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着肚子,解忧又没力气走路,便坐在石阶上休息了会儿,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走过,心想,要是有人给她一点吃的就好了。
可是,真的有人给她吃的。
两个热乎乎的包子递在她眼前,隔着一双带着点伤的手,解忧不敢吃,琉璃教过她,不能随便乱吃东西,宫里还是宫外,都一样。
她抬头,又是那张冷人的脸。
那个受伤少年。
解忧别过头,正想走,他却把她拉着,拉进了小巷子,解忧被他扯得发疼。
一松手,一把剑又抵在她眼前。
她苦笑,她到底招惹他什么地方了啊?
“告诉我,蔺之儒去了哪儿,我给你吃的。”
少年发问。
他只不过出去了一会儿,那些下人说蔺之儒出去了,他把马车截了却没有人,在蔺之儒的房间,他也没找到什么,只知道她去过。
他料定,她知道蔺之儒去了哪儿。
解忧好笑,“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解忧朝他吼,无论哪个人她都不想在听到,不想再提,就算知道,她凭什么告诉他?
看样子,他是找蔺哥哥麻烦的,不,找蔺之儒麻烦的。
忽然看到少年变化的脸色,才知自己嗓门太大,解忧有些心虚,低了头,也不知道要把目光放哪。
“你不说,我会杀了你。”
冷冷的音,她听到剑抵着墙壁往她脖子移动的声,兹兹的。
听他这么一说,她反倒不害怕,甚至还有一种解脱,抬头,笑着看他。
“那你杀我吧,正好我也不用挨饿了。”
说的尤其义正禀然。
解忧闭上眼睛,等待着他的凌迟,冰凉的剑碰到了她的脖子,她微微一缩,僵了一瞬,虽然说的那么义正言辞,可是真的等死,又是另一种感觉。
久久的,没有动静。
她突然听他念了个名字。
“花忍。”
然后,似乎有很多人出现在了巷子里头,她听见一片刀剑声音响在巷子里。
刀剑晃亮反射,视线里一片晕眩,她没有去看,也来不及看,人已被人一把卷起,耳边已经是一片风声。
整个过程,她一直死死的抱着他,贴着他绷紧的身体,一刻也不曾放松。
良久。
“松手。”头顶声音微微不耐。
她还是抱着,微微眯眼睁开,确定是到了地面,伸脚跺了跺,才猛然退离他身侧。
她知道,他又被人追杀了,不过这次他似乎有自己的帮手,而且还很信任,以至于他可以把她带出包围圈,独留那帮手一人抵挡那些黑衣人。
其实,她也是怕的,怕他会在半空飞时把她扔了,更怕他扔下她不管,随那些黑衣人杀。
原来,她还是想活着的。
解忧看了看周围,换了环境,反正她也不知道是在哪儿,除了没人,她找不到词来形容。
但一想想,就只有她和他两个人,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随即头皮发麻。
她尽量的往后退了退,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保持距离。
他眯着眸,却是一步步逼近,“你不是想死,现在怕了?”
看着他手上亮亮的剑身,解忧开始往后躲,吼道,“我现在不想死了,你管不着。”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的耐心有限,且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后边没退路了,解忧拿两手撑着,以防他靠近,警惕着,“你找蔺之儒做什么?”
“与你无关。”
她好笑了一声,“既然与我无关,你找我做什么,我不知道他在哪。”
少年前进,她双掌抵在身前,因他再度的前进,意外碰到他壮硕的胸膛,她微微一惊,将手缩回了一点点。
他不再前进,身后另一个少年翩翩落地,约摸着,就是他方才念的花忍。
“爷,有消息了。”
那叫花忍的少年凑近来,少年瞄了眼她,便过去与花忍说了什么。
解忧没跑,以这两人的身手,只怕她还没跑出第三步便能被两人一剑解决,这种傻事,她还是不做的好。
两人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只能看着他们两个。
少年看向她,忽然又走了过来,冷冷对她说道,“你确实不知道,不过,你最好能替他祈祷,别让他死在我手上。”
解忧冷颤,看着少年与那花忍走了,走的很快,一瞬之间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皱眉,虽不明白他与蔺之儒什么仇什么怨,可要是蔺之儒真死在他手上了怎么办?
她觉得,这个少年有能力办到。
不行,她得知会蔺之儒一声,她不想看他死,至少她得通个风报个信。
可,相国寺怎么走?
解忧挠了挠头,看着周围的陌生,往人多一点的地方跑去,找一个人问了路,赶紧赶忙的朝相国寺跑。
旁侧,看着那抹影子越来越远,花忍皱眉,“爷,这么欺骗一个小女孩,不太道德。”
少年却是冷笑,“她不会说,但她会带我们去,没有时间了,一旦蔺之儒回了冬草堂,会更棘手。”
花忍严肃,遂过去找那个解忧问过路的人,问了几句,给了锭银子。
花忍的声音飘了过来,“在相国寺。”
解忧跑了很久,问了十多个人,忍着空空的肚子,才有气无力的到了相国寺门口,还好这相国寺建在城内,要是在城外,这一路跑,定要了她半条命。
一进相国寺,她再次头疼,很大,大得离谱,兜兜转转了好几圈都像是在原地打转似的,她怎么知道蔺之儒在哪。
眼看着天色黑暗,她急着,心想,说不定,蔺之儒已经回去了,抱着这个想法,她安心了些。
只是奇怪,这相国寺怎么连人都没有?
咦?好像有打斗声,很多。
解忧循着声音,开始朝那边走,越来越近,声音越激烈,该不会是她晚来一步,蔺之儒快被他给打死了?
她心急,闯进那座大院子,只是还没看清什么情况,一抹人影飞了过来,把她扑倒在地,解忧一惊,有些吃痛,死命把人影挪开。
是个受伤的人,穿着侍卫服。
等她起身,才是真的震惊了。
蔺之儒完好无损的,白衣飘飘,高高在上的站在大殿门口,两眼看着下方,也没注意到她。
而院子里头,很多受伤的侍卫疼痛呻吟。
最惨的,怕是那个花忍少年,受了很多刀剑伤,那受伤少年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身侧带来的几个人都倒在地上,估摸着是死了。
只剩下两个少年还在坚持,侍卫一波又一波上前。
解忧心惊,怎么回事?不是少年要杀蔺之儒吗?怎么反过来了?
她又看向蔺之儒,他身侧站着的人,一个将军,似乎有点面熟,想起来这倒和西陵臻有几分相似。
转念一想,她忽然知道他是谁了,西陵臻的父亲,也是淑妃的父亲,西陵玢。
他是将军,怎么可能被允许带兵进入相国寺?
除非——
这个念头才起,果然大殿里头走出来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影。
皇甫劦。
当今大晋国的王。
花忍咬牙切齿,“蔺之儒,算是看走了你!”
受伤少年也是隐忍着,手中剑甩得飞快,又是几个侍卫倒地。
看着被侍卫团团包围的两个少年,又看了一眼大殿上头看戏似的三个人,解忧心里一阵凉意,这两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连皇帝与西陵玢都被惊动了。
解忧为不惹他们注意,躲到了一旁,观看者局势。
看阵仗,这两人来头不小,且皇甫劦极为忌惮,深皱着眉头,蔺之儒倒是一脸淡然,西陵玢见两人太过顽抗,遂自己领剑上了场,与那少年一拼。
解忧看得惊心动魄,又一想,若是那两少年被抓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死?
不可以!
解忧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好歹她也救过少年,起码他的命也有一半是她的。
她急着,想个什么办法才好,忽然看到一旁很大个的火炉鼎,心中一计较。
对,火,放火!
她方才经过藏书阁,离这儿不远,若那儿起火的话,一定会惹很多人注意,如果能烧到这儿的话,那自然更好。
这样想着,解忧便抱着这个想法,进入某个没人的大殿,撑了一根蜡烛,正小心的护着蜡烛准备去点个火。
额头突然一片温热,眼前一片火光,她抬头吃了一惊。
藏书阁自己着火了?
天降肝火?
老天爷这也是在帮她?
没想太多,护着蜡烛走几步,觉得手上蜡烛有些碍手,随便扔了蜡烛,又朝打斗的地方去,只是她没想到,蜡烛也把周围能燃的房木也点燃了。
院子里打斗声没了,花忍被几个人死死驾着,动弹不了,少年因之前受伤未好,斗力不如前,用剑撑着身体,冷冷看着前头执剑的西陵玢。
“朕很佩服你的勇气,竟敢带如此少的人闯入我大晋帝都,可惜,有勇无谋。”皇甫劦笑了笑,似是看少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又补了句问号,“你知道,是谁告诉朕,你要来找蔺之儒吗?”
“如若我能回去,我一定杀了那个人!”少年咬牙,冷眸看着上头的晋王,“我也告诉你,如若你今夜不杀了我,定有一日,我灭你大晋!”
“有骨气。”皇甫劦称赞,“可惜,你已没有机会,夏朝的王,不会是你。”
少年轻轻晃晃的支起身体,准备与西陵玢死战到底。
解忧回到这边,看到的便是少年剑指西陵玢,似乎他们还没意识到藏经阁着火了,不,蔺之儒似乎注意到了,因为他无意往那个方向撇了一眼。
寺内的僧人早已在侍卫入寺前躲了起来,除非烧到他们躲的地方,否则不到明日他们是不会出来的。
侍卫也全都在这,整场火这么烧着,没人去救,蔺之儒似是也随它烧,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也就是那一撇,蔺之儒看到侍卫军背后的小人影,解忧。
眉色微微拧起,又撇了一眼皇帝。
“着火了,快救火,藏经楼着火了,来人,救火……”
“火快烧到大师堂了……”
蔺之儒看向那边,不知为何,那边突然传出几个异样的声音,而蔺之儒与皇帝所处的地方,正是大师堂。
隐隐的热光,从大师堂后头燃起。
西陵玢一惊,藏经楼是相国寺重要之地,若是全烧完了,估计相国寺也得完,当下想速战速决,但少年没有给他机会。
另一端他手下一名将领遂带了几十个人往藏经楼去,其中几个又去把那些僧人叫出。
侍卫只减少了四分之一,又有人提议让皇帝先走,火势太大控制不住,恐怕这大师堂也保不住了,皇帝却是盯着少年,冷冷几个字。
“别留活口!”
即便走,也要看着他死了才安心,否则,他便放走了一头虎,还是会咬死自己的猛虎。
听到这般的命令,解忧心震,再也顾不得多少,冲了进去,也不知怎的,竟也没侍卫伤她。
等她看清,好吧,侍卫眉心上又是银针。
蔺之儒皱了眉。
西陵玢听命,更是毒了,更有一拨侍卫持枪上前戳去,少年冷笑,准备死前再干一场,花忍也是冲开几个侍卫,正想砍几个,侍卫额头上,银针崭亮。
花忍一惊,回头,只见一个戴面纱的白衣女子缓缓落地,手中之剑飞快旋转,一拨侍卫倒了一排。
当下,房顶上突然袭出另一波黑衣人,也是与侍卫死打,还有几个更是上前要杀皇帝。
“保护皇上!”
西陵玢一喊出,分了心,少年剑快,刺伤了他肋骨。
少年抽剑偏头,看到解忧一路奔过来毫无损伤的解忧,皱了一层脸色,看了一眼白衣女子出手的银针,却是迷茫。
昨夜伤他的银针,是这个白衣女子的?
皇甫劦见到解忧,脸色大变,想了想,当下除了自己恐怕没人认得解忧,她若想死,他绝不会阻止,便也没下令让侍卫不伤解忧。
蔺之儒瞧了一眼冷眸的皇帝,看这意思,皇帝是想至解忧于死地,而且是她自己闯进来的,若真死了,也与皇帝无关。
那他,也只能装作不认识这个小姑娘。
花忍奔到少年身边,又看了眼他身侧的解忧,“爷,怎么办?”
“先撤。”少年甩出两个字,有黑衣人挡着侍卫,两人倒是轻松,再加上一个白衣女子,一路退到门边,飞奔了出去。
解忧走不快,是被他撸着走的,她又体会了把被人带着飞的感觉。
相国寺在帝都最繁华地段,一出来便是宽敞的大街,几人当即朝小道跑去,白衣女子带头领路,逃了片刻之后,几人起身跃入一座民宅内,躲在墙壁后,很快的将后边的侍卫甩掉。
解忧被人撸着,不做声,只是默默记住了从相国寺到这民宅的路线。
抵着墙壁,听外头侍卫脚步声走了,花忍偏头,看着受伤硬撑的少年,扶了他一下,“爷,晋王肯定得封城,我们没法子出去。”
“那就不出。”少年说话,有些吃力,喘了几口。
花忍皱眉,“要是晋王搜城怎么办?”
“搜便搜,他一定会搜出他很有兴趣的东西。”少年的脸上,带着凝冷的笑意。
花忍舒了口气,往旁边一看,傻了眼,急道,“那个白衣女子呢?”
少年听言,也往花忍身侧看去,当时跑的太急,进入这民宅也是跟着白衣女子,他们进来了,白衣女子倒不见了,像个鬼影似的,来无声,去无息。
她明明进来了,怎么可能在两人眼皮子底下一点声息也没有便消失了?
“她武功很高,应该不是与我们为敌的人。”少年说道,兴许,比他还高多倍,但明显,没有与他作对,甚至还有帮他的意思。
花忍点头,又说道,“那拨黑衣人是爷的后招?”
“不是我,我没料到晋王会在蔺之儒身上下手,以为蔺之儒不会与朝堂惹上关系,所以没防备。”又顿了顿,“兴许,是那白衣女子派来的人。”
少年说着,又忽然抹了把眼色看向解忧,花忍也看向解忧。
解忧被他们看得发麻,遂低了头,“那个谁,你能先把我给放下来吗?”
被他这样挂着,确实很不好受。
腰上力道一松,解忧被他华丽丽的摔倒草地上,她有些吃痛,早知道他这样对她,打死也不救他了。
“爷带着一个累赘做什么?”花忍皱眉,有些不满。
少年却是走近她,蹲了下来,“我猜,那个白衣女子,那些黑衣人,可能就是这个累赘的人,你说呢?”
那最后三个字说出口,他是紧紧盯着她的。
要她说什么?
解忧不明,头皮又硬了,“我不认识她,不知道你说什么。”
少年逼近,“但那个白衣女子一直在帮你,你到底是谁?”
她凝眉,恍惚想起那些刺中眉心的银针,以及昨夜刺中少年的银针,是白衣女子的?她为什么帮她?
可她真不认识那白衣女子。
怎么回事?
“我在问你话!”少年加重了语气,把思考的解忧给吓了一跳,浑身一颤,说不出话来。
少年许是受伤太重,说话用了力气,忽然的咳嗽,咳了血块出来。
“爷!”花忍急忙蹲下,上前查看。
少年摆手,表示没事,遂也不在逼问解忧,起了身,看着眼前的民宅,没有灯火。
“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解忧想应该是让自己起来,遂顾不得痛飞快的爬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嗯,一定是他每个字都太威严。
“走前面。”
“啊?”解忧看着他,心想这要是房子里有什么,不是让自己先送死吗?
这种事情,她才不做,咬了牙,“不走。”
话才出口,眼前晃过一抹影子,花忍无奈又好笑的撇了她一眼,走在前头。
解忧低头,终于明白他是让这个叫花忍的先走一步,她理解错意思了,可谁让他说话没头没尾的,她怎么知道。
解忧收紧了心,怎么跟他待在一起,老是要揣摩他的话,遂甩了甩头,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