曹侯,拜见王上。”他躬身向我行礼。
“果然是你,有些日子没见了,”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曾然呢?”曹侯和曾然是最初便跟随在小岱左右的两名护卫,当年在虎豹骑中,已经是旅长级别的将领……大致类似于我身边的祖烈与孙文。
曹侯的神色却是一黯:“曾然他……死在了豫州。”
我不禁一怔:“他……是战死的?”
他只点了点头。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小岱披上了一间长袍,用力扎紧了腰带:“大哥平日里公务繁忙,今天怎么有空?”
我定了定心神,笑道:“晚上我在城东包了个酒楼,请军中的弟兄们聚一聚,你要是有空,不如跟我一起来喝两杯?”
“好,”他很快给出了答复,“都听大哥的安排。”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带上几个人。”
在回到内院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你再说一遍,没有何开玩笑?”我被蔡琰的要求吓了一跳。
“邹姨娘也同意带着依依去看看热闹,”蔡琰笑道,“如果你认为我们妇道人家不会碍事,我和姨娘还可以为你们弟兄弹奏几曲,以助酒兴。”
“你没必要出场。”我明白……以蔡琰的智慧和政治敏感,她当然知道这些军队的将领对我的重要意义,但我并不需要自己的妻子去帮助我笼络部下。
她俏脸一寒:“如果是羽儿抱着儿子提出的要求,你是不是想都不想就点头了?”
虽然知道她是在说笑,但我也不能不当真,只好同意了她:“你既然要出席,我也不好有所偏袒,你再问一问小昭她们的意见,若是还有人愿意去,说不得,我就要增加几名侍卫了。”
蔡琰微笑着耸了耸肩:“那几位妹妹定然是愿意陪你一起去的。”
九月初四这一天,似乎格外的漫长。
当天晚上,韩暨将整个怜星楼全部包了下来,并亲自安排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尽管我觉得并无必要,但面对他毫不退让的态度,我也只好作罢。
这一晚,我所邀请的人员悉数到位,十三名营长,一百九十六名旅长,外加徐晃、韩暨、马岱,以及蔡琰等人,这座酒楼里至少坐满了两百多人。
怜星楼的主体是一座两层的四合院,院中留出了一片不小的空地,显然是为表演歌舞搭建的舞台,这样两层的客户都可以欣赏到院中的表演。
我对这里的环境还算满意,实际上我对这种东西也并不挑剔,清了清嗓子作了一段极其简单却又相当动情的开场语。
两句话很快就说到了结尾,我笑着摆了摆手:“废话再不多说,今晚既是为了弟兄们的欢聚,也预祝吕奉先、文仲业等人旗开得胜,总之,今晚不醉不归!”
整个二层仿佛都在微微颤抖:“不醉不归!”
而后,整个怜星楼都弥漫出浓烈的酒香,这种味道真是让人迷醉。
还好我专门隔出了一间包厢用来安置妻妾和子女,不然三个幼儿只是闻到酒味就会醉了……
蔡琰、邹氏和貂蝉随着兴致时不时弹奏一曲,舒缓的乐曲从包厢中流淌而出。
吕布、秦阵、夏侯渊、文聘、庞德、黄忠、褚燕、拓拔野、吴石等轮番给我敬酒,这些军中的猛将无一不是千杯不醉的酒量,饶是我内劲深厚在战场上足以以一当千,但此刻在酒桌上面对两百余人的进攻,却还是很快就败下阵来,不到一个时辰,我已经趴在马桶边吐得一塌糊涂了。
这时楼下响起了一阵悠缓的琵琶声。
而后是一把柔软而甜美的女子声音。
“花开花又落,相思无处寄托 雨笑雨含忧,要向谁诉说 声声琵琶中,是我的情衷。
默默上小楼,以曲相送……”
一阵晚风从楼外吹过,和着这略带忧伤的歌曲,我忽然打了个哆嗦。
“风……吹过,你千年的寂寞 云……载动,我无法触摸的温柔。
山重重,水重重,无奈情已深种 终日凝眸盼白头,欲语却还休。
天悠悠,地悠悠,怎奈情深缘薄……
即使世界已尽头,我依然期待相逢,在梦中……”
我忍不住抬头往下看去。
醉眼惺忪中,一名黑发黑眸、红衣红妆的年轻女子在朦胧地烛光中摇曳而歌。
我看不起她的容颜,一双手却难以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砰”的一声闷响,酒樽自手中跌落。
脚下地毯****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