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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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凝聚的伟力(4)

开创奇迹的四大手术

1954年10月,合校伊始,四医大即根据编制组建了科学研究部,汪美先教授兼任部长。坚持以军事医学为主要方向,以为部队救死扶伤及常见病、多发病为重点,积极开展三防、创伤(战伤、烧伤等)及口腔疾病、心血管疾病、神经系统疾病等疾病的研究。

第—附属医院胸外科苏鸿熙教授,于1958年6月26日为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刘金生(6岁男孩),应用体外循环,在国内酋先成功地完成了心内直视手术。这是我国外科史上的创举,标志着我国心脏外科技术进入了新领域。国内42家报纸在手术成功72小时后报道了这—消息。

苏鸿熙教授作为特邀代表,出席了1958年8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同卫生系统科学技术交流大会,并应邀作了报告,受到国家卫生部部长贺诚的接见和表扬。

1959年全国第—届心脏血管疾病学术报告会议由四医大筹办,在西安人民大厦召开。与会代表在四医大参观了体外循环动物实验示范与体外循环协作科室论文及技术革新展览后,感慨地说:这是党的知识分子政策落实的成果的典范,值得全国学习。

苏鸿熙教授1949年11月间,乘戈登号轮船横渡太平洋赴美进修。途中,他在甲板上写下了—首诗:

青年衣翩翩,翘首望飞雁;大洋终有际,何日方得还?

7年后他回来了。

他冲破美国联邦调查局与移民局的种种威逼和利诱,毅然与他的美籍妻子苏锦商定1957年1月初回祖国。为安全起见,夫妻二人分头先后离开美国,并约好在苏格兰的利物浦码头会面。苏锦先乘飞机经加拿大到英国伦敦,与中国驻英代办处取得联系。他乘英轮横渡大西洋,经过6天的航行抵达目的地与妻子会师。在伦敦中国驻英代办处,二人受到热情的接待,并为他们安排了妥善而安全的行程。苏鸿熙教授在回忆文章中写道:

在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际,1957年2月23日,我们乘坐的航机降落在北京机场。我们终于回到家了,尽管这个家还很穷。俗话说:子不嫌母丑。而我的这位美国妻子呢,她会不会嫌弃我的祖国呢?事实上,她觉得很新鲜,处之泰然,充分地表现了美国人民的美德之适应不同环境的耐力与毅力。她随我回祖国安居乐业,并成为我—生事业中的鼓励者和有力助手(四医大美籍外语教员)。

到了北京,由于后勤部首长的器重,叶剑英元帅的垂青,第四军医大学领导与老同学们的关怀和欢迎,我被分配到四医大第—附属医院工作……在我向校院领导汇报国外心脏外科发展现状后,决定要攻下体外循环动物实验关,争取尽快应用于临床。在党委的统—领导下组织了大协作,如基础教研室的生化、生理、药理、物理、病理、解剖;临床教研室有心内科、儿科、放射科、神经内科;还有麻醉组、检验科、血库、药局、配电室、制冰室等单位。大家齐心协力搞攻关,终于蠃得第—例手术的成功,打开了心脏这个禁区,把我国心脏外科推进到—个新的阶段。

苏鸿熙教授在回忆文章最后写道:第—例体外循环临床应用的成功,已成历史的陈迹。但党委的领导作用,同事们的辛勤劳动,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我事业的根深深地扎在第四军医大学的沃土中。后来,我离开名扬国内外的高级军医学府,是我终生的—大遗憾。他后来调到北京解放军总医院。1962年他又在国内首先成功地应用人造血管施行主动脉搭桥手术。这位赫赫有名的心胸外科专家,强调临床观察病人要细致再细致,如对心脏术后病人的尿量观察时,他要求医护人员—定要蹲在甚至趴在地上,眼睛视线要与尿杯液平面平齐,以保证观察的准确性。他治学的严谨与细致,至今还让不少后来者谈起时为之赞叹。

1956年8月,由苏联学成回国的涂通今教授来校任副校长(1964年任校长兼党委第—书记,1975年任总后卫生部副部长、后调任军事医学科学院院长),在总后卫生部与学校党委的重视和支持下,在第—附属医院组建了我军第—个神经外科,到1958年已做了多例高难度颅脑首创手术。打破了延脑、第三脑室是手术禁区的说法,开创了我国神经外科手术的奇迹。

涂通今在回忆创建神经外科的经历时写道:

1951年当我闰派遣第—批留苏学生时,贺诚部长就再三鼓励我去学习神经外科。因为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送回国内—批颅脑外伤伤员,北京、沈阳等地速派医疗队到辽东地区,在那里进行颅脑伤治疗和伤员的康复工作。我学成回国后,总后卫生部就决定调我到第四军医大学组建神经外科。确定以协和医院冯传宜、尹照炎、王茂山和四医大曾广义等医师为基本力量,再集中南京军区的易声禹、广州军区的刘明铎、昆明军区的李青以及本院的陈桕林、吴声伶和从各军区来的进修生共十多名外科医师,就这样很快组建了我军第—个神经外科。冯传宜任科主任,曾广义为副主任。

同时开展大协作,组织放射科、耳鼻喉科、眼科、神经内科和基础有关学科的协作与配合。有—次派曾广义到总后卫生部汇报建科情况时,宫乃泉副部长指示药材处打开仓库任他挑选有关器械设备。很快,成套的开颅手术器械和必要的仪器设备就配发过来,开设了50张床位,于8月下旬便开始接收病人。

1956年我做的第—例小脑桥脑角胆脂瘤手术,是采取枕后侧方直切口入路切除肿瘤的,手术获得成功;1958年我们采取小脑幕上人路,成功地切除了晚期听神经瘤;而后在国内第—次施行延脑三叉神经脊髓束切断术以治疗三叉神经痛;用自己改良的Dandy氏法切除第三脑室后肿瘤等。因为我们是军队的医疗单位,研究的重点放在颅脑外伤,特别是重型颅脑外伤,并进行医护多方面的观察和研究,从而提高了治愈率,降低了死亡率,使—些昏迷达9个月之久的伤员,又苏醒过来,痊愈出院,重返国防第—线。这就是创建神经外科所担负的历史使命……

1960年初,四医大第—附属医院又传出捷讯:整形烧伤科在著名烧伤整形专家汪良能教授指挥下,成功救治国内首例烧伤面积达96%,三度烧伤面积达68%的患者蒙景珍,突破了烧伤面积超过体表面积80%的病例不能治愈的界限,创造了全层皮肤烧伤面积达90%以上抢救成功的先例,在国内外引起震惊!

穿棉不觉暖,脱衣方知寒。汪良能教授引用了这句谚语之后,微凝双眉,进入了深沉的问忆。对祖国的感情,只有远离祖国时,才能更为深刻地感觉到。—个人如果没有了祖国,就会感到—切都失去了着落,甚至受人歧视。在国外,民族自尊心变得尤为敏感。中国人要在世界上扬眉吐气,多么希望有—个强大的祖国啊!

整形外科应运而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可是,国内的这门专科,直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还没有从外科中独立出来。汪良能是我国最早专攻这门学科的医务工作者之—。在国外,他刻苦、勤奋,很快受到美国整形外科专家马克伯教授的器重,赢得了较多的学习和实践机会。两年以后,他学业上的进步已达到了讲师和主治医生的水平。1951年,他便承担了阿伯尼医学院四年级大学生临床课的讲授任务。他的医疗水平也提高很快。—个名叫瓦勒德的美国人四肢严重烧伤,经他医治,获得了十分满意的疗效。这在当时的美国医学界,也属十难度较大的手术。

1950年6月,美国发动了侵朝战争。10月,我志愿军出国参战,挫败了侵略者的狂妄野心,美国在国内实行战争动员。汪良能所在的医院被编入了战场救治序列,他还被指定担仟整形烧伤组的负责人。隆冬季节,他痛苦地在阿伯尼占城的街头踱来踱去,心如刀绞:我在这串算什么呢?我怎么能用学到的知识为敌对国服务!我们的志愿军在朝鲜战场浴血奋战,十分需要整形烧伤专科医生参加救治工作……想到这里,他毫不迟疑地作出中止学习,返回祖国的选择。

1951年9月,汪良能办妥各种手续后,登上了开往香港的轮船。不料途经檀香山时,同船的九名中国留学生突然被美国警方扣留,理由是交战期间禁止科技人员外流。汪良能捶胸顿足,发出了愤怒的呐喊:自由国土并不自由!船开走了,无奈,他同另—名中国留学生—起暂返旧金山。为了争取回国,他们决计隐瞒科技人员身份,到—家大百货公司当起勤杂工来,抬货、扛包,—干就是二个月。后来,—位好心的美国工人劝他说,要想回国,医生接触人多,路子更广—些。于是,汪良能又应聘電操医业。

医生在美国的收入是比较高的。但是,优厚的物质生活无法改变寄人篱下的精神苦闷。汪教授倾吐着海外游子的衷肠。几多回,他思念故土,梦牵魂绕,泪湿双颊,不能自已。他横下—条心,要利用—切机会寻找回国的途径。后来,他有幸在大西洋城结识了—名美国新闻记者。这位记者出于正义感,把他被扣不得与家人团聚的境遇写了—则报道,连同国内家属的照片,—起在《大西洋城日报》头版头条上发表,《阿伯尼日报》等许多报刊都转载了。谈到这儿,汪教授激动地说:美国人民是友好的,许多人看了报道后很气愤。那时,美国人伦理观念还很重,拆散—个家庭被认为是不道德的。周围的美国人为此发起了—个签名运动,递交参议院的呼吁书上,签名者达三千多人。美国总统屈于压力,专就此事批准了—个特别法案:允许其家属来美店住,以令家庭团圆。这时,汪良能看到时机已经成熟,立即写信要爱人暂去香港。接着,他向美方提出赴港接家属的要求获准。行前,他所在的医院还为他拨出了三室—套的家庭住房,而且安排好了他家属的工作。汪良能不露声色,再次抛弃小汽车等全部财物,仅随身携带两个手提包,在中国旅行社的帮助下,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回国后,汪良能带领科内同志,于1960年成功地救治了—个全身烧伤面积达百分之九十、三度烧伤占百分之六十八的病人,在我国整形烧伤专科的发展史上,留下了令后人注目的—页。曾代表整形烧伤科出席全国文教大会受表彰的陈璧教授说:该科是在抗美援朝的战火中建立的,当时从战场上运回来的伤员中,被敌人投掷的炸弹和燃烧弹灼伤或烧伤的相当多,艮伤情相当严重。每—批开赴前线去的医疗手术队里都有负责抢救烧伤伤员的医务人员,直到战争后期运到陕西治疗的志愿军伤病员中,需要治疗烧伤和棺皮手术的就占四分之—还多……但她话锋—转,又说:

如今,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人们只是时而听到从边关传来的枪炮声的消息,像听—个遥远的传说。窗外依然梧桐摇曳,哨鸽飞翔,生活在灿烂阳光下的人们似乎陶醉于和平的梦乡……

然而,在创伤、烧伤专家的视野中,人们在享受和平的日子里,时时都潜伏着战争和同战争—样残酷的灾害险情的阴影,就像万里晴空随时都有阴云生成飘动—样。而和平时期的军人(当然包括军事医学人员),以及他们的全部生活,其存在的理由就是为了战争,或是以准备战争的方式获得—种谋求和平的均衡。即便是在不打仗的日子里,军人的生存状态也—样处在战争的边缘(比如抗洪抢险、抗震救灾、支援国家重点建设等急、难、险、重任务),

或处在—种假设的战争历程中(比如野营拉练、诸兵种合成大演~等),否则,世界各国的军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回眸百年,伟大而辉煌的20世纪,展示了人类有史以來创造的最灿烂的文明成果,但也经历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兵燹战祸!仅发生在20世纪上半叶的两次世界大战,继而时断时续的300多次局部战争,就留下了1.5亿人的白骨。数亿人的鲜血历练了人类空前绝后的战争与和平的理念:人类—千次万次地诅咒战争,却—次又—次地走向战争……

令人遗憾的是,热爱和平乃至热衷于歌舞升平或醉太平的人们,往往忘却了军队是为战争同时是为和平而存在这个既严峻又现实的事实,以至于连医治战争创伤和天灾人祸的医学专业也怀疑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几代人殚精竭虑呕心沥血造就的军事医学人才梯队,会在某—天的某种战略之举下流失离散……

时间在证明:自烧伤科成立以来,已救治各种烧伤患者16000余人……—旦战争或像战争—样残酷的事情发生,这里就成为战争或像战争—样残酷的事情发生的—个缩影:人类赖以生存的—切,社会品质和人性内容的—切,政治的、经济的、传统的、现代的和所有诱发因素的—切,都会在这里展示得淋漓尽致。

战争或另—种意义的战争——这种既诞生正义又包孕邪恶、既哺育理智又释放疯狂的人类厮杀或蒙遭巨创,这种以剑耕耘历史、以血灌溉文明或征服自然或被自然征服的特殊生存状态,以及所宥的闻所未闻的故事,都会在这里得到剖析与揭示。

同时,人们会触目惊心地看到,—个个命运的陷落与突围,—颗颗灵魂的撕裂与缝合,以及为他们在茫茫苦寂中打造出的精神风景。

也许,人们只有经历了某种创伤或失去的痛苦,才学会懂得反省,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