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正月十二,是他的登基大典。
解忧睡不着,总觉得心里不太安心,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是凝了凝眉,风吹得有些冷,蝶兰不在,她只能自己去关窗户。
接近那窗口,关好,后背一抹暖热传来。
温良的,熟悉的,他的胸膛。
她忽然一瞬紧张,明明在徐府已说了与他断了关系,她也暗自说过再也不要给他添麻烦,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
可是,一想到他,一遇到他,遇到那么熟悉的触觉,又那么贪恋。
想放手,想放下,可是,该如何放得下呢。
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冰凉的,她旋即嗔怪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在外面躲了多久?”
他没有松开,紧紧环着她,“我有内力护身,是不怕冷的,倒是你,穿的很少。”
她终于转过身,却还是没有逃离他的怀抱,她轻轻笑了笑,“有你暖着我,我也不怕。”
见到还能笑的她,他虽有些安心,心底却还是微微疼得一抽,过来看她只是因为太思念,可一看他怕自己再也挪不动脚步。
这是在宫中,盯着他这个新帝的人太多,若非半夜,他都不敢来找她。
还是,没有能力护着她么?
如今徐家势大,他与徐太后之间,明面和谐,他还一声声叫着那女人母后,可是如同她逼不得已回宫一样,他也逼不得已,徐太后怎配他母后两字,若不是母妃……母妃死前曾去见过徐太后,定是那时母妃许了徐太后好处,徐太后才对立他为太子一事并未发动多大风浪,如今,徐太后虽没有要与他翻脸的必要,可却时刻担心他会逐渐壮大,又时刻提防他。
眼下形式复杂,他却无法为她谋一条路,只能一步步的,走向皇甫劦设计的一切算谋之中。
“阿兮。”她缓缓靠在他身上,“我睡不着。”
“有我在,没事。”他只字不提其他,只轻道,便又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榻上,盖上棉被,哄着她睡觉,“解忧,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要走,她忽然抓着他,“今夜留下来陪我睡好不好,只今夜?”
他不知道,她也会有小小的哀求了。
他见着她模样,终是难以拒绝,低声道,“好。”
当然,只是睡觉,没干别的。
被他抱着,被窝里很是温暖,她没有注意去看他什么表情,也不知他想了什么,她只发了很多牢******如。
“阿兮,那些人真讨厌,为什么你娶谁做妻子,要他们同意,这是你的事啊。”
“阿兮,你那么好,我要是抢不过来了怎么办,她们一个个也都那么好,会跳舞,会抚琴,会作诗,阿兮,我好像除了写字画画,什么都不会。”
“阿兮,如果他们逼着你娶另一个人,你会不会……”
她顿了顿,她不知道他会高兴还是不高兴,可是,她会心痛,也很不喜欢那样。
阿兮,无论发生什么,我不想你为难。
“阿兮……”
“公主。”
解忧睁开眼睛,蝶兰捧着尊贵的衣服,静怡已经开始替她打理了,许是因为昨晚他在,解忧睡得特别安心,一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
皇帝登基,接受朝臣礼拜,现下皇帝已是在祭祀台之上祈福,这一天,他有太多的事要做,所有的一切礼仪规矩,没有遗漏。
新帝即位,晋国百姓同喜,宫内也是热闹极致。
一道道圣旨下来,封了宫中大拨人,徐皇后尊为孝德懿太后,后宫无后无妃,自然一切大小事都是徐太后掌权。
六公主虽年过十七,本早该在宫外开封建府邸,因先帝不怎宠爱这位六公主,六公主便一直在宫中待着,如今成为新帝眼前红人,圣旨一下,六公主也已贵封为昭平长公主,在宫外开建昭平公主府。
即便是死去的前太子皇甫邺,碍于礼德,赐了一个皇帝谥号,以皇帝之礼藏于皇陵,那位许良人位份也升了升。
朝中一些官员也有些小小的变动,但大体却还是依附徐家人的太多。
琪妃是皇帝生母,给了一大串封号,以皇后之礼与先帝同葬。
宫中宫人宫婢也有些翻新,其余等等一系列。
该封的都封了。
哦,还有她,冥解忧,本是长公主,如今又加了一个字,大长公主。
这两日,又是相安无事,朝堂上连立后的事谁也没提。
解忧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最近越来越心慌,她不明白,他们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她又是什么样一个角色。
终究,她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很多人都可以利用。
解忧觉得烦闷,连练字也不顺溜了,提了提酸痛的手,写了个大大的忧字。
“公主可是有何忧愁?”
“世间哪一个人不曾有忧,况且我还是个公主。”
解忧随口答道,又想想不对劲,方才进来给她添墨的明明是蝶兰,可这声音……虽是个女子。
解忧抬头,吃了一惊,“你、你怎么……”
“没想到吧。”徐银楹哈哈笑了笑,但不敢出太大声音,“还好我进过宫,不然皇宫这么大,都找不到你住处。”
解忧向外头探了探,“我的宫婢呢?”
不会被打晕了吧。
“她们没事,苏子装成小太监,负责把她们打发走了,不然我怎么溜得进来,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小宫婢,心眼可多了。”
说完,徐银楹又一把抓着她的手,“赶紧跟我走,不然那宫婢回来便来不及了。”
解忧又惊了惊,“跟你走做什么?”
“笨啊,当然是出宫玩,你看你,这几日待宫里人都不好了。”徐银楹可怜兮兮的看着憔悴的她,“今日可是元宵十五哦,你要不去,可错过好戏,别怪我这好姐妹没提醒你。”
解忧还想再问一个问题,但是人已经被徐银楹无情的一把拉走了。
果然她这弱质女流,抵不过徐银楹这大蛮力。
一路不知道被拖了多远,徐银楹才舍得回头看看她,又叹气,“才跑了几步,你便不行了,再不快点,误了时辰。”
解忧喘了气,主要是她们一个个武功高的能飞檐走壁,她唯一能用的就是两条腿啊,而且重点是,这里离长乐宫远得她都不知道她现在处在哪个偏僻地方。
徐银楹扔了一个包袱过来,“快点,我替你把风,换上它。”
解忧茫然,照做换上衣衫,觉得今日徐银楹做事太利索,一路来都没什么阻碍,计划得太好了些,要是像往日的风格,这么明目张胆,早该被人发现了才是。
觉得事情太过蹊跷,望了望四周,没什么人。
“别看了。”徐银楹打断她,又拉着她走,“你现在是小太监,千万别漏了马脚,不然咱可出不去了。”
她看得出来,徐银楹很紧张,一颗心扑通的跳,但更多的是又有压抑的兴奋激动。
两人装作小太监,在皇宫闲杂人等进出的西宫门,徐银楹用令牌一指,说是出宫替昭平长公主办事,昭平公主虽已有公主府邸,可这几日不舍离宫,一直陪着太皇太后,侍卫自然认得令牌,更不敢惹昭平公主,竟然,两人一路拿出令牌,顺顺利利通过几扇门。
直到解忧出了外宫门,看到外头热流的街道,她还是浑浑噩噩的,还是不相信怎会这般轻易能出宫,何况徐银楹居然有令牌,令牌居然还是昭平公主的。
她一再追问之下,徐银楹只好讪讪说道,“这是猪头从昭平公主那儿偷来的,放心,只用今天,一定便还回去。”
一听,解忧简直气炸啊,在昭平公主那儿偷个令牌居然如此容易?
早知道该多偷两块才是!
解忧又问,“这一切,都是苏子策划的?”
“嗯!”徐银楹点点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出宫特别容易,其实我也好纳闷,猪头居然有那么大本事,原来拐一个公主出宫居然如此刺激,如此好玩!”
徐银楹几乎兴奋得要跳起来,希望与全天下分享这个消息。
解忧镇定的望了会天,“……”
解忧又镇定了好一会儿,边走边说道,“你带我出来,不怕出事?”
“不怕,有猪头顶着,你看,他不仅拐了个公主,连丞相孙女也给拐了,这罪名可大了。”
解忧再次望天,“……”
徐银楹摸着下巴,一脸喜滋滋的模样,许是第一次干这种大事,虽然过程极为紧张,徐银楹胆子估计又长大了点,敢闯更大的祸了,昭平公主好歹也是个皇室公主,若这令牌被偷被人发现,也不知会给偷令牌的人一个什么大罪。
解忧可记得,上次去一次天牢她可是怕得要死要活。
不过还好,谁让人有个垫背的苏子,解忧心里又暗暗念叨,苏子这小子的胆子又增肥了点,才出天牢,他难道还想再进一次?
不远处,一辆马车行驶过来,靠近两人。
苏子一身粗衣,坐在马车前头,大大笑容送给了她们两个,“上车了,两位小美女,小爷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徐银楹率先上了车,直招呼解忧上来。
解忧犹豫了会儿,最终也还是上了看似好像‘贼车’的小马车,在里头换了套民间女装。
心里想着不管了,不过是玩半天,又不是不回宫了,估计不会有大事。
既然出来了,当然是该怎么玩怎么玩。
今日元宵,帝都最是热闹,几乎所有好玩的东西都挤在了一块,各地花样不重断,甚至还有人今日抛绣球,好是热闹。
解忧没见过,若不是铃木以前说起民间一些习俗,估计她连抛绣球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她发觉铃木每一次开口与她说话,都给她补全了许多民间知识,即便哪一日出了宫,也不会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铃木的苦心没有白费,兴许铃木也知道,她并不可能会一直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公主,也不可能一生待在皇宫,铃木对这方面比较有远见,提前灌输了她许多东西。
三个人丢弃了马车后,在人流街上逛,见着那边敲锣打鼓,三人好奇心比较重,解忧好奇绣球怎么玩,银楹对绣球可能比较好奇,苏子的话,估计是对抛绣球的女子比较感兴趣。
于是,三人挤着上前看。
望着那红菱阁楼,嫁衣女子手中的玲珑球,银楹极其哀怨,“本姑娘还没抢过绣球呢,好想过过瘾,早知道该扮成个男子。”
解忧很同情她,更同情上头抛绣球的女子,还好银楹没扮成男装,若是真抢了这球……这女子怎么能娶女子呢?
“不就是抢绣球。”苏子坏坏一笑,搓了搓手,“小爷给你们漏两手。”
说完,人群哗然,那绣球已被那女子抛出。
苏子见状已经跻身进入人群中,只见那绣球在各人手中流转,也不见花落谁主。
突然,苏子从人群之中飞身而出,在那绣球抛空之后,紧紧拽着,解忧与银楹一阵喝彩,围观的人掌声不断。
然而苏子抢了球,却是在徐银楹面前落地,“呐,送你了,要不要?”
听此言,上头抛绣球的那女子气煞了脸色,原本以为这男子轻功夫了得,又长得俊俏,想来也是个不错的夫君选择,可他却将自己的绣球递给别家女子,这哪还能忍得了,那女子连带了一大拨人下来。
“又不是我的绣球,我才不要。”银楹偏了脸,脸色却是微微一红。
虽说她平时做事刁蛮了点,可终究还是个女子,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个绣球给她,叫她怎么丢得起这个面子。
如果是闫大哥……那另当别论。
苏子不明白她这什么脸色,只好嘿嘿一笑,将绣球抛给解忧,“那算了,给你。”
说着,绣球已经在解忧怀里打了好几个圈,解忧战战兢兢的抱稳绣球,愣是不明白这什么意思,等苏子身子一闪开,看到那迎面奔来的数十多个看着她手里绣球那垂涎目光的男子,解忧心里一阵抖动。
苏子你个混蛋!
为以防自己被那些男子抢个精光,解忧赶紧将绣球给银楹,银楹看着前头那么多男子奔来抢绣球的架势,也给吓了一跳,随便把绣球扔了便跑。
那抛绣球的女子方好下来,又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被气不好了,“我非要杀了那个小子不可!”
远远的,甩开了那红衣女子的小喽啰,隐约只见红衣女子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在人群中淹没不见。
苏子笑得肚子疼,直弯腰,解忧从拥挤的人群中跑过来,稍作休息,看着身后没什么人追来才放心,再看身边,也不知银楹去了哪儿。
“怎么样?玩的开心吗?”苏子不笑了,过来搭着她的肩。
她瞪了他一眼,“开心你个头。”
“呀,会骂人了,还学我!”苏子不满意,揪着解忧的小脸蛋量了量,“嗯,还是没变啊,你不开心也不能自杀啊。”
她松开他的手,莫名其妙,“谁自杀?”
“上次难道不是你跳河自杀?我还以为你是在宫里头待闷了想不开,所以今儿个带你出来好好玩玩,孩子,人生在世,不能想不开。”苏子撑开着面上的笑容,尽可能用他的好心肠感化开导以及超度她。
解忧差点气结,想起什么,朝他摊开手,“把东西还给我。”
苏子迷茫,“什么?”
“金子,你从我身上拿走的那块金子。”解忧直接道,“你要是敢跟我说你拿去赌了,我跟你没——”
完字还没出口,苏子手里亮橙橙的金子闪现,“你说这个?”
解忧眼睛一亮,伸手去抓,他一个转身躲过,嘿嘿道,“哎,好歹我也算救了你,这个,就当报酬了,我帮你收着。”
解忧一急,“不成,这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那岂不更好,重要的东西,交给最重要的人保管嘛。”苏子嘿嘿一笑,还拿那块金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放心,小爷替你管着。”
“你——还给我。”
解忧都快起毛了,也全然不顾男女之谊,追闹着便要去拽他的衣服,苏子若想跑,她哪跑得过他。
可偏偏苏子还不跑,见她拽他衣服,还给她跪下了,甚至还一边说着,“大家快来看啊,我家小娘子打人啦,我家小娘子打人啦……”
于是,围观的多了几倍。
原本是她拽着苏子,见那么多人过来,她想松开,可苏子却是把她的手拽的死死地,硬让她跑不了。
围观的人,开始指指点点。
要说装无赖,她怎么比得过苏子,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被人围观,解忧一张脸羞愤得要死,实在没办法,咬牙道,“你到底想干嘛?”
“没事,只是想小娘子你开心点,娘子,你开心么?”
解忧咬牙挤出几个字,“不开心,你给我起来。”
苏子委屈,“娘子你不开心,我起不来。”
“……”
围观百姓,围了一个大圈。
解忧忍力极好,牙齿里又强使劲挤出干涩的几个字,还露出很勉强的笑容,“我很开心。”
“娘子开心就好。”
苏子演够了,佯装抹了把泪,起了身,顺势搂着她,又对父老乡亲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与我家娘子的误会解除了,多谢哈。”
解忧此刻只能顺着他意,搞不好等会儿他还能哭爹喊娘。
等着围观群众四下散去去,解忧才狠狠掐了苏子一把,苏子痛的那叫一个扭曲,最后还问,“心里舒服了?”
解忧又道,“你再让我掐一把。”
“……好。”
解忧可不会觉得下不去手,一脚踩在了苏子脚背上,苏子貌似疼的很享受。
一路闲逛,看到大大小小的玩意,解忧都会选择性的看一看,苏子是个没钱的人,不可能会帮她掏银子,她出来得匆忙,也没带。
好看的东西,只能一路过去。
天色减暗,人流又多了些许,每路过一处,都挂起了花灯,甚至还有些猜灯谜了的地方,不过,那不是她和苏子这样的人能解开的。
半天时间几乎将帝都十分之一逛了大遍,因为是元宵佳节,整个帝都似乎都是夜市,花灯结彩,斑斓霓虹,苏子怕她这瘦小的身子被人群给挤了,不得不把她看紧点。
可偏偏,她便是个看不紧的人。
这不,他才一晃神,身边人已经不见了。
解忧挤出那看杂耍的一堆人,松了口气,却见旁边有个玉器摆摊的,吊着一排排的玉坠子,很是漂亮养眼。
走过去,手指指着玉坠子一排扫过去,解忧眼睛一亮,扫到一块玉坠子,拿出来观赏许久。
玉坠子很是温厚如凝,解忧又摸了摸玉坠子中央的字,祤。
这个玉坠子……怎么那么熟悉呢。
一时却记不起来。
正当解忧要把玉坠子放回去时,周围一阵哗然,她看过去,却原来是那堆杂耍的人中,杂术不好还是什么原因,那杂耍者中的火球突然脱手而飞,从人群中抛过。
而方向,正是对着她。
“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