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银子的客栈和二钱银子的柴房,差别可是大大地。房间宽敞,窗明几净,被褥簇新,穿着齐整的小厮随叫随到。
当晚入睡前,梅廿九畅快淋漓地泡了一个澡,钻进被窝,不足一分钟就呼呼睡着了。
第二日,晨阳起码升了八竿高,梅同学才揉了揉眼,欣欣然地醒来。简单梳洗一番,下到客栈一楼的大堂去吃早饭。
饭用完,某女觉得院子里的阳光实在好,忍不住跑过去,眯缝着眼小晒了一会子。
孰料,回到自己房间,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开始奇痒难耐,蓦地想起来自己服药那回事,和中年帅哥叮嘱给她的那些话。
于是放弃了此日去骡马市场雇车子出京城的念头,决定先在这家客栈呆着,等皮肤上的青斑完全褪去再上路。
困在客栈里,百无聊赖,托客栈老板的小儿子上街去为她买一些好玩的东西以供消磨时日。那伶俐的少年拿着银子跑出去了,很快带回来了一些喷香的炒货,并一些手抄本的青皮小书。
“这是近日坊间最流行的,姑娘慢慢看!”跑腿少年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拿着赏钱乐颠颠地退出去了。
梅廿九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翻着那小书,不一会儿,魂儿就完全钻入书里面去了。什么小姐和书生后花园里私定终身;什么小尼姑看中借住寺庙苦读的举子,出手勾引,共赴云雨。还有人狐相恋、人鬼相恋等等许多,无不风流唯美。
中年帅哥开的祛斑药方很是管用,梅廿九脸上的青斑一日淡过一日,愈来愈娇美。每日给她送热水的小厮注意到了这一点,偷偷说了出去。引起客栈里的人诸多好奇心,常有人扒窗向里偷窥。
更过分的是,晚上竟有浪荡公子隔着门板,对着梅廿九唱那青楼盛传的淫曲儿,吓得她不敢入睡。
还好,药只剩两包了,等服完了,她就速速离开这个地方。
次日早,梅廿九还没起床,店老板便“笃笃”敲门。“阿九姑娘!阿九姑娘!”老板大声喊着。
梅廿九被惊醒,没好气地嚷道:“店钱我不是已经付足了吗?一大早叫魂呢?!”
“阿九姑娘,今日可是一年一度的祈年大会,皇上会去京郊的祭台拜祭先祖,为云梦祈福。大伙为了一睹龙颜,都早早出去等着了。这会子,皇上的车辇怕是快经过客栈门口了,姑娘不要出去看看吗?
“祈年大会!可以看到皇上!”梅廿九心里一动,急忙从床上往起爬,但又很快睡下去。哼!赫连寂的那张臭脸是什么样的,她可清楚得很。有必要这样奔出去,巴巴地等着就为看他那一眼?
他以为他是超级大明星吗?切!
可是,又一想,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一个人,不如,再看他一眼,算作告别吧!
这般想着,便匆匆开始穿衣服。从宫里只穿出来一套极寻常的衣裙,前几日因为没有衣物换洗,她便托老板娘从衣坊胡乱买了几件。
蓝布衫子,黑色下裙,梳了简单的髻,胡乱梳洗过,就要朝外面奔去。
只是一看日头,便又缩回脚。药还没有服完,显然不适合出门。咬着唇想了一会,跑下去大声叫老板娘,想问店里有没有伞借给她。
可是,店堂里人影都没一个,大概都跑去街边等着一睹龙颜了吧!
梅廿九瞥见墙上挂着一个竹斗笠,忙伸手取下来。抖掉上面的灰尘,戴在自己头上,勉强可以抵御阳光。而且,竹斗笠压低一点,还可以遮住自己的面容。
如今恢复了八九分容貌的脸,已经是美艳惊人了。对一个跑江湖的女子来说,容颜越美,越容易给自己招来祸患。
跑到外面才发觉,朱雀大街两边已是人山人海。不用说,皇上的御辇会由京城这条最繁华的街道经过。
因为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大道,没人注意带着斗笠有些怪异的梅廿九。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外围的人群躁动了,显然,御辇过来了。
梅廿九被堵在后面,看不分明,只能听到震天的鼓乐。“过来了!过来了!”前面传来狂喜的声音。
大家把脚踮了起来,梅廿九更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用耳朵捕捉着外围的人群传送来的信息。
“哇!皇上穿着银色的袍子,好英俊啊!”前面有一个少女感叹道。
“哼!一年到头都是那件银白色的袍子!帅什么帅啊!”梅廿九嘀咕着。
她并不知道,在云梦国,帝王的服饰,都是银白色的。因为,云梦人相信,自己的国王是月神的化身。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人们大声喊叫着,朝皇帝大人所去的方向涌去。
梅廿九自然不会再追上去。转身进客栈去了。上楼,回她房间,却意外的发现,在二楼走廊上,竟能把帝王的仪仗看得清清楚楚。
赫连寂就穿着月白色的袍子,骑着白马走在最前头。看着那个背影,梅廿九心里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正在她黯然转身,准备回房的时候,却看到人群里有带着面具的灰衣人腾空而起,银剑向赫连寂刺去,疾如流星。
那剑分毫不差地戳入了赫连寂的后背,他就那样从马上直直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灰衣面具人腾空而起,这一次的目标是勋王爷赫连勃勃。勋王爷慌忙伸手去拔腰间的配剑,可惜,剑还没有拔出来,剑就直直地贯穿他的身体。
“刺客!抓刺客!”观望的人群开始沸腾了。
看着那人就那样颓然坠地,御前侍卫同那两个刺客打斗,围观的百姓一哄而散,就像退潮的水。
梅廿九手死死地抓住面前的木栏杆,嘴里想叫出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还在地上!”脑子突然跳过这个念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外奔去。在门口,同客栈老板娘撞了一个满怀。
“阿九姑娘,不要出去,外面乱着呢!”老板娘拉住她,梅廿九狠狠地甩脱老板娘的手,朝外义无反顾地奔去。
那支华丽的仪仗队,还有随行的宫监甲士,已经回转,朝来的方向狂奔而去。侍卫和刺客,依旧纠缠不休。
梅廿九跑向赫连寂堕马处,他同勋王爷已经被抬走了。地上的两滩血液还没有凝固,殷红的颜色触目心惊。
“他怎样?会不会死掉!”一想到他有可能会死,梅廿九的心脏便如被钝钝的刀子一点一点切割,痛得无法呼吸。
明明是恨他恨得要死,明明想着以后再不相见,为什么,一想到他会死,心里是那样的恐惧,那样的不舍呢?
“阿九姑娘,你要走吗?”老板娘看着梅廿九提着包袱从楼上冲下来,关切地问。
“是!”梅廿九急促地回答。
“出了这么天大的事,肯定会全城戒严,阿九姑娘,这会子,你是出不了城的,不如,再住几天吧!”老板娘好心地劝阻道。
“多谢!”梅廿九没有回头,一阵风似地出去了。只留老板娘在身后叹息:“皇上和王爷同时被刺杀,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只是老百姓,遭罪哪!”
唐洠意气风发地迈进绵福宫。敬端太后正低着头掐着念珠,听到脚步,霍然抬头。
“姑母!一切如计划!您勿须担心!”唐洠大笑。
“这就好!这就好!”敬端太后喃喃道。那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