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新诗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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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更添阿二一只鸡,

也不值得再计较!

贼是暗地偷;狗是背地咬都是乘人见不到。

怎象田主凶得很,

明吞面抢真强盗!

妈妈手乱摇:

阿二别懊恼!

小心田主听见了,

明年田脚都难保!

1921.2.28在杭州

【作者】刘大白(1880——1932)浙江绍兴人。原名金庆炎,字伯贞。前清举人。五四前后积极参加新文化运动,是新诗的倡导者之一。着有新诗集《旧梦》、《邮吻》等。

新诗充初级阶段,广纳家,其容乃大。有的从古典诗欤吸取背莽,有的从西洋诗歌中得到借鉴,刘大白则眼光更多地注视民间,从民歌民谣中寻求表现手段。此诗及其《卖布谣》等,均出此路。摒弃了的诗歌方法之后,无所依傍,于是破除文人的偏见,民间文嗲学习,此举值得称道。后来以这种民谣风格作诗者,赤有成功者。

此诗选取《吃租鸡》这一典型事件,着重写一家佃户准备租鸡的惶恐,紧张的忙碌,从侧而揭示地主阶级对农民的剥削和压迫。所谓租鸡,就是地主在收租时,到所属佃户家吃一顿,要求有鸡、肉、鱼等菜肴。倘若吃得不满意,兴许就收间田地。

冰心

纸船

—寄母亲

我从不肯妄弃了一张纸,

总是留着——留着?

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

从舟上抛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

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

我仍是不灰心的每天的叠着,

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他到的地方去。

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船儿,

不要惊讶他无端入梦。

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

万水千山,求他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

1923年8月27日

【作者】冰心,女。福建省长乐县人。本名跗婉莹,笔名冰心女士、男士等。1919年开始发表作品,1921年参加

文学研究会,1923年赴美留学。莕有诗集《繁星》、《春水》、《冰心诗集》等。

【浅识】冰心是五四时期开始写作的,是一位有漫长写作生涯的老作家。《繁星》是其初期诗作,文学梦的最初时期。诗中表现的是些袖珍的思想,或称之曰格言,或如诗人所说,是零碎的思想的记录。

一句话

那天上湖是漠漠的轻阴,

遂烟盖住了泼刺的游鳞。

东风沉静地怃着我的肩头,

且慢,你先别说出那一句话!

那夜天上是密密的乱星,

树头栖隐着双宿的娇禽。

南风戏弄地挨着我的腮旁,

完了,你竟说出那一句话!

那夜湖上是凄恻的月明,

水面横飞着闪烁的秋萤。

西风温存着我的嘴唇,

何必,你还思索那一句话?

今天天上是呼呼的风沙,

风里哀唤着失伴的惊鸦。

北风严肃地擦着我的眼睛,

晚了,你要收回那一句话?

【浅识】这一句话是什么话,我们不得而知。只感到谜一般的美丽和神奇。借了东风、南风、西风、北风的口吻,诗中透露出些许的消息,我们于是揣度出其中一、二:那兴许是爱情的表示吧。闻一多先生亦有《一句话》为题的诗,诗中直抒胸臆,正气透人,体现了雄狮猛醒后的力量,火山喷发时的激情。冰心女士的这个《一句话》,却更多地让我们窥见了初恋女性那种乍羞乍怯,半遮半掩,欲说还罢的微妙心情。

陆志韦

不见星光的晚上你从石竹的根里呼啸而来。

黎明,有零落的野蔷薇旋转又旋转,一拥一泻而去。

每年寒食回来招你的魂。

我的朋友呵,

落花再流过几回,

我的眼珠儿暗了。

还是要回来听你亲切的声音直到我聋聩无知之曰,

石竹的呼啸,蔷薇的流泻,

又是我享用不尽的心像了?

【作者】陆志韦(1894——1970)浙江吴兴人。五四时代诗人。有诗集《渡河》、《渡河续集》、《申酉小唱》等。

【浅识】陆志韦是第一个有意实验种种体制,想创新格律的。(朱自淸语)他的这种努力早于闻一多,尽管影响远远小于后者。他后来的主要努力放到语言教学方面。

诗如其人。作者歌咏小溪,抑或是以小溪自喻其做人之道吧。陆志韦诗作刻意开拓,自成一路,虽成就不算太高,但也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小麦临去,把所有春光传给河边的苗圃。

轻轻的对他们说:这是我的命,

我的辛苦,我的工夫。

我从白雪的手腕里夺来的,

你要加意为我保护,

你要努力为我传布。

自从受了生命以后,

南风来同圃里的嫩苗跳舞。

嫩苗说:我渺小的身子,

受不了这许多,

我还是分一份给石榴树,

分一份给夏节的萏蒲;

还有剩下来的,

留给我的死生朋友蛙哥哥。

今天我从丹阳来,

足足看了二十多里路,

觉得能赏识这生命的,

只有槐树下庙墙上的红土。

【浅识】这是我国五四初期著名诗人陆志韦写的一首赞美春天的短诗。诗人自丹阳而来,足行二十多里,沿途感染到春的气氛,发而为诗。诗人以拟人的手法,借小麦、南风、嫩苗、菖蒲、蛙哥哥对春光的互相礼让,赞美了绿的无所不至和春光下诸多精灵的和平安宁状态。末尾一句,提到红土,意思是不是说:四野皆绿,唯有庙墙上的红土裸露,借以说明绿的无所不至;其二,莫忘了培植绿的,除了春光,还有这绿下之红土。

叶绍钧

乱草里开着蔷薇,

伊有不遇的幽怨。

红襟鸟在空际歌唱,

也许是赞美伊的姿色;

但伊认为轻薄的嘲笑,

猜疑的心使伊涨红了险。

小孩子嘻笑着赛跑,

无心地,衣角在伊旁边拚过;

但伊认为故意的侮辱,

愤怒的心便充满伊每一个削0

你有这般好颜色,好姿态,

谁不许你做个芳春之女王?

伊不回答,只将无限的幽怨自咽。

不多时,就寂寂地谢了,萎了。

1920.17

【作者】叶绍钧江苏省苏州人字圣陶。1921年,与沈雁冰、郑振铎等发起组织文学研究会,提倡为人生的文学观。1922年与刘延陵、朱自淸等创办了我同之新文坛上第一个诗刊《成》。1927年主编《小说月报》。叶绍钧是著名的作家和出版家。

【浅识】诗人为我们描绘了一个蔷薇形象。他对蔷薇是否定的,这我们可感觉到。而蔷薇的形象是不是有所指呢?我们不便妄加猜测,也许,他是对当时的一些知识分子那种脱离人民、自命清高、自艾自怨孤傲多疑的性格的一种善意的讽刺吧,宛如芥川龙之介先生的《我是猫》一样。

这种小诗在五四时期曾盛极一时。

周作人

一条小河,稳稳的向前流动。

经过的地方,两面全是乌黑的土生满了红的花、碧绿的叶、黄的果实。

个农夫背了锄来,在小河中间筑起一道堰。下流千了,上流的水被堰拦着,下来不得,

不得前进,又不能退回,水只在堰前乱转。

水要保他的生命,总须流动,便只在堰前乱转。堰下的土,逐渐淘去,成了深潭。

水也不怨这堪—便只是想流动,

想同从前一般,稳稳的向前流动。

一日农夫又来,土堰外筑起一道石堰。

土堰坍了,水冲着坚固的石堰,还只是乱转。

堰外田里的稻,听着水声,皱眉说道:

我是一株稻,是一株可怜的小草,

我喜欢水来润泽我,

却怕他在我身上流过。小河的水是我的好朋友,

他曾经稳稳的流过我面前我对他点点头,他向我微笑我愿他能够放出了石堰,

仍然稳稳的流着,

向我们微笑,

曲曲折折的尽量向前流着,

经过的两面地方,都变成一片锦绣。他本是我的好朋友,

只怕他如今不认识我了,

他在地底呻吟,

听去虽然微细,却又如何可怕!

这不象我的朋友平曰的声音,

——被轻风搀着走上沙滩来时,

快活的声音。

我只怕他这回出来的时候,

不认识从前的朋友了,——

便在我身上大踣步过去。

我所以正在这里忧虑。

田边的桑树,也摇头说,——

我长得高,能望见那小河,——

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送清水给我喝,

使我能生肥绿的叶,紫红的桑葚。

他从前清澈的颜色,

现在变了青黑;

又是终年挣扎,脸上添出许多痉挛的皱纹他只向下钻,早没有工夫对了我点头微笑堰下的潭,深过了我的根了。

我生在小河旁边,

夏天哂不枯我的枝条,

冬天冻不坏我的根。

如厶只怕我的好友,

将我带倒在沙滩上,

摔着炮卷来的水草。

我可怜我的好明友,

但实在也为我自己着急。

田里的草和虾蟆,听了两个的话,

也都叹气,各有他们自己的心事。

水只在堰前乱转,

坚固的石堰还是一毫不摇动。

筑堰的人,不知到哪里去了。

【作者】周作人(1885—1967)浙江绍兴又名启明,笔名岂明、知堂等。曾习学日本。1917年任北大教授。五四时期曾提倡人的文学,是文学研究会发起人之一。有诗集《过去的生命》。

【浅识】周以小品文著称,堪称一代宗师。新诗在他只是偶尔为之。但在新的草创吋期,他却是一位十分有影响的诗人。《小河》发表在1919年的《新年》上,同年11月,胡适在《新潮》发表《读诗》一文,称《小河》为新诗中的第一首杰作朱自清在为第——个十年的新文学大系选编《诗集》时也指出:周作人随刘复作散文诗之后而作《小河》,新诗乃正式成立。

小河的自然奔流迠天性使然,农夫的筑堰截流这种反自然的作法,只能使小河泛滥成灾。五叫是追求个性解放的时代,

周作人用它的小河参与这场合叭诗欠批判怜芒足很明既的。《小河》从艺术风格上米讲,也表现为文时一贯的细腻缜密的风格。

陶行知

自立立人歌

(一)

滴自己的汗,

吃自己的饭,

自己的事自己千,靠人靠天靠祖上,不算是好汉。

(二)

滴自己的汗,

吃自己的饭,

别人的事我帮忙干,不救苦来不救难,可算是好汉?

(三)

滴大众的汗,

吃大众的饭,

大众的事不肯干,架子摆成老爷样,

可算是好汉?

(四)

大众滴了汗,

大众得吃饭,

大众的事大众千。

若想一个人包办,

不算是好汉?

【作者】陶行知(1891—1946)安徽歙县人。原名文睿,后改知行,再改行知。留美期间,曾师实证主义教育家杜威。回国后,于1920年发起组织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推动平民教育运动。着有《行知诗歌集》。

【浅识】陶行知是一位伟大的平民教育家,诗作不算太多。他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他不用创作来表现他的琍想,而是付之于实践,试图以教育救国。陶行知的诗,虽稍见直露,但快人快语,明白如话地陈述自己的主张,却也是一种风格《自立立人歌》一诗,流传甚广,许多青年以他的第一节诗作为自己自强自立的座右铭来读。这首诗其实讲了两个意思,第一节讲了自立的意思,其余三节讲了立人的意思。陶行知鞭挞传统教育,抨击洋化教育,提出了生活教育的理论。生活教育是他整个教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要义则在于自立立人。

陈衡哲

运河与扬子江

扬子江与运河相遇于十字路口。

河你从哪里来?

江我从蜀山来。

河听说蜀山险峻,峭岩如壁,尖石如77,你是怎样来的?江我是把他们凿穿了,打平了,奋斗着下来的。

河哈哈!

你笑什么?

河我笑你的谎说得太希奇了。看呵!似你这样软弱的身体,微细的流动,也能与蜀山奋斗么?.但我确曾奋斗过来的。况且我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

我这个软弱的生命,便是那个奋斗的纪念。

沔真的吗?可怜的江!那你又何苦奋斗呢?

江何苦奋斗?我为的是要造命呀!问造命?我不懂。

江你难道不曾造过命吗?

河我的生命是人们给我的,江你以为心足吗?

河何故不足心?

江我不慕妒你。

河可怜的苦儿你竟没有人来替你造一个命吗?

江我不希罕那个。

河可怪!你以为你此刻的生命胜过我的吗?

江人们赐给你的命!

河这又有什么相千?我不是与你一样的活着吗?

江你不懂得生命的意义。你的命,成也由人,毁也由人,我的命却是无人能毁的。

河谁又要毁我呢?

江这个你可作不得主。我不在乎那个。

河我不在乎那个。

江最好最好!快乐的奴隶,固然比不得辛苦的主人,但总远胜于怨尤的奴隶呵再会了,河我祝你永远心足,永远快乐。

于是扬子江与运河作别,且唱且向东海流去。

奋斗的辛苦呵!筋断骨折奋斗的悲痛呵!心摧肺裂奋斗的快乐呵!打倒了阻力,羞退了讥笑,征服了疑惑。

痛苦的安慰,愉悦的悲伤,从火山的烈焰中,采取生命的真谛!

泪是酸的,血是红的,生命的奋斗是彻底的!

生命的奋斗是彻底的,奋斗来的生命是美的

【作者】陈衡哲(1893—1961)女。江苏武进人。笔名莎菲。获美国芝加哥大学硕士学位,专修西洋史,副修西洋文学。1921年任北大历史系教授。1924年任教于东南大学。1930年再度回北大任教,1961年逝世。为初期白话诗作者之一。

【浅识】陈衡哲作为我国新诗史上的第一位女诗人,创作虽然不多,却以其感情的纯真和格式的特别给人留下强烈印象。

这首诗可分为两部分,对话部分借扬子江与运河的对西与交锋,反映了两种人生观即生命观的对立,其表现形式类似萤话或寓言。抒愦部分则以昂扬的音调,发出了对生命在奋斗中创造的崇高颂歌,从而折射出时代的回声。

该诗选自1928年新月书店出版的《小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