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超!小超!快起来快起来!”
似乎有人在我耳边呼喊。
我睁开了略觉沉重的双眼。
我被人从梦中推醒,身上不知被谁盖上了毛毯子,角落里炭火正旺,噼噼啪啪地轻声作响,只点了几盏灯,屋内的光线略暗,倒是个睡觉的好气氛。
我揉了揉眼睛:“大姐?我怎么会睡着了?你高兴什么劲儿?”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马雯,她满脸的喜色:“快起来吧,爹和德哥大胜,已经回来啦!”
“好快!”我吃了一惊,急忙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现在酉时整了,你再不快起来,天就要黑咯。”
“酉时整了?他们也太慢了吧!”六点了啊,我倒是睡了个蛮长的午觉,我隐隐已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还没就出去了,天都黑了才回来?”
“因为将军他们乘胜追击,一路杀到了张济的营地,而且带回了张夫人邹氏。”屋门大开着,庞柔苦笑着走了进来,看来他对这个结果有些无奈。
“邹氏?”我继续吃惊,“张济他老婆?”
“不是她还是谁!”门外又是一声大笑,老爹得意洋洋地闯了进来,身后依次跟着庞德、马岱,再后面是李肃和……邹氏?
好吧,我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邹氏两眼,低眉顺眼,看起来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算是一名美丽成熟的人妻了,不过我不喜欢她奇怪的发式。
但是……既然知书达礼,为什么毫无反抗?
“战果如何呢?”我问庞德。
“我以五千轻骑从北面突袭扎营歇息的张济,张济军势前后大乱,后撤时被南面突来的将军也以五千骑兵截断去路,两万敌兵死伤大半,逃散数千,受俘三千,张济及麾下诸将皆死于乱军之中。”庞德神采奕奕地向我介绍了整体情况。
“小岱没有受伤吧?”我适时地关心了一下从弟马岱。
“毫发无伤呢!你就别瞎操心了。”马岱骄傲地拍了拍胸甲,“我还亲手刺死了张济那个不识好歹的侄子呢!”
“别太得意了小岱,”老爹十分严肃地提醒他,“要不是敌军大乱,张绣无心应战,就你那两下三脚猫的小孩子枪法,能杀了他?”
“他明明自己功夫不行……”马岱撅起嘴来,很不服气。
邹氏低声地抽泣了两声。
是在为丈夫或小叔子的惨死而悲伤?抑或是为自己今后的不幸而担忧?或者只是装腔作势地以博取同情?甚至先示弱而后在以后的接触里慢慢伺机行凶?
这都不重要。
她已经落入了马腾的手中。
这个平时并不十分放浪、不太喜欢亲近女色的男人。
只是,他已经鳏居了四年,或许已经压抑得太久了吧。
老爹此刻隐隐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乐不可支了,他呵呵地笑着:“夫人,以后就跟随我马腾了,包你比在张济那里过得滋味,马某丧妻数年,今日才有机会得以续弦啊。”
邹氏以衣袖拭泪,低头答道:“承蒙将军抬爱,贱妾岂敢不从。”
马腾伸手揽起邹氏纤腰:“明日我就置办一场婚宴,迎你过门。”
“将军切勿为贱妾破费伤财。”邹氏仍是低声说道。
谁都看出来马腾已是心里乐开了花儿,一副老粗的样子显露无遗:“夫人说得是,伟恭贤弟啊,你下去帮哥哥我布置一下,按夫人说的,一切从简,稍微像样点即可。”
李肃微笑着答应了,这活计当然也只能让他来办,我们几个年轻人还都没结婚,根本办不来这种事情。
“这个……可以么?”我凑在庞柔耳边轻声问道。
庞柔略显疑惑:“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她男人刚被杀死,她就立刻改嫁?”何况还是杀夫凶手,不让你自杀殉情都算好的了。
庞柔苦笑道:“将军同意了,夫人也同意了,你不同意?”
我干笑了一声:“我没意见没意见……”
忽地又想起一事,急忙对马腾说道:“我爷爷奶奶还都在陇城呢,爹你就这么续弦了?”
“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老爹一拍脑门,高声叫道,“邓山,邓山!派两个人快马回去,给我家老太爷捎个信儿,就说他儿子要续弦了,请他快点来长安啊!”
“那……这婚宴,是否要暂且延后几日,等待老人家到来?”李肃问道。
“这快马一来二去也得七八天,”老爹掐指算着,“这样吧,婚礼先暂时搁置吧,等老爷子来了再开始操办吧。先委屈你了,夫人。”
邹氏毫不介意:“贱妾一个妇道人家,但凭将军做主。”
“哦,对了,你若有要请的亲朋,也赶快派人一道儿邀请了,免得到时候赶不上时日。”老爹很热心的说道。
“不用了。”邹氏轻轻摇头,脸色似是有些难看。
毕竟改嫁给杀夫者怎么看也不是一件值得自己骄傲的事情,而且所嫁之人只是西北一介贼寇,请了父母亲朋也未必肯来,嫁出去的女儿,有时就是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死富贵,都和父母没了关系。
这种事情,这种思想,何止在汉末的今天,前世的小城小镇上,也屡见不鲜。
两千年的时间,也不曾改变它分毫。
它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即使连理想中极其完善的法制共产主义,也无能为力。
想要改变它,任何个人或时代的力量与信仰,都是极其渺小与微弱的。
我从来也没想过要改变这种关系,连想也不曾想过,即使是在听说很多长相无比难以形容的女性都可以在大城市混下去找个男人胡乱过日子的时候,我也没想过。
不平等是多面的。想想就知道。
别的不说,邹氏肯定赚大发了……我老爹的女人,我的后妈,只要她好好活着,将来肯定身份地位、富贵荣华,应有尽有。
她只要好好活着,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地活着,不需要其它多余的劳动。
数天之后,送信去陇城的快马再次回到了长安。
快马响鼻阵阵,信使大汗淋漓。
“老爷子什么时候能到啊?”老爹很期待的问。
信使咽了口唾沫:“老太爷说他不参加老爷的婚宴了。”
老爹似是意料之中:“他说为什么不来了吗?”
“老太爷说,老爷把凉州事务全交给他一个人掌管,累得他整天不得休息,已经大大的不孝,还……还想请他老人家参加自己的婚礼……”信使说不下去。
老爹摇了摇头:“这老爷子,让你管理一州大事,过把两千石高官的瘾,还嫌累得慌。”
又过三四日,东路的斥候也来到的长安。
“袁绍联军兵粮耗尽,全部龟缩不出,等待冀州援粮。”斥候如是说。
“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他们就锐气尽消了。”庞柔沉吟道,“李儒信中说的不错,关东联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虑。”
“不,还有两路人马不会立即撤退的。”我想了想,断然说道。连华雄都没挂掉,这联军讨董完全没有任何成就嘛。
“哦?哪两路?”
“孙坚和曹操。”我微笑着吐出这两个名字。
天气依然寒冷。
庞德在练兵场操练士卒,我与马岱在一旁练习枪法。
除了急行军,我再也不曾偷懒过。
枪法如我所愿,愈发精纯犀利。
身体上的无力感渐渐消散,我也愈发自信。
老爹的营帐附近忽然传来马蹄之声。
不像前两次一般虽快却稳,这次的马蹄声快而且乱。
我们三人都不由得警觉起来,急忙拎着枪就往营中跑去。
斥候已从房中退出,而老爹怔怔地坐在席上。
他无力地哼了一声:“吕布率军五万,已从洛阳城西门出发。”
三柄长枪同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