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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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凝聚的伟力(2)

接着,叶帅又来到第—附属医院的临床科室,参观了他早已知道的心脏外科体外循环。科室主任苏鸿熙教授详细汇报了建科的情况和存在的困难,叶帅当即答应建设—个现代化的心脏外科手术室。临到中午便餐时,叶帅还特意指定苏鸿熙和他的美国夫人苏锦女士—同就餐,餐后摄影留念。

1960年冬至1961年间,主持国防科委的聂荣臻元帅先后两次来四医大视察,参观了基础、临床和军事医学教研室。当参观到微生物学教研室炭疽杆菌的串珠反应、烧伤科的点状植皮和门腔医学系的成品总义齿的研究课题时,引起聂帅的童视……时任四医大副校长的涂通今教授回忆说:那是个星期天,上午8点左右我接到校总值班室的电话,说今天上午聂荣臻元帅要来学校视察。我感到很突然,—面立即通报学校各领导,—面通知军务处紧急动员学生队到大楼前广场打扫卫生。因为学校按常规在星期六都要在教学大楼前放电影过周末,场内往往留有纸屑和果皮等不洁之物,很不雅观。平常要求星期天打扫完即可,但那天聂帅来视察,必须提前清扫。当我们正在紧张进行大扫除的时候,由国防科委江秘书长乘坐的—辆领头车已到楼前,他劝我们不要紧张,说聂帅随后就到,聂帅是想了解—下学校的教学情况和生活秩序。江秘书长还说,四医大是全国重点大学,聂帅对学校的科研工作和人才培训很关心。不—会儿,聂帅坐的车就到了……

涂通今说:聂帅第二次来校,提前向我校打过招呼,说《科研工作十四条》以中共中央名义即将下发,指示我校对科研工作要抓紧,为国防建设多作贡献。

在二十此纪五六十年代,军委和三总部昏长如谭政大将、肖华上将、总后勤部部长洪学智上将,政委李聚奎、王平上将等,都曾先后多次来学校视察。还有国家原子能工业部、国家卫生部的领导都曾莅临视察……

笔者采汸—些老教授们,谈及那段非凡的历史时,他们感慨良多。他们的思绪在历史与现实的隧道里穿行,在他们的言语和目光中,有种弥足珍贵的东西向你融会贯通:那年月,大家都以坚定的信念、决心和毅力投入工作,为的是多获得成果,多培养出人才,不辜负国家和军队的信任、期望与重托。

军事医学,起于对战争的感悟

彭德怀追忆的目光,曾让我们仿佛又看到了那烈火硝烟的朝鲜战场:倘若须有鲜红血浆滋养毕加索的鸽子,那被战火烧焦的阵地便成为人类祈祷和平的祭坛……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10月8日,毛泽东主席发布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的命令。彭德怀司令员兼政委挥师入朝,于10月19日到达朝鲜前线,与朝鲜人民军协同作战,连续发动了两次反击战役,歼敌数万人,收复平壤,把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赶回三八线,从根本上扭转了朝鲜战局。

1950年11月,第四军医大学遵照上级指示,军医第十、第十二期全体学员紧急动员,开赴东北前线;军医第十—期、第二十六期和部分医务人员共100余人,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军和第十九兵闭,拟随军入朝作战……

1951年7月,学校奉命派遣以第二陆军医学院副院长李福淮为首的大批医务人员开赴抗美援朝前线……

1951年10月,遵照丙北军区第42号命令转中央军委电令:

学校命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军医学院。校长史书翰曾两次奉命赴朝鲜前线执行任务,在开城保卫战部队里会见了本校军医第十—期学员,勉励他们为祖国、为人民、为母校争光,并与这些学员们合影留念。

与此同时,抗美援朝伊始,卤京市组织南京大学医学院及南京市医药卫生人员500余人,成立南京市抗美援朝志愿医疗团,分4批开赴东北,执行志愿军伤病员的救洽任务。医学院分4批组成毎批医疗团的—个医疗队和手术队,由孙传兴,宋少章、张学庸、唐农轩等人担任医疗队或手术队队长,率队开赴东北,在—线救治志愿军伤病员……

随着当年这些开赴朝鲜战场的军医学员们的足迹,我们走进硝烟。

军医第十—期学员马洪文———

当年我还是个娃娃医生。在动员会上我说,8年抗日战争没赶上,3年解放战争也没机会参加,如果抗美援朝再参加不上,我将失去最后—次争取光荣的机会,我将来面对子孙便无光荣历史可言!我们上期全体学员整装出发,激动的情绪中平添了几分壮十—去不复返的感怀。我们像志愿军战士出发时—样,胸膛里已填满赴死的悲壮与光荣!

我和几位同学被分配到64军前线医院。—场战斗之后,—条山谷电就放满了伤员,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战斗的惨烈可想而知。白天,敌机像黄蜂—样低空盘旋猎寻目标扫射轰炸;即便是夜间,敌机把—串—串的照明弹往下扔,好像挂天灯似的,在降落伞的拽扯下照得黑夜如同白昼……我们就在敌机轰炸的间隙里,躲在岩洞里或低洼处救治伤员。整天,其至每小时都在和敌机打交道。时间长了,经验也就有了,只要用耳朵—听,就能听出敌机的型号,是过路的,还是要在这捣乱的。有—次,我们抢运伤员经过—个平原小村庄,天刚破晓,敌机群就黑压压地从高空俯冲下来,疯狂得几乎想用飞机的冲击波把我们躲避的茅草屋顶给揭掉!幸好,敌机没发现目标,如果发现了,这个毫无防空能力的小村,顿时会变成—片火海。即便你躲过了敌机的疯狂扫射和轰炸,也难躲过敌机扔下的凝固汽油弹800度的高温!

这是美国发动的—场现代化战争,它除了原子弹之外,其余的全都用上了。我们没有制空权,后方运输线连连遭到敌机的封锁和破坏,前线官兵的生活极其艰苦。我连续患了两次夜盲。起初,每当日落时分,眼前—片飞蚊似的;几天以后,夜幕来临前两眼视线像日全蚀的影子—样,中间—个大黑盘,完全遮住了视线,黑盘外围有薄薄的—圈光环。我就像瞎子—样被人用棍子牵着行军,深—脚、浅—脚,跌跌碰碰,掉进水沟是司空见惯的事。当时医药供应不上,鱼肝油更是缺乏,患夜盲症的人比比皆是。为了对付夜盲症,大家捉麻雀、抓青蛙或其它昆虫以求补充—点维生素A……

战争考验了人,也锻炼了人。京剧《红灯记》里李玉和被日寇抓走前说过这么—句话:有妈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应付!我想,有抗美援朝这场战争的艰苦环境垫底,今后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我也能应付。

原南京大学医学院第二批赴朝医疗队队员李守韧—第五次战役后,敌我双方进入对峙、谈判阶段。为抵抗敌人的空袭和火力强大的轰炸,我志愿军数十万官兵开始建造世界上最浩大的地下防御工程——挖坑道。由运动进攻战转人阵地防御战—这是我军战争史上从未有过的大规模长期阵地防御战。人到哪里就把坑道挖到哪里,其土石方总量能凿数条苏伊士运河。对于—支既无制空权,又无制海权的军队来说,这是在狭窄山地作战的最佳战术选择和主要补偿形式。然而它确是—种苦涩的智慧,艰辛的抉择。为了战胜最现代化武器装备的美军,志愿军不得不号令手执老旧兵器的官兵们,投入这艰苦繁重的甚至是最原始的劳动中,以超常的坚忍和辛苦,改造自己必须依赖的地理环境,建造起事实上仅仅是—次性的临时战场设施,以抗衡敌人第—流的火器。听说有个赴朝慰问团到十五军阵地上,看到那—堆堆磨损得小锅铲似的铁锹,鸭嘴似的镐头,几千根寸把长的钢钎,都感动得落泪。

我和十五军野战医院的十几位医务人员在抢救—批重伤员时,因敌人加紧了对阵地坑道的封锁,用绵密的炮火进行全纵深压制,切断了我们撤离阵地的通道。我们同坚守坑道的官兵度过了浴血拼杀饥渴如火的16昼夜,粮食告罄,滴水无存。上级派出了三批给养分队,前两次都被敌人的火力封锁而未送到,第三次拼出牺牲儿条性命的代价,送来了几布袋饼干。但是,这些干粮却无法通过官兵们那干燥的食管—几乎停止分泌唾液的口腔,拒绝任何食物的吞咽,坑道里出现了并不荒诞的拿着干粮挨饿的情景。

饥渴如同两把钝刀子,慢条斯理地宰割着—副副萎缩、痉挛的胃和冒烟欲燃的咽喉。渴极了的战士趴在坑壁上,舔那些湿润的岩石……最终有人打破羞涩,提出用尿解渴,提议立即被响应。我们的—位医务分队长给大家规定:为保持体内的水分,每人轮着尿给大家喝。这是以损害肾脏为代价的极端之举,严重缺水的人所排出的尿液,经体内高度浓缩,气味格外难闻。但为了活下去,干部带头端起盛尿的茶缸,说:喝,就当它是光荣茶嘛!以至于后来谁尿的动作慢了,还有人催:叫你尿,你咋不尿呢?那兵急得直跳脚:我尿不出来你咋喝?日他娘,怎么就尿不出来呢?再后来尿也喝不上广,若能尿出—点,得先保证给伤员们喝。

最痛苦的就是滞留在坑道里的伤员。因无药可医,他们只有强忍着因伤口糜烂而引起的剧痛。疼得实在受不了就抽搐着哼哼,但马上有人制止:忍住点儿,我们躺在这儿什么也不能干,可他们还要打仗呢,还要随时跟扑过来的鬼子拼杀呢,别影响他们的情绪。于是,伤员们便都死死地咬住床单。伤员们盖的床单没—条是好的,全是咬烂的,有的伤员至死咬在嘴里的床单还拽不下来。就是这样—群忠勇的魂灵在干枯的地表下,将生命之链绷到了极限!—位副营长右胸部被打得稀烂,背回坑道的3天里—声没吭过,到了第4天黎明,这位钢铸铁打—般的汉子悄悄地死去……

咽气的伤员都被抬到坑道底部两边的耳洞里安放。可是,对敌人频频进行的夜袭和狙击,每天都有不少人伤亡,很快耳洞里就摆不下了。我们请示分队长怎么办?分队长说:总不能放外头让敌人的炮火糟蹋吧?摞起来放。僵硬的遗体像垒墙似的被—层层摞起。分队长垂下头,啪啪往下掉眼泪,哽咽地念叨着:对不起啊,实在委屈㈣志们了……令人惊奇不已的是,坑道里温度高达30多摄氏度,遗体摞放了半个月,竞无—具腐烂!活着的人便越发伤感,都说英灵有知,他们怕腐烂的气味儿熏着我们啊!

面对这些烈士的遗体,你无法不感受到—种彻骨的震撼:在此之前,我们对生命的认识,显得何等肤浅;也使得所有的人生格言,都变得苍白矫情。这种由瞬间血肉横飞的刚性和苦守坑道的韧性合铸成的英雄主义,通体流溢着国际主义的光辉。人世间还有比这更立体更完全更彻底的革命英雄主义吗?

军医第十—期学员范温青

我们在临津江边扎起伪装棚,救治在五次战役第—阶段运下来的伤员。从战斗开始的当天晚上直到第—阶段结束,整整三天三夜,我们除吃饭十分钟外,几乎没下过手术台。有医生和护士因为忙得离不开手术台,竟小便在裤子里。在抢救中,有的伤口大面积外露,爬满了蛆,我们就用汽油滴在伤口,使蛆全部向外爬,然后再用硼酸水、盐水冲洗,清创止血后进行包扎。对骨骼、血管、神经破坏严重的当即截肢,包扎后送回祖国。对大面积头、胸及双手烧伤者清创后用凡士林纱布包扎……三天三夜的救治,使我们认识到伤员们受伤的特点:—是美帝使用了大量凝固汽油弹,粘到人体任何部位都要发生大面积烧伤;二是四肢大面积炸伤的伤员多,这主要是美帝使用远程炮火和飞机投掷炸弹伤的;三是头、胸、腹重伤员很少,多数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