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新校园的灯光下,王连长带领着战士们在夯打着地平,铺着花砖。看到深更半夜战士们还在挥汗如雨的辛苦情景,蔡老汉的老眼里呛满了泪水,哽噎的谢声不断。爷爷!爷爷!毛大大说了,这儿的门和咱家的是一个品牌、尺寸一样大小!喜娃从老远就喊开了,一直跑到蔡老汉的身边,喜娃还在一直喊着:爷爷!学校这儿的门和咱家的门是一个品牌……蔡老汉听着喜娃这激动的喊声,高兴地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秀秀的电话:派人去叫一下火得和多得,他们没有睡觉,刚才我还看到拉砂的三马子了,再多叫几个三马子,把门一扇一扇地往学校运,免得碰掉漆了。再多叫几个帮手,家里拆学校安,务必天亮前把教室门装好!爹!您就放心在学校等着吧!火得哥和多得哥已经进门了,听说您去了学校他俩没走,就在家等着呢!我马上安排拆门和送门!电话打过没一刻钟,就见火得和多得带着他们的运砂队送门扇来了。但是,不是用三马子运的,他们是一人一扇地把门扇背来了,多得说:三马子运容易擦破漆碰掉茬,这门就用不成了,那就耽误事了,还是一人一扇背过来又省事又安全。蔡老汉看着满头大汗的黄多得嘴上没说啥,可是心里却在暗想,那老东西也能带出来这么个的人?真不错,真是好样的!那晚,就这样拆的拆、运的运、装的装,十二点刚过那么一点,教室的门就装好了。喜娃高兴地在校园里跑来跑去,见谁都说:明天我们就能到新教室里上课了。
81.蔡老汉再一次拉住王连长的手激动地说:多亏了部队上的帮助,黄家湾小学才能这么快就建成上课了,真不知道怎么表示我们的谢意了!老太婆把夜餐都做好了,请同志们务必去吃一点!谢谢蔡大爷!谢谢了!王连长已经尝过蔡老汉的厉害,一点假话都不敢说了,张口实话就说开了:我们怕给乡亲们添麻烦,本来准备天不亮就离开的,你也听到了,刚才军区首长亲自打来电话说嘉陵江方向山体滑坡已影响到了宝成线,命令附近驻地部队火速前去增援,部队现在就要离开这了!走之前,我只有一点请求。什么请求?您尽管放开说!蔡老汉认真地问了一句。就是请您别吹哨哨了呗!王连长边恭手边开玩笑说。他俩说话间,战士们已背好背包有秩序地上了车。喜娃见此情景,刚刚还又蹦又跳的他一下子又哭了起来,拉住王连长的手不让走。边哭还边说:同学们都商量好了,明天搬新楼的时候,要为叔叔们演节目,要为叔叔们唱歌,还要和叔叔们一块合影,明天同学们见不到你们都会难过的,王叔叔你们别走!别走!明天看我们搬进新教室后再走嘛!火得见状忙上去试图把喜娃拉开,可是不知怎么地,一个力壮如牛的大男人怎么拉,也没忍心拉开他死死揪住王叔叔衣襟的那只小手。喜娃,好孙子,松手!王叔叔接到上级的命令要带人去抢险,抢险就和上前线去打仗一样,你不放手想让他当逃兵不成?松手!在蔡老汉的劝说下,喜娃松开了揪住衣襟的小手,王连长上车带领着战士们走了。蔡老汉那双满是老茧的手牵着喜娃那胖胖的红嫩的小手,和在场的乡亲们一道跟在军车后边走着、喊着、呼唤着一个个战士的名字,一直送了很远很远。
82.回来的路上,蔡老汉半道收住了脚,向战士们住过的板房深深地挖视了两眼,突然他大声呵道:黄家湾民兵连一排长黄多得、二排长蔡火得!一声:“到!”两个汉子已齐齐地站在了在蔡老汉的面前。今天我以民兵连长的身份向你俩下两道死命令:一、今晚给小学安门的事你俩,还有运砂队的其他人只能自己知道,谁也不许告诉别人,就是你们的亲娘老子也不能说!否则纪律处分,我的话你俩听清了吗?蔡老汉一脸严肃地说着。听清楚了!我俩保证让这事烂在肚子里!黄多得抢先回着话。蔡老汉接着一脸诡秘地说:二、给你俩再下个任务,新教学楼剪彩后,你俩找个好点的面包车,把部队留下的那个管理员给我“武装押送”回工程营驻地,听清楚了没有?火得和多得俩人齐声回答:听清了,保证完成任务!后来听说,那位原打算留下来结清部队在村里用下的少量费用的管理员,刚刚参加完新教学楼的剪彩仪式,便被几个壮汉很友好地请上了车,“特殊护送”回了驻地。后来,他为此来过无数次黄家湾村,每次都被村里以各种理由“护送”回驻地了,这个账算了很久也拖了很久,直到他光荣的转业,这笔账也没能算清。蔡老汉在一年多后的一次拥军会上妥善地处理完了这件事,他笑呵呵地对着部队领导说:一位管理员没算清楚不要紧,换上新的还可以继续算嘛,常言道: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变换的岁月铁铸的村,谁让咱们两家都有个铁字,真是铁到一块儿了,要算我们也是欠解放军的多,现在算清了,这个账打今儿起两清了。
十六
83.蔡老汉领着孙子刚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老伴问上了,王连长他们都送走了?都送走了!随着应声,蔡老汉进了院门。学校的活全干完了?我们学校修得可好了!奶奶!奶奶!明天……不对,今天一早您也去看看,问到学校的事,喜娃不等蔡老汉开口就把要说的全都接上说了。活干完了,那就好,那就好,奶奶一定也去看看!奶奶把面给下好了,洗洗手和你爷爷一人吃上一碗,忙了一个晚上了,把肚子垫给一下,然后你们爷俩好睡一会,奶奶对着孙子不停地叨叨着。喜娃唏溜、唏溜地吃着面,吃到高兴处还抖了抖头上的汗,让汗珠溅得四下都是。奶奶!天都亮了,七点半我就要到校了,还睡什么睡呀?对、对,别睡了,一睡下可就起不来了,爷爷陪着你熬这一夜,七点半,爷爷和你一块去学校。今天上午,强县长要来咱村主持新学校的建成剪彩,爷爷也要去学校开这个会,你也去学校新楼上课,咱爷俩都去新学校多高兴多好啊?说到这儿,爷爷和孙子都笑了。瞬间,喜娃的小脸上却又晴转多云,长长一声“唉——!”他搁下了饭碗说:全怪喜娃不好,让爷爷输了县长定下的谁先搬进新楼的比赛,爷爷您可别生我的气啊!吭、吭几下鼻声后,蔡老汉笑了,你个小兔崽子还记着那事呢?爷爷怎么能怨你呢?爷爷还要谢你呢,爷爷真像你爸说的老了、糊涂了、眼窝子浅了。唉——!蔡老汉的叹气还没完,喜娃就接上了:爷爷不老!不糊涂!从地震那天到现在,你干的每件事都干得太漂亮了!太爽了!这可都是我看下的了!爷爷,您真是我一生的偶像!你个小不了叽的娃,还知道什么偶像不偶像的?蔡老汉脸上装着生气,嘴里却笑着问着。话是这么说的,可是蔡老汉听了孙子这样夸他,这个心里美啊,就像是被后山里的野蜂蜜浸泡过一般,甜滋滋的别提多舒坦了。说实在的,喜娃都忘不了比赛的事,蔡老汉能忘吗?更是时时挂在心上。同时,他心里非常的明白,当决定将门扇拆下来安到学校教室去的时候,这场比赛自己就已经输定了。为了孩子们能够早一天搬进新教学楼,做下好事才输给对方,输的原因又不能也不好讲出来,这心里实在是憋得慌。孙子再一次提起这事,让蔡老汉从未输给过黄老汉的那种不服输的精神,再一次在胸中躁动起来。他在心里暗暗地想着:怎么也不能让你黄老汉就这样舒舒坦坦地白得下个胜利,没门!我心里难受你也舒坦不成!我就把你黄老邪给骚一下!想到这,蔡老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对孙子说:喜娃咱爷俩放炮去,放完炮一搭到学校去!听爷爷说要让放炮了,可把喜娃高兴坏了,他搬了张椅子踏了上去,把早就搭在树上的那挂千响麻雷子取了下来,用一根竹竿子挑起来举到了门外,呯、呯,啪、啪地就放脱了。出门前蔡老汉交代了一句:老太婆炖锅好肉!准备请全村的乡亲们吃!炮声中,蔡老汉牵着孙子的手迎着朝辉向新建的学校走去。
84.千个麻雷子太响了,把村里的狗都惊惹得“汪汪汪”地叫个不停;把抗震篷里正搂着娃娃、婆娘睡回笼觉的汉子们给吵下了,有的跶拉个鞋出了抗震篷,探了个究竟就又回篷了,有的躺着骂了一句:吵个啥?翻了个身就又睡着了。更关键的是这鞭炮的响声,把呆呆地在台台上坐了一夜的黄老汉给骚了起来,他再也坐不住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站到了院中间,支棱着个耳刮子认真地听着动静。“呯!呯!”声中,楼上的彩霞喊叫着:爹!最后一扇门马上装好了,您再坐下休息一会儿,养好精神验收工程。坐?坐个屁呀!你听那老东西的鞭炮声都响了,谁还能坐得住?除非是个死人!这约定、这炮声,让黄老汉头一次对儿媳妇都动了粗话。好心落顿骂,忙了一宿累了个半死还没捞着好,让彩霞的泪水一下就下来了。黄老太太在一旁看到老头子如此的不近人情,忍不住地也说开了:老鬼头,好日子你是不想过了,你怎么能这么没情没意没轻没重地说孩子?儿子建成单位早就分了房子了,要接咱们全家搬进城去住,享上几天清福,不是你嚷嚷什么上楼下楼的住不惯了,什么没熟人没人情了,什么见不到天日像住监狱了,我们才不进城的吗?人家彩霞怕我们老两口老了没人照顾,才和浩浩也没走,陪咱俩继续住在农村的。村里重建家园彩霞也是没日没夜地辛苦,为了这个家这不又干了一宿没休息,你可好,像个泥胎傻乎乎地坐了一宿,一睁眼你就骂开人了啊?再这样,今上午我们娘仨就搬城里去,留你一个老鬼独自住这新楼,那该多美呀!反过来再说,你和蔡老头又不是只比了这一次,都比了一辈子输了一辈子了,还怕再输这一回吗?和人家蔡老头相比你呀就是少算计!奶奶说话的声音把孙子浩浩吵醒了,孙子的说话的声音比起她可就更大多了:奶奶你天天就是吵、吵、吵!我哪也不去,我就和爷爷住一块!听孙子这么一说:黄老汉忙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输了就输了呗,大不了就是炖锅红烧肉请大伙吃嘛,好长日子都没吃了我也馋了。浩浩,你妈给你煮下的荷包蛋你多吃两个,吃完了爷爷送你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