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昭明刚刚出去上朝。我刚刚喝过了半碗药,觉得肚子有点胀,很不舒服,就躺在床上歇息。可是就这样也不行了,翻来覆去都不能安稳。
紧接着,肚子一阵一阵的阵痛,似乎是到了临产的样子了。
紫陌赶快叫服侍的婆婆。婆婆过来看看这情形,说是怕是撑不住了,要急产了!
婆婆一边喊人,几个力气大的婆婆已经抬了藤床过来,给我往准备好的产房里送。这时候我感觉羊水已经破了,身体下面开始滴答流水。紫陌慌慌张张派人去回禀昭明。
我被急急忙忙送到了产房。接生的女御、婆婆屋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本来孩子就是急产,拼命保才保到现在的。如今已然保不住,自己往下面掉。偏偏身子的自我保护作用还没有消失,还在竭尽全力保胎儿。这样的拉锯战,把我彻底陷入苦痛的深渊之中。
我感觉到昭明回来了。他紧紧拉着我的手:“莫离,坚持住!莫离!”
此刻我昏天黑地,谁也顾不上了。我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我听见昭明一直在安慰我:“莫离,坚持住!忍耐些!……”
在那种剧痛一阵一阵的袭击下,我已经昏昏然近乎昏迷。精疲力尽,我放弃了所有的努力,瘫软在床上。这时候,婆婆们也瞬间安静下来了,我听见一位婆婆说道:“该出生了!马上要落地了!”
“马上要落地了?”我的孩子,就这样要出生了吗?
这时候我的感觉已经麻木了。我静静等着。怀孕数月的负累感一下子消失了,那个东西出生了。婆婆们在忙着收拾,我无精打采躺着休息!
我没有听到孩子的一点哭声。为什么没有哭声呢?难道生下来的是死胎吗?我的鼻子这时候有点酸。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他是和我没有缘分了。也许不该投胎来到我这里。
我不敢问,也不敢想。我闭了眼睛等着意外的宣判。
“陛下,是个王姬!太小了!可能没有力气哭呢!”接生的女御回禀说。
“快拍两下!鼻子、喉咙哪里堵住了没?”另一位接生的女御说道。
似乎是有人轻轻拍了两下,但是还是没有听到哭声。那东西微弱得发不出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更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慢慢调养身子。不怎么说话,也不开心。
昭明的心思全被那个小东西牵走了。以前下朝他先回关雎宫。现在他先到养孩子的煦暖阁里去看望孩子。他担心孩子养不活,只要有时间,就去看那小东西,吩咐太医和婆婆仔细照料。
听紫陌说:王姬出生之后一直就被婆婆们轮流抱着,晚上换班,连床上都不敢放,生怕出问题。
两个月以后,昭明的心才算放下来。婆婆们来回禀:王姬能够多喝一点奶水了!看情形是越来越好了!活过来了!
昭明听到这话,简直是心花怒放,长舒了一口气。他不可思议看看我说:“王后!那是你的亲生的孩子啊!两个月了,你问都不问一声,看也不看一眼!你怎么当娘的?”
“一个女孩子而已!”我不屑说。
“你不是想要个王姬,让我疼的吗?怎么又说这话?”昭明问道。
“现在不想要了!”我冷淡说。
一个王姬,将来还是要嫁到哪个诸侯王的王宫里,接受不公平的待遇,承受我这样的痛苦。这个世界不是女子的世界。
“你不疼算了!我一个人疼!”昭明有点生气,说道。
过了些日子,他还是忍不住把王姬抱了过来给我看看。
他把襁褓打开,里面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小嘴在翕动,舌头在轻吐,眼睛睁开来,那是一双晶莹透亮的大眼睛:
我看了一眼,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双绝美凤凰目!
“哎呀!生得太好了!简直和王后一模一样!”紫陌欣喜地叫道,“绝美凤凰目!将来要做王后的呀!”
昭明说道:“都像王后吗?明明很像朕!”
紫陌说道:“额头和面庞像月亮一样,这一点像陛下!可是眼睛,真的像王后啊!”
昭明欢喜十分,抱着王姬悠悠走动,说道:“朕要想个名字才对!可怜这个孩子生在帝王之家,未出生就险些罹难。费尽周折七个月才勉强保命,还是取个小名来冲一冲,等将来长大了再好好赐个封号。”
昭明想了想说道:“这也巧了!这孩子赶在七月里出生。而且也只是怀胎七月就早产有的。就赐名‘七月’吧。”
我讽喻他说道:“也亏陛下博古通今,不知道读了多少经籍学问,取个名字却是这样!就是一般的田妇农人,取个名字也不过这样的水平。”
昭明笑了笑,说道:
“王后不懂。先前有个国君,算命的说他将来要恶死,他就取名‘恶死’,这是故意破了先兆避难的缘故。王姬七个月出生,也是命运多舛的,所以赐个小名破一下。王后什么都不管,我起个名字你倒讽刺起来。”
这时负责侍养王姬的婆婆笑道:“王姬还小呢,没有多大精神,如今该睡着了。请陛下交给奴婢吧。七月王姬,奴婢倒觉得顺口呢。好养活!”
昭明把七月王姬递给了她。她带着一群婆婆小心抱着,左拥右簇回煦暖阁去了。
昭明还有点恋恋不舍。但是我只淡淡看了一眼,就又睡去了。我这样的冷淡让他很失望。
“朕真的搞不明白:王后这是怎么了?就是因为朕在外面留了一夜,朕也跟王后讲清楚了,可是整个日子都变了!朕精心养了一年的关雎宫一点笑声都没有了!终日里冷冷清清。王后笑容全无,茶饭不思,甚至不惜作践自己,险些失了朕的王姬!不是朕辛辛苦苦、竭力保全,朕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两条命!”
昭明气愤说这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危机根本没有消除,只不过是暂时隐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