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地吹过盖有拱顶的走廊,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阳光中撒着果实累累的笑声,
与风的嬉戏和絮语跳跃、奔驰;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以新生的叶簇在欢舞,当黎明
以胜利的震颤在天空展示我全部的色彩?
当草地上那些裸体的姑娘们醒了
用白皙的双手采摘翠绿的三叶草
还在梦的边缘上飘游,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随意用阳光把她们的篮子装满,
让她们的名字被鸟儿纷纷讴歌;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村
在向宇宙多云的天空零星地战斗?
当白日炫耀地佩带七种不同的彩羽,
用千只炫目的棱镜将太阳围绕,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抓住了一匹奔马绺绺纷披的鬃毛?
它从不忧伤,从不懊恼;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高叫新生的希望已开始破晓?
告诉我,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在欢迎我们
远远地捂着多叶的手帕,如熊熊火光,
摇着一个即将诞生于百艘船只的海洋,
即将使千百次涌起的波涛
向荒无人迹的海滩奔荡;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使帆缆高高地在透明的天空振响?
高高地在上面,伴着发光的葡萄串,
傲慢地狂欢着,充满了危险,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世界中央用亮光撕碎魔鬼险恶的云天,
又从东到西铺开白日的橘黄色衣领,
上面有密布的歌曲装点;告诉我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在急急忙忙地抖开白昼的绸衫?
在四月初的衬裙和八月中旬鸣蝉的深处,
告诉我,嬉戏的她,发怒的她,诱惑的她
从所有的威胁中摆脱掉黑色邪恶的阴影,
将头晕眼花的禽鸟倾泼于太阳的胸脯;
告诉我,那展开羽翼遮盖着万物的胸乳,
遮盖在我们深沉的梦寐之心上的,
是不是疯狂的石榴树?
(李野光译)
附注:
埃利蒂斯(1911—1996年) ,希腊诗人,1979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这首诗的标题“疯狂的石榴树”,给人以勃勃生机之感,令人联想到石榴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的姿态。而且,“疯狂的石榴树”作为整首诗的意象,在诗中多次出现,引出了其他重要意象如“太阳”“风”“波涛”等的呈现,表现出生命巨大的张力。
2.阅读以下两首同题诗歌,想想诗歌彼此学习、借鉴的问题。
当你老了
[爱尔兰]叶芝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
唯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
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附注:
这是一首情诗,写给诗人终生追求的一位女性———毛德·冈。她是位才华出众的演员,但一直投身于爱尔兰的民族自治运动,并成为这场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在年轻时代,诗人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的女性,就被她深深吸引,坠入了情网,但遭到了拒绝,这段痛苦的恋情几乎萦绕了诗人的一生。《当你老了》一诗,写于诗人的感情受挫之后,诗歌成了化解内心苦痛的方式。但是,诗人没有直接抒写当时的感受,而是将时间推移到几十年以后,想象自己的恋人衰老时,仍然被深爱着的情景。
当你衰老之时
[法国]龙 萨
当你衰老之时,伴着摇曳的灯,
晚上纺纱,坐在炉边摇着纺车,
唱着、赞叹着我的诗歌,你会说:
“龙萨赞美过我,当我美貌年轻。”
女仆们已因劳累而睡意朦胧,
但一听到这件新闻,没有一个
不被我的名字惊醒,精神振作,
祝福你受过不朽赞扬的美名。
那时,我将是一个幽灵,在地底,
在爱神木的树荫下得到安息;
而你呢,一个蹲在火边的婆婆,
后悔曾高傲地蔑视了我的爱。———
听信我:生活吧,别把明天等待,
今天你就该采摘生活的花朵。
(飞白译)
3.品读智利当代著名诗人巴勃鲁·聂鲁达的诗歌《你的微笑》。
你的微笑
[智利]巴勃鲁·聂鲁达
你需要的话,可以拿走我的面包,
可以拿走我的空气,可是
别把你的微笑拿掉。
这朵玫瑰你别动它,
这是你的喷泉,
甘霖从你的欢乐当中
一下就会喷发,
你的欢愉会冒出
突如其来的银色浪花。
我从事的斗争是多么的艰苦,
每当我用疲惫的眼睛回顾,
常常会看到,
世界并没有天翻地覆,
可是,一望到你那微笑
冉冉地飞升起来寻找我,
生活的大门
一下子就都为我打开。
我的爱情啊,
在最黑暗的今朝
也会脱颖出你的微笑,
如果你突然望见
我的血洒在街头的石块上面,
你笑吧,因为你的微笑
在我的手中
将变作一把锋利的宝刀。
秋日的海滨,
你的微笑
掀起飞花四溅的瀑布,
在春天,爱情的季节,
我更需要你的微笑,
它像期待着我的花朵,
蓝色的、玫瑰色的,
都开在我这回声四起的祖国。
微笑,它向黑夜挑战,
向白天,向月亮挑战,
向盘绕在岛上的
大街小巷挑战,
向爱着你的
笨小伙子挑战,
不管是睁开还是闭上
我的双眼,
当我迈开步子
无论是后退还是向前,
你可以不给我面包、空气、
光亮和春天,
但是,你必须给我微笑,
不然,我只能立即长眠。
4.联想与想象在审美鉴赏活动中占据非常重要地位。以下文字出自朱光潜《谈美》,从美学的角度,用大量的例子让我们懂得什么叫联想、想象,有什么特征。
谈美(有删节)
朱光潜
什么叫做联想呢? 联想就是见到甲而想到乙。甲唤起乙的联想通常不外起于两种原因:或是甲和乙在性质上相类似,例如看到春光想起少年,看到菊花想到节士;或是甲和乙在经验上曾相接近,例如看到扇子想起萤火虫,走到赤壁想起曹孟德或苏东坡。类似联想和接近联想有时混在一起,牛希济的“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两句词就是好例。词中主人何以“记得绿罗裙”呢? 因为罗裙和他的欢爱者相接近;他何以“处处怜芳草”呢? 因为芳草和罗裙的颜色相类似。
意识在活动时就是联想在进行,所以我们差不多时时刻刻都在起联想。听到声音知道说话的是谁,见到一个词知道它的意义,都是起于联想作用。联想是以旧经验诠释新经验,如果没有它,知觉、记忆和想象都不能发生,因为它们都得根据过去的经验。从此可知联想为用之广。
联想有时可用意志控制,作文构思时或追忆一时记不起的过去经验时,都是勉强把联想挤到一条路上去走。但是在大多数情境之中,联想是自由的,无意的,飘忽不定的。听课读书时本想专心,而打球、散步、吃饭、邻家的猫儿种种意象总是不由你自主地闯进脑里来,失眠时越怕胡思乱想,越禁止不住胡思乱想。这种自由联想好比水流湿,火就燥,稍有勾搭,即被牵绊,未登九天,已入黄泉。比如我现在从“火”字出发,就想到红,石榴,家里的天井,浮山,雷鲤的诗,鲤鱼,孔夫子的儿子,等等,这个联想线索前后相承,虽有关系可寻,但是这些关系都是偶然的。我的“火”字的联想线索如此,换一个人或是我自己在另一时境,“火”字的联想线索却另是一样。从此可知联想的散漫飘忽。
联想的性质如此。多数人觉得一件事物美时,都是因为它能唤起甜美的联想。
在“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人看,芳草是很美的。颜色心理学中有许多同类的事实。许多人对于颜色都有所偏好,有人偏好红色,有人偏好青色,有人偏好白色。据一派心理学家说,这都是由于联想作用。例如红是火的颜色,所以看到红色可以使人觉得温暖;青是田园草木的颜色,所以看到青色可以使人想到乡村生活的安闲。许多小孩子和乡下人看画,都只是欢喜它的花红柳绿的颜色。有些人看画,欢喜它里面的故事,乡下人欢喜把孟姜女、薛仁贵、桃园三结义的图糊在壁上做装饰,并不是因为那些木板雕刻的图好看,是因为它们可以提起许多有趣故事的联想。这种脾气并不只是乡下人才有。我每次陪朋友们到画馆里去看画,见到他们所特别注意的第一是几张有声名的画,第二是有历史性的作品如耶稣临刑图、拿破仑结婚图之类,像伦勃朗所画的老太公、老太婆,和后期印象派的山水风景之类的作品,他们却不屑一顾。此外又有些人看画(和看一切其他艺术作品一样),偏重它所含的道德教训。道学先生看到裸体雕像或画像,都不免起若干嫌恶。记得詹姆斯在他的某一部书里说过,有一次见过一位老修道妇,站在一幅耶稣临刑图面前合掌仰视,悠然神往。旁边人问她那幅画何如,她回答说:“美极了,你看上帝是多么仁慈,让自己的儿子去牺牲,来赎人类的罪孽!”
在音乐方面,联想的势力更大。多数人在听音乐时,除了联想到许多美丽的意象之外,便别无所得。他们欢喜这个调子,因为它使他们想起清风明月;不欢喜那个调子,因为它唤醒他们以往的悲痛的记忆。钟子期何以负知音的雅名? 因他听伯牙弹琴时,惊叹说:“善哉!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李颀在胡笳声中听到什么? 他听到的是“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白乐天在琵琶声中听到什么? 他听到的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苏东坡怎样形容洞箫? 他说:“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谷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这些数不尽的例子都可以证明多数人欣赏音乐,都是欣赏它所唤起的联想。
艺术和游戏都是臆造空中楼阁来慰情遣兴。现在我们来研究这种楼阁是如何建筑起来的,这就是说,看看诗人在做诗或是画家在作画时的心理活动到底像什么样。
为说话易于明了起见,我们最好拿一个艺术作品做实例来讲。本来各种艺术都可以供给这种实例,但是能拿真迹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短诗。所以我们姑且选一首短诗,不过心里要记得其他艺术作品的道理也是一样。比如王渔洋所推许为唐人七绝“压卷”作的王昌龄的《长信怨》: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