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见那主仆三人匆匆出了院门,轻吁了一口气,想藉此驱走心中暗愁芜杂的心绪。“杜太医,你还没有出去?”廊阶下的齐嬷嬷看着呆立在院中的年轻男子,问出了这么一句。
“杜蘅这就出去!”杜蘅拱了拱手,转身迈出了门。其父杜仲自他小时候就传给了他一套吸纳之法,用来强身固体,效果着实惊人。他十几年来如一日,日日练习半个时辰,风雨无阻。而那幽静且空气清新的紫竹林,便是他每日做功课的好去处!
暴室,这个在后宫中臭名昭著的地方,兰儿是因何,竟被发落到那个地方去?宫中一直隐隐流传着关于暴室那个黑衣祝嬷嬷残虐的十八般刑具,那些刑具会不会用在兰儿身上呢?杜蘅突然不敢再想下去。他本是朝紫竹林的方向走,脑子里,杂七杂八翻腾着,最后,一抬头,竟是站在梅香院门外。
主仆三人全被带走了,这里怕是又空了吧!杜蘅伸手推开了沉重的木门,就见一个人从屋子里小鸟雀跃般跑了出来。子衿本也欲和她们一起过绵福宫的,可又想,如今自己要是急着表忠心,怕更是被琉璃瞧不起,所以,如今,梅香院就留她一个,巴巴地等着,听到门响就跑了出来。
“杜太医!”看到蓝衣男子,子衿脸上的喜悦褪去。自家主子生病的时候,她见过他多次了,只是,这会子他来,又是为了何事?
“梅妃如何被带到暴室去了!”见院子还有人,杜蘅忙问道。
“暴室!”子衿一下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你若知道缘由的话,就快点告诉我,我好去寻解救之策!”杜蘅催促道。
“太后从云霄山请来的佛经,被娘娘弄丢了!”子衿用低如蚊蚋的声音说。
“得了什么好书,让你这般手不释卷!”慕莲丢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去夺孤夜绝手中灰青封面的书,倚窗而立的他轻巧地躲开了。
“什么见不得人的书,藏着掖着不让我看见!”慕莲嘟起了艳若春桃的红唇。
孤夜绝狡黠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轻咳了一声,把书塞进怀里,微整了一下衣衫,朝绣榻走来,捡起慕莲绣了一半的活计。
“是给哥哥我绣的吗?”孤夜绝冰凉的手指触摸着那栩栩如生的睡鸳鸯,轻笑道。
“我呸!有给亲哥绣鸳鸯的吗?”慕莲信手夺了去,佯怒道。
“那是绣给谁呢?莲儿不是说了,这世间男子没有能配得上你的,如今,却又芳心暗许谁了!”孤夜绝揶揄道。
“我绣给自己看不行吗?”慕莲竟臊红了脸。
“不得了了!莲儿你竟然还有脸红的时候?!”孤夜绝拍手大笑。自己的妹子,终日混迹于这烟花之地,与各色男子周旋。闲暇时候,还画画春宫图,写写香艳小说。那图那小说,极为露骨,流传出去,都不知祸害了多少闺中纯情少女少男!做这些事的时候,也不见她有一点脸红,怎么今日,面皮竟如斯薄了?
“嗳!孤夜绝,你要再敢取笑本姑娘我,我就去公主府里告诉赫连蕴端,你藏身醉红楼里!据说,能提供孤夜绝形迹的赏银一千两;能告知孤夜绝具体所在的,赏银一万两;能把孤夜绝送至公主面前的,赏银十万两!”慕莲手叉腰道。
“好了!我不开口可以了吧!你也不要为了一点钱就把你哥我出卖了!”孤夜绝鄙夷地瞪了慕莲一眼。
“那是一点钱吗?把哥哥你埋掉是绰绰有余的!”慕莲冷哼一声。孤夜绝举手投降。赫连蕴端的A级通缉令还真是厉害,自己的画像被她贴得京城四处可见。他现在可是大红人了,不,很早以前他就是大红人了。云梦有这样一位公主,不仅是云梦的灾难,更是他孤夜绝的灾难!如今,不乔装打扮一番,他可不敢在白日的京城抛头露面,要知道,重赏之下,每个人的眼睛都变得苍鹰一样敏锐!
“女儿!”笃笃的敲门声在这一刻响了起来,老鸨腻腻的声音传了进来。“妈妈何事?”慕莲的两弯细眉锁了起来,很是不耐的样子。
“右丞家的二公子又来了,在底下闹着,说女儿你若再不见他,他可是要悬梁自尽了!”
“又来了!上一次,他可是要闹着跳湖呢,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女儿!你就见唐公子一面吧!”老鸨央求着。
“妈妈,你是不是又拿了人家的银子!”
“嘿嘿……”老鸨在门外干笑道。
慕莲一听,火大了,这醉红楼有她这镇山之宝,虽说平时只卖艺不卖身,可是,每月十五那一天,她都能为醉红楼赚来金山银山。可这老鸨,还是不知足,只要客人出银子,她就不惜厚着老脸一次一次来慕莲的房门前低三下四的央求,把那银子赚到手了才好!
慕莲正要开口打发鸨母走,已经卧在床上的孤夜绝轻轻地扯了扯她垂下的裙裾,低声对她道:“你就应了吧!”慕莲看了自己哥哥一眼,柔着嗓子道:“妈妈对唐二公子说,让他稍等,容莲儿装扮一番就下来!”
熟知慕莲性子的老鸨,以为还像往日一样,自己恳求不知多少遍,慕莲才会应下来,不料,这次,她竟回答的这样爽快!老鸨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甜蜜蜜说了句:“其实女儿不用刻意装扮,你穿什么戴什么都是好的!妈妈我先下去了,女儿你记得下来哦!”
“哥,你为什么叫我去应付那脓包!”老鸨的脚步声渐渐听不到了,慕莲不悦地问。
“就凭他是唐洇凉的亲生儿子!”孤夜绝慢悠悠地说,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泽。
“那又怎样!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罢了,日日泡在这醉红楼,怀里的窑姐儿就没有断过,身上的酒气也没有散过!前不久我还听说,唐右丞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呢!”
“有时候,你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孤夜绝沉吟道。
“难道哥哥怀疑唐二公子的纨绔之像都是装出来的?”慕莲勾起了唇角。那个唐溆,她也曾打过几次交道,十足的公子哥罢了。她慕莲混迹江湖多年,自认为眼睛很毒,一眼就能剥光那人的衣服,看到本质的地方。
“我也觉得唐溆的城府不可能有这么深,可是寂说了,不能大意。为了让寂放心,你不妨多去试探唐溆几次,探个究竟让寂放心才好!”
“原来寂怀疑唐二公子!”慕莲轻轻道。
“我也觉得寂有点草木皆兵了,不过,还是查上一查好!”
慕莲没有说话,既然是赫连寂怀疑唐溆是装出这副浪荡子模样,那么,她就去和唐二公子周旋,若他真是装的,她慕莲一定要把他的面纱揭下来!她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有不利于赫连寂的人或物件存在!
孤夜绝和慕莲,是已故翰林学士崔题的一双儿女。七年前,先帝驾崩,而太子赫连勃勃染上瘟疫。是崔题,派人去通知远在洛地的洛王爷赫连寂,并联合了三十多位三品以上官僚联名上书,把赫连寂推上了大宝之位。崔题当初只恐太子不治,天下被唐家得了去,力捧赫连寂不过是为了延续赫连氏几百年的江山社稷,并无其他想法。可谁知,太子却遇到了神人,瘟疫得到了医治,迅速恢复了健康。敬端太后把自己嫡子失去帝位的账,都记在了联名上书的那三十多位大臣身上,尤其是牵头的崔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