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正午。
蓝田县城东三十里地。
我与马岱分别埋伏在一个小丘下,每个人的身后都是三千下马待发的骑兵。
这六千骑兵全是从西北带来的老兵,在长安城内招降的两万士卒遣散了数千,其余分别调归马腾与庞德麾下,大概是担心我们掌管不住吧。因此,我和马岱二人每人的领兵数只增加了几百人。
旗帜没有举起,三千人马藏匿在小山之后,外人从远处望来,什么也不会发现。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在战前曾询问过李肃,演义中声名赫赫的潼关位置在哪里。李肃想也没想就反问我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洛阳以西,长安以东,这沿着大河的一千里距离,中间只有一道关卡:函谷关。
潼关并不存在,无人知晓。
我凭借着仅存的一点记忆努力搜索,潼关大约在灵宝,有一次春节前回家由于天降暴雪坐火车坐过了头,灵宝应该在黄河拐弯处南面,潼关就在拐弯处和华山的夹道上。
李肃和找来的当地士卒都是摇头。
华阴县以东、湖县以西之间,哪里存在夹道?最多只有能容几个人钻过的小谷,分明就是绝对的天险。
我所记忆的关卡根本尚未建成。
难道是以后曹操开山而建的?
丢人丢大发了。
我只好撇开自己无任何意义的回忆,同意了他们埋伏在蓝田县以东的战略计划。
蓝田出美玉,附近当然多山石,东面就是一道二十余里长的谷道,谷口只有一道简单的土隘,而且荒废多年,仓促间根本无法修缮。
这里往东北方向六十余里,就是函谷关,这道雄关现在还掌握在董卓的手中,我们当然想要,不过目前暂时是没有时间和兵力去攻打了。函谷关的重要性,知道点春秋战国或者秦汉历史的人都应该了解: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我国建置最早的雄关要塞之一。始建于春秋战国之中,是东去洛阳,西达长安的咽喉,素有“天开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之说,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我们要埋伏的地方,就在蓝田谷中……这是一个典型的黄土高原上的小型盆地,底部洼平,四方略高。
马腾率新老士卒总计骑兵八千埋伏于最西侧,庞德和马雯……此战不比随便灭掉张济,与天下悍将吕布的大战,绝对处处危险,我们兵力不少,但领将之人实在太少,只得在如此关键的战斗中允许大姐参战……各领五千新锐马步弓三军在东侧找了个小树林藏了起来,东西相距约有三四里地;而剩下我和马岱就趴在正路的两侧,相距大约一里。
中间是一处难得的平地,易入难出,想要临时布阵防御,却又不够,最利于骑兵短途冲杀。
虽然吕布本部也是骑兵,但我们五面埋伏,一起向中路攻击,他首尾不能相顾,即使再如何神勇,也必将伤亡惨重。
除非他慧眼如炬,早一步料定我们的埋伏。
他的智商如何?
我不愿太低估他,但我想应该没多少人认为他有勇有谋文武兼备吧。
他就是一员勇将罢了,比起智谋,还得修炼修炼。
这里未必就是他的葬身之所,但必定要让他永远铭记。
正午。
大战随时都可能发生。
午餐根本不属于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每个士兵在清晨出营时都海吃猛喝了一顿,尽管战地的伙食真不是人吃的。
每个人都静静地等待着。
每匹马都默默地站立着。
天边高高飘着一面大旗。
而后十几面大旗陆续出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队骑兵,但是人数出奇的少。
“少爷,前锋约在千人。”一名亲卫打量后向我汇报。
我点点头,千人队管他作甚?至少得来个万人队才值得出动伏兵。
这支千人队不紧不慢地自东向西走来。
十几面大旗迎风展开,旗面上的大字渐渐清晰。
“高?”我微微一怔,“前锋是高顺?”
“高顺?”这名叫做祖烈的亲卫也是一怔,“很有名的人么?”
“不,没有大名,”我摇头,低声答道,“只是吕布手下区区一员偏将罢了。”
祖烈一脸困惑,他明显不明白我怎么忽然有些伤感。
是的,高顺是个悲剧的英雄,低调无名,忠心却不得重用。
高顺的前锋队伍很快就走过了。
紧跟着的是约莫三千的骑兵队。
为首的旗帜上赫然是一个“张”字。
“莫非是……张辽?”我依然没有动,那边的马岱也没用任何动静。
张辽不好啃,何况大鱼还没上来。
四野悄然,只有连续不断的蹄声。
天边有无数赤黑的大旗铺展开来。
这是中军了吧。
各色各样的旗帜如林般挺立。
“魏”、“宋”、“侯”、“成”、“郝”、“曹”……
中军人数足有两万余,多为步卒,勉强能够分辨出来的阵列就有七八队,他们衣袍盔甲全都一样,只有旗帜各异,混糟糟拥成一团。
没有看到我期待的大鱼。
中军从我眼前过去大半。
我稍微支起上身,向西方极力眺望,在眼力所及的尽头,我看不见其它特别的旗帜。
有亲兵提醒我:“公子再不进攻,他们就要过去啦。”
机不可失,即使吕布真的留有后招,我也顾不得了。
我后退了一步,长身而起。
“上马。”早有亲卫将战马的缰绳递在我手,我飞身上马。
身后三千士卒齐齐上马。
“举旗。”三面大旗在我背后成品字形飘起。
对面的谷顶也腾起大旗。
“握紧武器,”我将长枪斜插入后背枪套之中,从马背上抽出长弓,靴子在马腹上用力一磕,“随我冲!”
三千骑兵举弓,三千烈马飞奔而下,笔直插入中军正中。
马岱也率兵而出,斜斜刺进中军的尾部。
敌军惊慌失措的脸已看得清清楚楚。
不需要我发号施令,射程内的士卒早已射出第一波弓箭。
数百敌军无声息的到底。
而后人群中这才爆发出一阵怒吼。
可是这怒吼又迅速被接连而至的箭矢所吞噬。
箭雨只有四五波,射速最快的士卒也只来得及射出四枝箭,就冲入了敌群之中。
伸手将长弓塞进鞍下的囊中,抽出背后的长枪。
所有士卒各取兵刃,拔刀、挥剑、擎起长戈,纵马踏入敌军阵中。
所遇披靡,忽如起来的冲击让对方无法立刻形成反击。
我们两批骑兵便将这两万步卒分割成三段,六千骑兵如利剑般将它刺穿。
与此同时,在庞德与马雯埋伏的西面谷口,嘶吼声也大肆响起。
我知道他们带了不少弓箭,否则光凭步卒也难以歼灭冲在前面的数千骑兵。
前锋与中军乱成一团,人仰马翻之声此起彼伏。
我已经带着三千骑兵完全从敌人的布阵中冲杀出来,身后一条大道全是血肉。
“调转马头,冲!”我领队转了过去,再次钻入了尚未恢复的敌军之中,又一次将铁蹄展示在惊惧不安的步卒眼前。
这几千人马,要将二万步卒摆成的破阵完全凿穿!
西侧马蹄声疾,前锋的几千骑兵惶惶地退回。
张辽和高顺要撤?
我已无暇思考,继续在马背上刺杀。
“敌将已被生擒!”
“敌将已被生擒!”
不远的后方隐隐传来呼喝。
这么快!不可能吧!
或许……这是谁灵机一动采取的攻心之策?
张辽所部的骑兵后退愈快,虽然他们的阵型比起中军乌合之众要严整得多。
他们迅速靠近了中军,带来的结果是中军的士卒愈加混乱。
真的生擒了敌将?不论是高顺或是张辽,庞二哥的表现都太令人惊喜了!
果然庞德与大姐各自一马当先向着张辽两千骑兵冲杀过来。
他们两部共有骑兵六千余,其余四千步卒全是用来在前方埋伏射箭的,不过没料到前锋只有三四千人,比起预料真是少了许多,在第一次突如其来的集体攒射之中,便抹杀了一半。
当我勒转马头打算进行第四次凿穿的时候,山谷的洞口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
数万兵马一拥而入,争先恐后向谷中疾奔而来。
几十面大旗呼啦啦展开。
每一面大旗都写着同样一个惨白的大字。
每一个大字都透着同样一份凛凛的杀意。
“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