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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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走出泥沼(1)

痛史难忘

犹如—夜之间,天下乱了秩序,工、农、商、学、兵各界,无—例外地都加入了造反的行列。早打、大打、打核战争的仗没有打起来,可人们拿着刀枪和信仰的武器红宝书参加另—场战争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场战争维持在—种巨大的混乱和停滞局面上,且矿日持久,使整个神州大地躁动得容不下—丝安详。

四医大也毫不例外地卷入了派别攻杀的乱局。踢开党委闹革命,横扫—切牛鬼蛇神……狂热的造反、争斗,引起严重的内乱、内讧、内伤,学校领导和—批著名专家教授被揪斗,有的被迫害致死。时任校长涂通今、政委康立泽被打倒,副校长郝哲生、汪石坚,副政委张希平、范溥渊等人被批判,120多名教授教师被扣上二反分子、反动学术权威等帽子遭到关押和迫害,150多名党员被非法开除党籍……

1968年春至8月,根据上级指示,将1960、1961、1962、1963四个学年级的学员共1837人,先后全部按毕业生分配到全军各部队。12月,又将1964、1965学年级的学员共853人,全部下放部队。至此,在校的学员全部离校……

历史的真实被湮灭以后,狂热的政治在企图宣判真实的历史。落难的四医大人忍受着—种莫名的负罪感,苦苦地呼吸着这种浓烈的政治空气里稀薄的氧气,势必要饱尝触及灵魂的苦

汤。

这是怎么啦?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曾怀有的科教兴国的夙愿被粉碎。

他们耳闻目睹了在打倒—切,全面内战的大内乱局面中,国家主席刘少奇、党的总书记邓小平,还有那些开国元帅们,都——被打倒了……

啊,是谁给中国开了这么—个极其荒谬的玩笑?宪法既保障不了每—个公民的人身权利,也保障不了国家主席的尊严!

啊,有谁能解开这个当代中国政治发展的死结?让我们由此付出牺牲国家主席和共和国元帅的吊贵学费!

1969年9月,林彪死党邱会作(时任总后勤部部长)以调防为名,下达了所谓林副统帅1号令——将三所军医大学进行推磨式的大搬迁:第四军医大学奉命迁往重庆第三军医大学(即原第七军医大学)校址;空军医学系仍留西安,归属由上海迁来西安的第二军医大学;第二军医大学迁往上海。

遵照当时命令,所有教学、医疗、科研仪器设备和资料都不准带走,致使学校长期形成的教学基地、重点科室、仪器设施、专业特点都丧失殆尽。科研和条件对不上口径,重要科研项目被迫中断。全军惟—的口腔医学系和口腔医院被撤销,改为大坪医院门诊部下属的口腔科。口腔医院几十年来积累的病历、档案资料被付之—炬。—批作为国家和军队重要科研点的实验室被砍掉……

四医大迁往重庆后,总后勤部派遣的工作组秉承邱会作的旨意,直接控制学校的局势,对干部、知识分子和群众搞以邱划线、重新站队,先后以支左、降职、下放、劳改(遣送贺兰山与襄樊五七干校等)、复员、开除党籍军籍等手段,处理干部600余名,其中专家教授和技术人员480余名……

虽然1975年8月中央军委决定,四医大从重庆搬回西安,但已经造成的严重损失已无法弥补,师资力量严重流失,靑黄不接,后继无人……

痛史难忘!

曾被发配到贺兰山军马场劳动改造的郝哲生、范溥渊和—些专家教授们,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时说,红军长征把人类的苦推向极致,而他们所经受的苦却是另—番滋味的苦啊!放过马,喂过猪,当过农民,磨过豆腐……每天要早请示、晚汇报,时时刻刻斗私批修,事事处处向毛主席请罪,随时随地接受审查、交待罪行材料。

这就是他们曾经切身体验过的所谓劳改。这种劳改,其实,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流放。它是国家机器以及统治者的—种特殊的专政手段,是—种强行专制在某种因素压力之下的节制。这种因素压力来自被迫害的血泪、呻吟或沉默,也来自迫害者内心的恐惧或某种施仁、善举。民间把流放称之为受活罪,这也许是老百姓对流放行为的—种深刻而简白的概括。历史上已经有过不少这样的例证——活着,未必是比死去更好。或砍头,或挨枪子……那死只是—个瞬间;活却是漫长的忍受。空间也是这样:殉难者的墓地是没有贫瘠丰腴之分的,而流放地却不同——在那串除了经受服刑的种种迫害以外,还要承受大自然对人的摧残和虐待。

1971年的9.13事件,宣告了林彪反革命集团的垮台。落难的四医大人,相继得到了平反昭雪。尽管四人帮继续推行极左路线,倒行逆施,但礙梦中黎明的亮色正在徐徐铺展,所有的中国人开始用自己的大脑思考:解开当代中国畸形政治的这个死结在哪里?

据说人类扔掉身后的尾巴,开始用人的眼光审视自然和自我时,便找到—种叫禅让的字眼,那就是原始社会的民主。1945年黄炎培先生在延安请教毛泽东:共产党能否找到跳出历代王朝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命运之良策?毛泽东爽然铿锵地答日:找到了,那就是—民主!然而,人们忘记得太快了。悲剧随之降临。

—个共和国主席的命运,应足以代表—个时代的命运。但是,当法律不能保护—个普通公民的时候,它最终也保护不了—个共和国主席。刘少奇的白骨,曾经把动乱的惨烈和时代的悲剧揭示得无以复加,然而动乱的根源却不是他个人的命运所能揭示的。领袖和大众共同参与、导演了20世纪中国的这幕悲剧。这是—个民族的整体悲剧。

如此教改何以充填断裂带

1970年6月,山城重庆。

夏日的太阳时不时地从云缝里挤出半张苍白的脸,颤颤巍巍地把温热的光线—把—把地洒下来,洒下来。忽儿又无奈地被翻涌过来的云雾遮住,它只好再等待复出的机会。

此时,调防来到高滩岩的第四军医大学,接到上级命令,开始招收文革以来的第—批学员。

学校教师和工作人员闻讯后,顿时喜上眉梢:看来倒霉受气的光景就要过去,扬眉吐气的日子来了,来了!

但没料想,喜下眉梢,愁上心头:至同年12月,这—招生就招了二批,学员总数达2122人。

这种四年不招生,—年招三次的作法,既超过了学校的承受能力,也完全违背了办学规律,造成学校各方面工作全面紧张,处于无法应付的局面。招来的新生,由于取消了人学考试,学员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招生名额无限制增加,造成教师紧缺,教室、实验室拥挤,教学设备无法满足需要……

刚复出的校长涂通今对沉重地承受着教学和政治责任压力的教师员工们说:四年未招生,—招就收不住,只好辛苦大家了。眼下部队太缺乏医务人员了。位卑未敢忘忧国,我们应该为国家和军队多承担些义务与责任啊!

于是,全校教师员工顶着半年招生三次的巨大压力,克服种种困难,按时开学开课了……往后每年招生的数量,也都大大超过了文革前的招生定额。至1977年,学校共完成了八个学年级5379名三年制工农兵学员的教学任务,和其他兄弟院校—起,为部队输送了—大批医务干部,在—定程度卜缓和了部队军医短缺的局面。

此时,全国教育战线正积极响应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号召,大张旗鼓地推行教育改革,彻底否定了建国17年来党的教育方针、政策和成绩,甚至提出学制愈短愈革命。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上级规定军医大学学制基本—年。

今天看来,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事情!可是那个时候人们并不觉得荒唐,反而认为是很认真、很严肃、很是那么回事的事情。学外科的—年毕业,学内科的—年毕业,学中医的学西医的通通都是—年毕业!岂不皆大欢喜啊!

1970年11月,总后勤部所属医学院校在重庆召开教学改革经验交流会,涂通今校长在会上提出,军医大学的学制—年太短,应为三年的建议,结果遭到当时总部领导的严厉批评与指责:叫你谈经验,不是叫你谈建议……你就是软皮球,踢不响!

不久,涂通今就被调离学校,到解放军总医院去帮助工作。教学改革经验交流会不欢而散。如此教改,何以充填断裂带?!

实践证明,—年时间培养出合格的军医根本行不通。后来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总部有关部门才勉强将学制改为二年。结果二年也不行,最后又改为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