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柔还未睡,忽然听到外面急切小声喊她的声音,她正想开了毡帐的小窗,哪知,正帘外面响起了破丑的音,“千柔姑娘,大汗请你过去一趟。”
无奈之下,千柔只得放弃小窗边的这道声音,走了出去,只见破丑端着一大堆的东西,千柔不明所以,弱声问道,“将军,大汗要我过去做什么?”
按理说,此时此刻,大汗应该和那女子正在……没她什么事才对,她这般过去,也不太方便吧。
“你去了便知。”破丑也是很无奈,不便多说,顺带把手中端着的盘子给了千柔。
千柔仔细一瞧,都是些治伤的药啊。
带着疑虑,来到大帐前,千柔只得低首战战兢兢走入账内,只觉帐中太安静,安静得要命,不免小心翼翼抬了头,观察了一下局势。
一看却是吓一跳。
韩馀夫蒙衣衫大大敞开,坐在案几的榻子上,手捂着肩甲处流血的伤口,脸上不知道有多怒,千柔暗暗叫苦,该不会是那事情进行到一半,那女子不愿意给了大汗一刀子?
她虽是佩服那女子的勇气,可这苦差事怎的要她来收尾,要知道,她自己也是怕极了韩馀夫蒙,在他面前,一切都是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什么,自己没命了。
千柔没法管那女子如何,已快步走至韩馀夫蒙面前,案几上放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寻摸着这就是伤大汗的刀子,千柔又征愣片刻,心中暗叹,那女子当真是不怕死啊。
韩馀夫蒙见千柔没点反应,不耐烦道,“还愣着做什么,上药。”
被他一吼,千柔不敢再有半点别的心思,连忙利索的跪了下来,将托盘放置在案几上,韩馀夫蒙便放开手,千柔只见他左边肩甲处一条长长的划痕,心想若是他穿了衣服,那刀子估计不会划得这么深,只是做那事,干柴烈火的,脱衣服也很正常,刀子也就是直接划过肉,不过也还好,不是刺他心脏。
不再想太多,千柔慌忙之下扯了好几块纱布,赶紧去止血。只是,端茶递水此类事情她一定做的很完美,但上药她却不是很得心应手,更因为怕扯疼他,动作都是几番小心再小心。
却是因千柔这般惧怕的神情,韩馀夫蒙忽然想起在不罕山时,她也为他上过药,她那时不是怕而是低首脸羞红,令他心神一顿荡漾。
再忽然的,他搂过千柔腰身,把她带近自己,千柔惊讶片刻,这层奴隶身份告诉她,只有屈服才能活命,却只得从他,低了脸。
韩馀夫蒙抚过千柔脸畔,尽管千柔的眼中也有倔强,与她有几分神似,却还是无法同她比,天底下顺从他的人多的是,而他感兴趣的,却偏偏不愿顺从。
若换做是她,此刻不知该有多么反抗。
现在他更是不悦,顿时没了兴趣,放开了千柔,忽然便说道,“你出去吧。”
千柔顿了顿,意识到他应该是对自己说,把她唤来上药,又让她走,见他不高兴的模样,莫非她做错什么了?
但她却是不敢问的,尤其他现今这般怒气,她自然是能避就避,低首退下时,好奇心发作,千柔不自觉往床榻上看了眼,只见那女子靠着里边,衣衫凌乱,蜷缩抱团,撇着脸,更没往这边看过一眼。
千柔有个念头,该不会让她来,又那样对她,是想气气那女子吧?哪知那女子一点都不为所动?
而在千柔出去之后,韩馀夫蒙才把眼睛移向她那边,说了句,“过来给我上药。”
解忧将脸撇得更开,不为所动,说道,“我怕我会再给你一刀。”
明知现在他对她的心思,就是要得到她的人,她才不会那么犯傻过去。之前他对她有过一次强迫,但最后不知为何他又没有做什么,既早已知他本性如何,今夜她怎能没有防范。
见她不动,韩馀夫蒙撇了眼伤口,冷笑几声,“我的伤若是不好起来,怎么与你坐下来好好谈?”
解忧心中有些动摇,看了眼他,最终还是又撇过过头,声音又弱了些,“我若过去,你只怕会把我杀了。”
就像方才她拿刀划过他肩甲时,他忽然一瞬目露凶光,折了她手,匕首一反,就要割她脖子。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如此给他一刀,他定是认为她借机想刺杀他,他这人,本就不是很好惹,哪怕是稍稍一点不合他意,就能提刀杀人,且这已不是第一次他想要她的命。
但那一刻似乎停留了许久,他并没有下手杀她,变了一下神色,从她身上下来,把匕首丢在案几上,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直至他把千柔叫过来,他本性又暴露,与那叫千柔的女子你侬我侬的,现在,又要她过去。
会有好事?
“我若想要你命,冥解忧,你早死了不止一次!”而次次,他都对她手下留情,韩馀夫蒙冷眼对她,轻侧了身子,“我有伤在身,现在也没兴趣对你做什么。”
即便有浴火,也被她那一刀给彻底熄灭了,现在一时半会儿没法提的起来。
她酝酿半久,有伤在身,这就是方才他不再碰千柔得理由吗?若是没伤,他岂不是准备在她面前上演一场干柴烈火,让她知道,即便她不愿意,也有的是人愿意服侍他?
反正那一幕,她看到的就是这意思。
缓缓挪动几下,她还是下了榻子,也顾不得有没有鞋穿,来到他旁边,看了眼他肩甲上,估计是自己划的太深,流血不止,千柔也并未怎么处理,她又看了下药瓶子,没多说什么,拿出敷的药,缓缓弄下他肩上的血色纱布,开始敷上。
他只是撇过脸,也没有做什么,任由她弄,为他缠纱布时,她绕到他身后,顿了片刻,肩甲上的衣衫半开,她看见他袒露的半边背上,有青色印记,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刺青,占满了他背部的四分之一,是狼的刺青。
她只听说奴桑会把崇拜的动物纹在自己身上,不想他原来也有这爱好,上次为他上药,看见一小点,倒是没瞧清楚,还以为他青了一块有伤。
不过上次她不好意思多看,那现在难道她就好意思了?解忧赶紧收回来神,料理好一切,又拿起另一瓶子,倒了几颗药丸,递了给他,“刀子上,我涂了些别的东西,会加重刺痛感,那不是毒,不会碍你性命,这个,是解药。”
他这才看向她,难怪,被伤的那刻特别嘶痛,到现在,都隐隐还有火烧灼热感。
他接过,吃下。
在他咽下去的那瞬,解忧忽然的轻笑,被他看过来,很快又收回,她说道,“你能信我给的药是解药,那你可信我说的话,是真话?”
他一听这话,只觉口中火烧,忽然的抓了她手,冷冷质问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是你自己吃的,我没逼你。”
他越发抓紧她,紧皱眉,咬重了音,“到底是什么?”
明明是他自己不问缘由就信了她,吃下那药丸,也是他吃下后疑心过重觉得她会下毒药害他,为何又怪她,眼见他一言不合真生气要发怒,她见不好就赶紧收,说道,“解药。”
他却还是没放开她,直至感觉伤口处不再火辣,才信了她,警戒她道,“以后对我别开这样的玩笑,若是错手杀了你,你后悔也来不及。”
没心思管他是不是错手杀过人,她只注重了两个字,“以后?你这是何意?”
他冷了脸道,“我是被你所伤,你有责任照顾我,直至伤好为止。”说罢,他又将抓她的手抬起,露出她手臂上的烙印,补充道,“你是奎屯酋长送我的官奴,我既然答应要你,你当然也是要跟着我,哪怕是睡觉,你也得陪着暖床。”
听到最后几字,解忧清凌凌的看着他,“那你最好不要睡的太熟。”
“你不会以为,我睡觉时,会放任一个危险的人,在我屋子里随意走动?”他凉凉一笑,出手如闪电,点在了她穴位之上。
她僵直身子无法再动。
他人已起身,撇过地面上,裙琚遮掩,只露出一排光滑的足趾,他多看了两眼,然后抱起她,将她轻放置在床榻里边,他随即坐在一侧,厚了桑音说道,“你不是有话与我好好谈,现在你可以说了。”
全身动弹不了,她只能微潋睫毛,“之前有的,但现在,我觉得你不可言喻,也与你无话可说。”
“既然无话,那就睡觉。”
“我后悔了。”听到睡觉两字,她急了声音,“后悔没给你吃毒药,省得我现在被你欺负。”
他没理她的话,上床榻,躺倒了下来,便再也没了话。
身边有个人,虽然隔了距离,她如何也不能淡定,何况身边这人还是个恶魔,指不定何时就要了她命,也指不定哪日伤好,他又对她来了兴趣。
她唤了好几声,“韩馀夫蒙……”
没什么反应。
他睡了?
空间寂静了许久,在她以为他真那么容易睡过去时,连她也迷迷糊糊忍不住困意要入睡时,他忽然的来一问句,桑音混浊,“你为何要逃?”
逃?
这也要问理由吗?
她以为他是嘲笑自己,若是乖乖的待着,什么事也不会有,可是不逃,难道要在这里困死,只是不幸,几次没有逃成功,反惹急了佫根,一气之下,被他带上脚扣。
她一下异常清醒,轻了音道,“当然是为了活命,你可知道,那种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时时刻刻等死的滋味,太折磨人。”
为了活命。
韩馀夫蒙心中咬着这四个字,她终究认为他要她过来,是要杀她,她才半路逃走。他是恨她为了少正修鱼改了那遗书,这点足以让他对她下杀心,后来他想得清楚,恨一个人的方式,不一定要杀了,而是折磨摧毁,她所想要的一切,他必定毁之无存!
她想回晋国,他让她永远都不回去。
她喜欢少正修鱼,便让她永远都没法再见他!
她让少正修鱼得到王位,他便要她活着看到,他将少正修鱼的东西,一点点夺过来,把她也夺过来,让她知道,谁才是奴桑真正的主!
见他那边没有回应,她又平静说道,“大汗不是也逃过,这种滋味,应该更明白才是。”
韩馀夫蒙冷笑,“你在讽刺我?”即便如今,别人称他为大汗,尊贵显赫,但终究无法改变,他是个逃奴出身的人!也是拜她所赐!
“不敢。”她更是清淡了音,“你如今是大汗,我若讽刺你,岂不是在为自己找不痛快,我也还想多活几天。”
再然后,又没了音。
她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睡,她也不敢睡的深,一直迷糊到天明,身边人起来的动作又把她带得清醒几分,睁了眼,床榻边的人刚好把衣衫套上,发觉自己能动,她爬了起来,再看旁边,千柔已是毕恭毕敬侯着。
见她起了来,千柔端了个笑意,将一套衣衫鞋子递给她,心知这位女子不喜别人伺候,千柔便打了个问号,“姑娘,是否要奴婢伺候您更衣?”
看千柔的神情,分明就是觉得她与韩馀夫蒙做了什么,可这个千柔反而为何笑的开心?按这千柔与韩馀夫蒙的关系,此刻不是应该伤神一番?
她正暗暗思虑着,韩馀夫蒙一道冷音劈了过来,“她与你一样,不过也是一名官奴,本汗有允许你伺候她?”
千柔一瞬低首,“奴婢知罪。”
解忧看了一眼他,顿时觉得他没点人情味,人家千柔姑娘是好心好意想给她衣服鞋子穿,哪像他,一言不合就训斥人,千柔不怕才怪。
官奴两字,已经烙印她手臂肌肤之上。
奎屯如何处境,佫根与她说过,不管她是否愿意,他都要将她送走,佫根将她绑了,忍痛给她烙上时,她疼得撕心裂肺,体会了一把切肤之痛,原本这两个小字是要烙她额上,但佫根疼惜她不忍毁了她容貌,但若是不给她烙上官奴印,日后若追查,又无法向奎屯酋长和韩馀夫蒙解释她来历,像那三位官奴女子一样,便将印烙在了手臂上,以此搪塞过去。
火烙印,她记得,他额上也有,只是,他如今额上带了一抹额巾,别人看不到罢了。
这是不是说,他曾所受过的苦,终于也一一报应给了她,所以坏事是不能做的,因果循环,终有报应。
在此一行之后,颇有谣言,奎屯降归,韩馀夫蒙则又收了一位官奴女子,日夜带在身侧。关于这官奴女子,却还有一件重大的事,韩馀夫蒙接受了奎屯归降,也派兵驻守奎屯,奎屯酋长又十里相送,意外的是,他赏了奎屯酋长身边的亲信佫根二十两黄金,同时,在佫根脸上烙了一个奴字。
听小道消息,这二十两黄金是赏,其实是因为这美人是佫根所私藏,且他送的这美人又颇合韩馀夫蒙心意。至于这罚,谁也不知佫根到底做了哪件事惹了韩馀夫蒙不悦,行刑时,官奴女子也在一旁,面对昔日的主子受此等辱刑,亦没有半分求情,不免有人言,这官奴女子有了新主子,当真是无情至极。
千柔在别处听到此等言语,不免又是惋惜,对待旧日的主子,那官奴女子是确确实实求了情的,如若不然,大汗要的,便是那佫根还有他手下一众人的性命。只不过那女子求情时,只有她与破丑在一旁。
大汗自然不会轻易应允一个官奴的求情,那女子见此,便淡然了音说,“佫根救过我,于我有恩,他虽囚禁我,却也尊重我意愿,从未对我做过什么,既有恩,必应还,他今日若是因我有难,我良心不免难过,韩馀夫蒙,你若肯放过这一众人性命,我便心甘情愿跟随你,再也不逃,如何?”
千柔听到这时,不免想不明白,这女子已送予大汗,不管这女子情不情愿,不都得随了大汗吗?这哪里有何区别?她又凭何有这胆量用此作条件?
偏在她还想不明白时,大汗应允了那女子的条件,甩了那女子几句话,“你要记得你今日说过的,心甘情愿,再也不逃。”
此后,这女子一路相随大汗离开奎屯,去了巴属,常伴随大汗左右,除非军事大计,都不见两人分离,都以为这女子极为得宠。
实则不然,大汗对谁都好,唯独对这女子,脾气可差了,不止什么活都让那女子做,更是一点都见不得那女子悠闲自在,若是那女子说错什么话,那真是下场更惨。
譬如,半月前,那女子在巴属见到大汗的其中一匹名为骕骦的坐骑,夸赞了那匹汗血宝马一番,然后便把那匹马叫做‘小骕’,这似乎也没错,但大汗硬是不高兴,嫌弃那女子把一匹如此性烈的马儿叫得太弱,再也不允许她如此叫唤,还罚了那女子去喂养骕骦。
至于为何说喂养骕骦是罚,千柔不免得数了数,这马性子太烈,听说大汗都用了一两月才驯服,至于那些喂养骕骦的马奴,都是被踢伤,大概换了十几个吧,所以这些马奴最怕就是给骕骦喂养刷洗。
在千柔为女子捏把汗的时候,那女子却轻而易举的坐上骕骦,领着骕骦在马圈场地溜湾,女子也嫌弃马儿太脏,为它全身上下刷洗一遍,原本这是那些马奴求之不得的事,但大汗又不大乐意,罚那女子把所有的马儿都刷洗一遍……
又譬如今日大汗到达途仑,那女子自然随身过来,趁大汗在别处与人商议其他事,女子在大汗帐中见到有书籍,难得有点闲工夫看书,女子不过是躺了一会儿小榻,大汗回来一见,觉得她是太闲了,便让她把手中那书手抄一遍,那女子听后,一声叹息,“书中有句话告诫得好,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处变不惊,安然自若,方可享受这其中之美,其中之乐趣。”
大汗直接把那书给一烧,不让她抄书,又让她刷马去了……
乐趣?让她刷洗马乐去吧。
这个把月来,千柔都不得不佩服那女子沉得住气,受得住苦,定力当真不错。
月上圆。
解忧还在一遍遍刷马,全身上下一遍狼藉以及酸臭,连阿穆尔都嫌弃离她远远的,再看了眼圈中还有几百来匹马儿,今日是洗不完了,不,加上明日也洗不完,这半夜三更的,马奴都已去睡觉,仅留下几个侍卫监视,让他们睡不了觉,估计都内心暗暗的正仇视着她。
良心过不去,看他们陪了她一天也没吃点好的,也没人送个水什么的,解忧便拿了水壶,自己当面喝了口,递给其中一人,那人一声道谢接过,却并不喝。因为大汗当着这姑娘的面告诫过,不允许任何人与她多说半个字,又说她诡计多端,要加多倍心提防。
至于这水,若是有毒怎么办?
礼貌性的接过,就是不喝。
解忧没办法,随他们了,谁让他们被韩馀夫蒙一顿洗脑,也懒得与他们讲道理,免得说多了,韩馀夫蒙看她不顺眼。
没有再继续刷马,她盘腿坐在杂草地上,随手抓了把草玩弄,望着黑漆漆的远方,连她自己也不知在看什么,正有那么个念头,那么黑的地方会不会冒出个人来,果不其然,还真有个人出来。
不过,看这人黑硬的脸色,她倒宁愿不见。
便默默把脸转向另一边。
“为何不回去?”
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已来到她跟前。
她仍是不见人,轻灵了音道,“大汗说过,不刷完这些马匹,不准我回去,你也见到了,这里圈养了上千匹马儿,没个十天半月,也刷不完,我若如此撒手回去,大汗怪罪,岂非又是给我自己找不快,我自然就不敢回去。索性,也就打算在此歇上十天半月,把马儿刷完了再去禀明大汗,你说可好?”
面前人只有冷凉的两字丢给她,“不好。”
“为何不好?”
“没人暖床,不好。”
解忧一瞬濂了眼皮,即便他说的暖床真的只是暖床,把她点了像个木头似的陪他睡觉,她倒更愿与草地为伴,也不想与他共眠。
指不定他哪日睡着起来,发觉看她不顺眼,一剑想了了她,她连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就像……昨夜。
她道,“我生来就命薄,在娘胎里曾差点死了,出生几日,也死过一次,嫁来奴桑之后,被大汗掐杀过多少次也记不清了,活到至今,实属不易,我哪里还有胆量敢给大汗暖床。”
“这里的战马不需要你再管,换身衣服,随我回去。”韩馀夫蒙甩了两句话给她,不理会她这话,便转过身,站远了些等她。
他发了话,解忧只得照做,便去马房之中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跟在他后面随他一道走,半路,他忽然的一停,惹得她撇了眼四周,有何异样吗?
他的声音静静传过来,“昨夜之事,以后不会再有。”
哦?说昨夜他睡梦中忽然醒来,看见身边有个女人,连他自己都惊讶至极,满脸不可思议,然后拔了匕首准备砍她的事?
倒是让她长见识了,原来做梦是真的会杀人。
昨夜十月十七,这是个特殊的日子,每年的这天她都记得,今年亦是没忘记。她因此久久无法入睡,却眼见身边人忽然拔刀相向,她吓个半死,可身体没法动,半死还不忘大喊了他的名字,若非他及时清醒,她便要差点命丧他罪恶的手下。
给他暖床的女人,确实需要胆气。
解忧道,“大汗放心,此事我不会说出半字。”她想的清楚,他喜欢睡觉杀人这事虽然可怕,但她不会说出去的,毕竟以后若是因此没女人近他身,岂不是她的大错,且于她自己也不好。
所以,不可说,不可说。
韩馀夫蒙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她挺有自知之明,于是道,“你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昨天,十月十七……
她摇摇头,“不知道。”
“十年前,我成亲之日。”
解忧咽了咽吐沫,想起去年花银子打听来的事情,这该不会是说,那他妻子就是这么被他给弄死的?思及此,她默默的又离他两步远。
嘴上还是想问,“你错手杀了你的妻子,可有过后悔?”
“后悔?”他极为轻蔑冷声,“她要杀我在先,我为何要后悔,我那么喜欢她,真心想与她结为夫妻,她却为了她族人骗我成亲,在新婚之夜要杀我,你说她该不该死?”
解忧眨了眨眼皮,有点明白不过来。
不行,她得好好理理。
依他如此说,他倒是个受害者,千错万错都是那女子的错,可是不对,先汗都说那女子虽有些小心思,但对韩馀夫蒙是真感情,本性不坏。
只是难道,他做梦梦见那妻子要杀他,然后醒来,以为她也同那妻子一样要杀他,他便先下手为强?
她小心的提了一把声音,“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没有误会。”他一声打断她,“冥解忧,若是你对我有任何不纯的心思,你的下场,便也与她一样。”
是警告?
这下,她更是清楚,这里头一定有误会。
就像她那日与他说遗书并非她所改,他是不信的,还当众辱她。跟在他身边一月多,她没提及过遗书,他也没问起,他都已自立为王,或许遗书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若再提及也是自讨没趣,也不知道又要如何才能让他相信。
但他唯独认定,她会害他。
即便夜夜相伴,即便她说心甘情愿,他还是会每夜动手点她穴道,他觉得她危险,可又要留着她,真不知他脑子里如何想法。
今日刚来途仑,她还没好好休息就被他罚去洗马,到现今都是半夜三更,她以为他早睡了,竟不想他会来此寻她,要她回去。
她一直都没有自己的住处,总之韩馀夫蒙在哪睡,她就得跟到哪儿,所以回去的意思就是,回他的大帐,她从来不认为他会缺暖床的对象,所以他来找她回去,一定有其他原因。
回来之后,他也没多说什么,自己先躺床榻上睡了,但是没闭眼睛,旁边留了一半给她,弄得她不知所措,咦,不点她穴道了?
既然不点她穴,那她要是还过去陪他睡,岂不是自己找傻啊,打定主意,她蹲了个离他挺远的角落,又瞄了眼,已经很远了。
他忽然说,“你说过的心甘情愿,可还算话?”
“当然算。”她这不是一直听他话,也没逃过。
“那你还不过来。”
她暗暗念叨,槽,把她叫回来果然没好事,想到他那肩上的伤早已好了,指不定又对她来兴趣了?这一个月他都很安分,莫非今夜准备循循善诱?
她镇定了一番,先说道,“我是说过心甘情愿跟随你,但我从未说过,心甘情愿做你女人,这种心甘情愿的跟随,就好比你的那几个手下甘愿跟随你一样,你可以把我当你手下,你有吩咐,我照做便是。”
手下?
韩馀夫蒙估计内心是无比抓狂的,从床榻上弹起来,瞄向她,“你觉得我会缺手下?”
她赶紧说,“你也不缺女人。”
“你说心甘情愿,原来是如此意思,诳了我放过他们,却不想认这笔账。”
“大汗说放过他们,最后不也是行了火烙刑。”
“我留了他们的性命。”
念及此处,她顿了片刻。
“罢了,我不与你争论。”解忧叹气,放弃了与他的口舌之争,若是争论一番他忽然心有不甘,再赐那些人死罪,岂非又是她罪过。
连她都不知,好端端的他当时为何要杀佫根等人,明明他是去接受降归,佫根又是奎屯酋长信任之人,向来在奎屯子民中口碑不错,除了有那么点小爱好……他不应杀生失了奎屯民心才是。
“所以,你如今是心不甘情不愿?”他再次轻瞄向她,觉得她蹲那角落里,像只受惊不敢再张牙舞爪的猫儿。
“其他事情任凭吩咐,我照做不误,但唯独,不包括侍寝。”她低濂头颅,将他那种蛮横的行为措辞委婉了一点,又默默的把衣衫领子拉紧一点,说道,“此种事情,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韩馀夫蒙皱了眉,她这神情姿态,说的好像他一直欲火焚身如此迫不及待饥不择食。
她本就是个不会轻易顺从的人,佫根囚了她一个月,不也是一无所获,他既知她性子,便打算慢慢磨她。原本对她的心甘情愿还有些期待,可听她亲口说出要他找别人,这种期待便碎得一发不可收拾。
心甘情愿?
她又对他说了一手很漂亮的谎。
解忧见他脸色不太好,便觉得自己应当闭嘴,以后也要少说些话,若惹他生气,苦的还是自己。
等了半柱香,见他再次躺下,没了其他动静,她只得把头靠一边,许是刷马刷累了,不到片刻,迷迷糊糊的,身体一倒,在那角落里熟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