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唐突佳人（下）
林钰再三推辞不过，只好坐了上座，吕封镜就坐在旁边，似是有意要作个桥梁，引荐一下诸位同僚，任谁都看得出，林钰受了汉王赏识，想必飞黄腾达之日不久矣，正当趁此结识。不过边疆好军功，人也豪爽，向来不在乎繁文缛节，却在乎林钰是不是投脾气，军汉们一个个憋足了劲要试试林钰，想在喝酒上一拼高下。比前途比不过人家，总不能在喝酒上也失了面子。
“这位是东方简，是我们第二营的随军文书，司钱银粮草，以后林兄弟统兵短了军粮，尽管找这厮去要。”吕封镜显然和诸位熟不拘礼，一边笑着一边向林钰介绍。
东方简身形单薄，一身长袍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举止却是豪爽。挽起袖子，端着一杯酒，宛如喝水一般一饮而尽，饮罢大笑：“林兄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第一杯先干为敬。”
林钰拿起酒杯，也学着东方简的样子一饮而尽，他心知不能失了礼数，边疆军汉为人豪迈，只有表现得尽量贴近他们的喜好，才能迅速融入其中。自己初到北疆，这应算是第一群友人，同时又是同僚，怎么能不尽心笼络。烈酒入喉，林钰才知其苦，这北疆的烧刀子可不比恒川的黄酒浓香醇厚，入口像是要烧起来，要咽下去着实不易。
众人看到林钰表现，都微微点点头。
吕封镜意识到林钰的窘境，忙找了一杯温水：“林兄弟初来乍到，大概不知，北疆酒可是够烈，点着能烧起火来。东方是嗜酒如命之徒，你不必学他，我们徐徐饮了便是。
林钰接过水杯，感激地向吕封镜道谢。林钰注意到，这位吕司马很有分寸，粗豪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细腻的心。今日看似是吕封镜让诸位同僚认识林钰，但又何尝不是在给林钰自己拉关系，能与这样的人共事，比以前的哥鹰要舒坦很多。
一看吕封镜出面，大家就不好再为难林钰，只得开始互相敬酒。林钰一下压力大减，又继续听吕封镜引荐。
“这位是张祁君，和林兄弟是同一个职位，任我第二营的军机参赞，你们可要好好交流一番。”
张祁君显得很是沉郁，听到吕封镜介绍也只是微微点点头，权作应答，全然不似东方简那般热情。
吕封镜却不以为杵，拉着林钰背过身，低声解释：“张祁君平日就是这样，林兄弟不要见怪。”
林钰自然点头称是，但转头却发现张祁君正偷眼望他，眼神亮的骇人。
“这位是我第二营第一猛将，前营校尉尉迟钟河。”
随着介绍，林钰看向桌案右首第二位，这位身长九尺，宛如铁塔一般，虬髯根根树立，人却不胖，给人很坚实的感觉。
“听说林兄弟出身名门，武艺高强。某家愿讨教几招。”尉迟钟河声如洪钟，说的话也显得咄咄逼人，但随即爽朗大笑又让林钰察觉出他的真诚，并无刁难之意。
林钰也难得的露出笑容，“好啊！改日尉迟大哥得空，还请教授在下枪法。”
尉迟钟河一愣，被林钰的话搞糊涂了，明明自己说的是两人切磋武艺，怎么到林钰口里就变成了我要教他枪法，还有他是怎么知道我枪法出众的？
吕封镜看着林钰，本来觉得这小子挺老实的，不想机变不下自己，当真滑不留手。
本来赴宴的也不过第二营的中层军官，寥寥数人而已。林钰不一会就已经与大家一一见礼。正事已毕，众人一下轻松起来，忙起了吃喝玩乐。
“来到沐风楼岂能不看歌舞，掌柜的，快去安排。”一伙人里有常来的，不一会已经和林钰熟不拘礼，起身越俎代庖。
一阵香风，只见几个艳丽歌姬个个花容月貌，排成一排齐齐鞠躬行礼时，眼见香袖飘飘，姿色动人。其余都是浓妆艳抹，唯独为首的一位女子一袭白裙，不施粉黛，但反而一枝独秀，登时把周围的歌女都比了下去。
如黄莺出谷，婉转悠扬，女子躬身行礼，开口道：“小女子上官向诸位客官问好，各位安康福寿、喜吉延绵。”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梁景云方才还一本正经，此时却现了本心，出声赞叹；“上官小姐当真沉鱼落雁，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
上官清嫣然一笑，又是微微一躬，“这位官人过奖了，上官只是蒲柳之姿，如何敢当呢？”顿了一下，“请问，哪位是林官人。”
林钰站起来，颔首对答；“在下便是，请问上官姑娘有何见教？”
“听闻林官人今日恰逢喜讯，谨容小女子以一曲《云风舞》为贺，还望诸位雅鉴之。”
林钰微笑道；“有劳姑娘了，在下洗耳恭听。”
上官清跪在案前，玉指轻弹，乐声像潺潺流水娓娓而来，初如春笋破泥，悄无声息。不一会琴声转入急切，曲调欢快跳跃，宛如万千林中之鸟突兀而起，流转其间，闻之令人心情愉悦。林钰闭上眼，听得认真。半晌不禁微微吃惊，上官清的琴技高超还胜过昔日林家的乐师，已有大家风范。不想这北疆苦寒之地也有这等高手。其余军官们不懂音律，自不知林钰感受，只听得曲调欢快，大家也很赏脸地静听。
一曲奏罢，座里爆发出一阵喝彩，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林钰一直听着，此时还在回味，他总觉得这琴声有些熟悉，像是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
众人称赞一番后却发现林钰坐在案后一言未发，莫不是不合林参赞心意？顿时也顾不得上官清了，都转而关注林钰，毕竟林钰才是酒席的主人，他若不满意，即使心里再热切也不便表现出来，况且能够在座的都是人精，又岂能分不清主次，方才的称赞多半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上官清窘迫不已，粉脸微红。出道这么多年，这么难堪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以往即使有客人不满意她的歌舞，一般也会客套几句，从未像这样让自己当面下不了台的。不禁羞怒交加，珠泪盈眶欲滴，手指在袖里捏的发白，起身拂袖而去。
众人尴尬不已，欢快的气氛一下被破坏得干干净净，梁景云开口询问：“林兄，可是不满意上官小姐的表演？”却见林钰毫无反应，凑近了再呼一声。
梁景云连呼了两声，林钰才如梦初醒，他睁开眼睛：“啊，是。上官姑娘技艺娴熟，堪称大家，在下一时听入了迷，还请诸位见谅。”
梁景云笑道，“林兄，莫要唐突佳人。你看，上官姑娘见你不发一言，以为是不满意她的曲子，羞愤之下已经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