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田野沐浴着灿烂的春光，一只母鸭坐在河旁一堆高大的牛蒡叶子下孵小鸭，她累坏了。别的鸭子都痛快地在溪流里游来游去，谁也不愿意跑到牛蒡下面来和她聊天。
“噼！噼！”蛋壳响起来，鸭蛋一个接着一个地崩开了，一个个毛绒绒的小脑袋都争先恐后地伸出来了。
“这个世界可真大！”这些小家伙说。的确，这跟他们在蛋壳里的时候简直没法比。“你们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妈妈说，“这地方通向花园的另一边，一直伸展到牧师的田里去，才远呢！连我自己都没有去过！你们先呆在这吧。”她站起来，“哎呦！这只大蛋怎么还没有动静？还要多久呢？真麻烦！”她又坐下来。
“怎么样？”终于有一只老鸭子来拜访她了。
“这个蛋真麻烦！”母鸭抱怨着，“它老是不裂开。请你看那些小家伙，他们可真可爱，都像他们的爸爸，这个坏东西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
“我瞧瞧，”老鸭子说，“哦，这是一只吐绶鸡的蛋，我也被它骗过。小家伙不敢下水，我简直没有一点办法，哎呀！这就是吐绶鸡的蛋！让他躺着吧，你去教孩子们游泳好了！”
“我还是多坐一会儿吧，”鸭妈妈说，“已经坐这么久了，再坐它一个星期也没关系。”
“随便你吧！”老鸭子一摇一摆地告辞了。
“噼！噼！”这只大蛋终于裂开了。这个小家伙真是又大又丑！鸭妈妈吓了一跳。“这个小鸭子大得怕人，”她说，“没有一个像他！但他也不像小吐绶鸡，我踢也要把他踢下水去。”
这天天气可真好，鸭妈妈带孩子们来到溪边。噗嗵！她跳进水里去了。“嘎！嘎！”她叫着，小鸭子也一个接着一个跳下去。他们的小腿很灵活地划着，很漂亮。他们全都在水里，还有那个丑陋的灰色小家伙。
“唔，他不是一个吐绶鸡，”她说，“你看他的腿划得多灵活，他浮得多么稳！他是我亲生的孩子！嘎！嘎！跟我来吧，我把你们带到广大的世界上去，先去养鸡场看看。不过，你们得紧贴着我，免得别人踩着你们。你们还得当心猫儿呢！”
养鸡场里有几只公鸭正在争夺一个鳝鱼头，结果却被猫儿抢走了。
“你们瞧，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鸭妈妈说。她的嘴流了一点涎水，因为她也想吃那个鳝鱼头。她说：“拿出点精神来！你们如果看到那儿的一个老母鸭，就把头低下来，因为她是这儿最有声望的人物。她长得很胖，有西班牙的血统。你们看，她的腿上有一块红布条，这是一个鸭子可能得到的最大光荣：人们不愿意失去她，动物和人统统都得认识她。打起精神来吧，不要把腿缩进去，一个有很好教养的鸭子总是把腿摆开的，像妈妈这样。好吧，来说：‘嘎，嘎呀！’”
他们照做了，一群鸭子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叫起来：
“瞧！又多了一批找吃的客人，好像我们的人数还不够多似的！呸！瞧那只小鸭的一副丑相，真让人看不惯！”
马上有一只鸭子飞过去，在他的脖颈上啄了一下。
“请你们不要这样”鸭妈妈说，“他并不伤害谁呀！”
“对，不过他长得太丑了，”那只鸭子说，“因此就得挨打！”
“你的孩子都很漂亮，”腿上有红布的那个母鸭说，“只有一只是例外，真是可惜！我希望能把他再孵一次。”
“那可不能，太太，”鸭妈妈回答说，“他不好看，但是他脾气非常好，他游水比别人都棒呢。我想他会慢慢长漂亮的，他在蛋里躺得太久了，因此模样有点不太自然。”她说着，在他的脖颈上啄了一下，把他的羽毛理了一理。“他还是一只公鸭呢，身体很结实，将来总会自己找到出路的。”
“别的小鸭倒很可爱，”老母鸭说，“你在这儿不要客气，如果你找到鳝鱼头，请把它送给我好了。”
他们在这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那只最后从蛋壳里爬出的小鸭太丑了，到处挨打，被排挤，被讥笑，不仅在鸭群中如此，连在鸡群中也是这样。
“他真是又粗又大！”大家都说。有一只雄吐绶鸡生下来脚上就有襆，骄傲得像个皇帝，他瞪着一双大眼睛，涨着通红的脸来势汹汹地向他走来。可怜的小鸭无处可躲，他悲哀极了，委屈得直哭，因为自己长得那么丑陋，成了全体鸡鸭的一个嘲笑对象。
后来，情形一天比一天糟，大家都要赶走这只可怜的小鸭；连他自己的兄弟姊妹也对他吆喝起来。他们老是说：“你这个丑妖怪，希望猫儿把你抓去才好！”最后妈妈也说：“我希望你走远些！”鸭儿们啄他，小鸡打他，女佣人用脚踢他。
他仓惶的飞过篱笆逃走了，灌木林里的小鸟一见到他，“呼啦啦”惊慌地飞起一大片。“这是因为我太丑了！”小鸭想。他闭起眼睛一口气跑到一块住着野鸭的沼泽地里，他在这儿躺了一整夜，他太累、太丧气了。
天亮的时候，野鸭们瞧见了这位新来的朋友。
“你是谁呀？”他们问。小鸭一下转向这边，一下转向那边，尽量对大家恭恭敬敬地行礼。
“你太丑了，”野鸭们说，“不过只要你不跟我们族里的鸭子结婚，也没什么关系。”可怜的小东西，他哪想到什么结婚！他只希望人家准许他躺在芦苇里，喝点沼泽的水就够了。
他在那儿躺了两天，有两只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公雁顽皮地靠近他。
“噢，朋友，”他们说，“你丑得可爱，连我都禁不住要喜欢你了。做一个候鸟吧，跟我们一块儿飞走，有一块离这儿很近的沼泽地，那里有好几只活泼可爱的雁儿，她们都是小姐，都会说：‘嘎！’你那么丑，可以在她们那儿碰碰运气！”
“噼！啪！”天空中发出一阵脆响。这两只公雁落到芦苇里，死了，把水染得鲜红。“噼！啪！”又是一阵响声。整群的雁儿都从芦苇里飞起来，“噼！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来，原来一大群猎人埋伏在沼泽地的周围，有几个人甚至坐在树枝上。这时，猎狗都扑通扑通地在泥泞里跑过来，灯芯草和芦苇向两边倒去，可怜的小鸭把头藏在翅膀里。一只骇人的大猎狗把舌头从嘴里伸出很长，眼睛发出丑恶和可怕的光，死死地盯着它，它把鼻子顶到这小鸭的身上，露出了尖牙齿，可是——咚咚咚！——它跑开了。
“啊，谢谢上帝！”小鸭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我丑得连猎狗也不肯咬我了！”
他安静地躺下来，枪声还在芦苇里响着，枪弹一发接着一发地射出来，冒着一股刺鼻的蓝烟。
天快要暗的时候，才安静下来。可怜的小鸭还不敢动，他等了好几个钟头，才敢向四周望一眼，他急忙跑出这块沼泽地，拼命向田野上跑，向牧场上跑，一阵狂风，差点把它刮倒。
天黑的时候，他来到一个简陋的小屋，小屋破得要倒了，风越吹越厉害，他只好对着它坐下来。他看到门上的铰链松了，门也歪了，有很大的空隙，他便钻进去了。
屋子里住着一个老太婆和她的猫儿，还有一只母鸡。她把这只猫儿叫“小儿子”，他能把背拱得很高，发出咪咪的叫声来；他的身上还能迸出火花。母鸡的腿又短又小，因此她叫“短腿鸡儿”，她每天下一个蛋，所以老太婆像对待宝贝一样对待他们。
第二天早晨，这只来历不明的小鸭很快被发现了，那只猫儿开始咪咪地叫，那只母鸡也咯咯地朝这位不速之客喊起来。
“怎么回事儿？”老太婆朝四周看，不过她的眼睛有点花，所以她以为小鸭是一只肥鸭，走错了路，才跑到这儿来了。“真是走运！”她说，“我可以有鸭蛋吃了，可别是一只公鸭才好！”
小鸭在这里住了三个星期，什么蛋也没生下来。那只猫儿和母鸡以功臣自居，他们一开口就说：“我们和这世界！”他们以为他们就是半个世界，而且还是最好的那一半呢。小鸭觉得自己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他的这种态度，母鸡却忍受不了。
“你能够生蛋吗？”她问，“不能！”
“那么就请你不要发表意见。”
雄猫说：“你能拱起背，咪咪的叫和迸出火花吗？”“不能！”
“那么，当有理智的人在讲话的时候，你就不要发表意见！”
小鸭感到憋得慌，他想念那凉凉的河水和腾起的老高老高的浪花，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望，他想去游泳，他忍不住对母鸡讲了。
“哎呀！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母鸡问，“你真是没事干了，快打消你的念头吧！”
“可在水里游泳是多么痛快呀！”小鸭说，“让水淹没你的头，往水底一钻，简直舒服极了！”
“你简直在发疯！”母鸡说，“在我所认识的朋友中，猫儿最聪明，你去问问他吧，喜欢不喜欢在水里游泳或者钻进水里去。你再去问问你的主人，那个老太婆吧，世界上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了！你以为她想去游泳，让水淹在她的头顶上吗？”
“没人了解我。”小鸭沮丧地说。
“我们不了解你？真是！你决不会比猫儿和女主人更聪明吧？你应该感谢上帝！你现在住在温暖的屋子里，有了一些朋友，得到这些照顾，还学到很多东西，不是吗？不过你是一个废物，连个蛋也生不出来，但你相信我，我说这些不好听的话，是为了帮助你。请你专心学习生蛋，或者咪咪地叫，或者迸出火花吧！”
“我想我还是走到外面广大的世界上去好。”小鸭说。
“好吧，你去吧！”母鸡无奈的摇摇头，“还真是又丑又固执。”
小鸭来到渴望已久的河边，一会儿钻进水里，一会又钻出来痛快极了，不过，他的样子还是很丑，所有的动物都瞧不起他。
秋天来了，黄色和棕色的叶子被风卷起，簌簌地在空中飞舞，天很冷，云块沉重地载着冰雹和雪花，低低地悬着。乌鸦站在篱笆上，冻得直叫：“呱！呱！”天啊，这只可怜的小鸭该怎么办呢？
一天，当彩霞满天的时候，一群漂亮的大鸟从灌木林里飞出来，他们白得发亮，颈项又长又柔软，发出一种奇异的叫声，展开美丽的长翅膀，不知道向哪飞去。他们飞得那么高！丑小鸭高兴极了，不停地旋转，他不自觉的把颈项高高地向他们伸过去，发出一种响亮的怪叫声，连自己也禁不住害怕起来。他们多幸福啊！他并不嫉妒他们，他并不梦想能拥有那样美丽，只要别的鸭儿准许他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就很满足了！可怜的丑家伙！
冬天来得真快，要命的冷！风打得人生疼生疼的，人们可以听到冰块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小鸭不得不在水上游来游去，免得水面完全结冰。它的脚已经冻得麻木了，失去了知觉。最后他终于昏倒了，跟冰块结在一起。
清早，一个农民把他抱回家，他渐渐地恢复了知觉。
小孩子们都争先恐后的想要看他，小鸭以为他们要伤害他。他惊慌失措，不小心跳到牛奶盘里，把牛奶溅得满屋都是。女人惊叫起来，拍着双手，他一害怕，又飞到黄油盆里去了，然后又慌乱钻进面粉桶里，最后才爬出来。女人尖声地叫起来，拿着火钳要打他。小孩们叽叽喳喳挤做一团，想抓住他，他慌乱的飞出大门，钻进灌木林中刚下完的厚厚的雪下，几乎要昏倒。
冬天终于熬过去了，他躺在沼泽地的芦苇里，太阳温暖地照在他的身上，百灵鸟唱起歌来了，春天来了！
他举起翅膀，忽然间感觉充满了力量，不知不觉他飞进了一座大花园，这儿美丽极了，充满了春天的气息！三只美丽的白天鹅从树荫里一直游到他面前来，他们轻飘飘地浮在水上，羽毛闪着洁白的光。啊！是那些常出现在梦里的美丽的鸟！
“我要飞向他们！可是他们会把我弄死的，我这样丑，居然敢接近他们，不过被他们杀死，比被鸭子咬、被鸡群啄、被女用人踢和在冬天受苦好多了！”他想着，小心翼翼地向这些美丽的天鹅游去。他们看到他，马上向他游来。“请你们弄死我吧！”可怜的鸭子说。他把头低低地垂到水上，只等着死，忽然，他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但那不再是一只粗笨的、深灰色的、又丑又令人讨厌的鸭子，而是一只天鹅！天啊！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他沉浸在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之中，忘记了所有的不幸和烦恼，天鹅纷纷来到他身边热情地召唤他，用嘴亲他，几个小孩子向水上抛来许多面包片和麦粒。一个孩子喊道：“快看那只新天鹅！”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叫起来：“真的，又来了一只新天鹅！”他们拍着手，跳着，叫着，抛了更多的面包和糕饼到水里，大家都说：“这只新来的真好看，他最美了！”
他难为情地把头藏到翅膀里面，他幸福极了，想起曾经受过的苦，而现在大家却说他是这美丽的鸟中最美丽的一只。他扇动翅膀，伸直细长的颈项，从内心里发出一个快乐的声音：“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幸福！”
童话感言
只要你曾经在一只天鹅蛋里待过，就算你是生在养鸭场里也没有什么关系。人生中的挫折和痛苦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要学会把它们踩在脚下，那样我们也可以像丑小鸭一样变成令人羡慕的“白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