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流丹为何要这么做,又为什么写这样的信给她,越发坐立不安,难道,流丹真想杀了大王子,挑起奴桑内乱?
杀人看似只有两个字,可真实行起来却又是另一番难度了。首先,连她都不知道大王子的回国路线以及确切时间,流丹又能从何而知?其次,大王子回国自知凶险万分,必然带足了武功高强的随卫,又有车黎公主亲自随行护航,流丹的人能保证杀得了?然后,即便杀了人,要如何能嫁祸得了?
最后,杀了大王子不是便宜了韩馀夫蒙吗?好不容易能有个抗衡韩馀夫蒙的人回来,怎么能杀了。
解忧一度想,流丹一次次的给她送信,到底几个意思。
未免多事,信件一概烧毁。
已是十月初十,听闻大王子已从车黎启程回国,至于从哪条路走如何走,只有大王子那边的人才知晓。这边连汗王也只是收到信件,寥寥几字,说明大王子快要归来。汗王面色尤为沉重,这几日,也突然不再召解忧过去说话。
她一下又落得清闲,这两天的日子就是,吃饭,训练小狼狗,睡觉。这只狗的听觉尤其敏锐,而且只对那个‘变异’的铃铛,换了其他铃铛它还一脸倔强不听话不领情。无论她在哪,只要一摇铃,狗狗准时蹦跶到她面前。便是如此,她有意有决心要好好训练训练它,将来可成大器啊。
这天,城郊沙丘之外,一队人马快速骑行而过,解忧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这队人过去,忽而这队人马的领首又折返,面向她过来。
解忧微微一笑,跳下了马。
那人在她几米处停下,漂亮的下马动作,便奔到了她面前,喜极道,“解忧,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花了眼。”
她调笑道,“那如今可有看花眼?”
“没有,没有。”修鱼连忙否认,抑制不住喜悦,“你怎么在这?”
“知道你今日来王城,特意来接你,我可等了你半天。”解忧故意抱怨道,“说说看,你该如何补偿我是好?”
修鱼爽快道,“我请你一顿米饭。”
“够义气!”
说请便请,修鱼便带她到王城驿馆,主要是王城这个地方,只有驿馆有真正的白米饭,菜类蛮多,还特贵,她一向是花费不起的,最多六七天就来这蹦跶一次,其他时候也就是吃面食喝奶,主要她也不能老是吃太多肉,真的会胖。
修鱼已经遣散他的随从,轻缓坐到她对面,她正手拿着一只鸡腿津津有味咬着,在修鱼面前,甭想看到她淑雅的一面。一个能拼酒划拳,把自己醉个半死,还能把他灌倒的女子,会有‘淑雅’?
解忧在修鱼面前活的自在随性,不比和汗王还有那个韩馀夫蒙,整天得小心翼翼,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命,脑袋能不能保,还得担忧哪天要被送人,一堆遭事。
修鱼说道,“你脚伤如何了?上次我走得急,你又被夫蒙叔叔看着……”
“吃鸡腿!”解忧拿了一只鸡腿堵了他说话的嘴,修鱼有点措口不及,慌乱的拿着,她笑着颇为赞赏道,“你快尝尝看,味道很不错的。”
他默默咬了一口,是挺不错。
解忧只是一个劲吃东西,虽吃相不淑雅,却还是很规矩的。修鱼突然看着她,在想是不是这些天膳食太好了,以至于她略有发胖的痕迹,他都有点不忍心,是不是该要提醒一下。
忽而,他又想到别的事情,她和夫蒙叔叔……
“在想什么呢?”
修鱼回神,“啊?”
“又啊什么啊,我吃饱了。”解忧擦擦手,又指着外面说,“你呢?是不是要去觐见汗王?叛乱的事平息了么?”
“是,大哥一回来,那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乱子。觐见父汗也不急于这一时。”修鱼问她道,“吃饱了,你还想做什么吗?”
“有!”
解忧把他拉远,到了市集一个的地方。
这是一面盛大的土墙,而离墙不远处的架子上,却是用纤细的绳子一排排吊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每个小玩意上同样又贴了写了字的木签。这是她昨日才发现的一处好玩的地方,这里有个规矩,谁能用箭把东西射下来,便能得到木签上写的相应的物品。
她看上了一把短剑,试过一次,但可惜,她射箭技术不好,射了好多次浪费好多钱都只是擦边而过,也没能把那绳子射断,一直很是气懊。
指着那标有红色短剑的木签,她说道,“就是这块木签,修鱼,你快去帮我射下来。”
“这有何难。”言罢,修鱼付钱便向摊主要了三支箭。
再拿起一把普通弓箭,且三支箭同时架上弦,分别瞄准不同的木签,只听‘嗖’的一声轻松射出,箭风划过绳子,割断,三块木签应声掉地。
解忧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要太轻松!简直不要太快!
这就搞定了?
一下兴奋道,“修鱼,我崇拜你。”
摊主皱了一下眉头,上前捡起三枚木签,偏偏其他便宜的东西不要,还只瞄中最贵的,只觉心在滴血,有些不太心甘情愿,却还是只得兑现换成相应物品。
修鱼高兴问道,“你还需要什么吗?”
解忧察觉到似乎一把赢的太多,这非常不妥,人家摊主好歹还要生计,便说,“适可而止,不用了。”
摊主送上那三样东西,有些感激瞄了眼她,说道,“姑娘,你夫君好生厉害,在下佩服。”
接过东西,修鱼忽然淡淡谦虚笑道,“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话还未说完,解忧手肘一把捅向他,以示他不要太嘚瑟,修鱼面有痛色,解忧悠悠的对摊主道,“你说错了,我是他继母。”
摊主的脸色一会青白加紫。
回去的路上,修鱼想把三样东西都给她,解忧却只拿了那把红色短剑,好心说道,“听说你要回王城,訾儿两日前便已来了,这两样,你送给訾儿吧,她一向也喜欢这些。”
轻握着另外两样,修鱼点头,“好。”良久,见她把玩着那柄短剑,修鱼又说道,“这街头卖的剑看着虽漂亮又便宜,刃度却是不如军中专造的剑,你若是想要把自己的佩剑,我可以命人去造一把适合的送你。”
“真的?”解忧一瞬擦亮了眼睛,忽而又黯淡了下去,“算了吧,我也只是想玩玩而已,你若有心思,还不如造把剑给訾儿,她一定会很高兴。”
修鱼的眸色忽然黯淡了下去。
她察觉不对,“怎么?你跟訾儿又闹了?”
“不是,没有。”他连连摇头,看着她,喃喃道,“我是怕,你不想理我了。”
解忧没听清他的喃喃细语,奇怪道,“你真的……没事?”
“……没事。”
“没事说什么胡话。”她白了他一眼,加快了上前走的步伐。
不是胡话,是真的怕。
在那次赛场上时,她略过他一句冰凉的‘不用’没有接过他的水,却在之前能和夫蒙叔叔又喜又怒的说话,她自然没有看到他忽然闪过的失落。在营帐外,他看见夫蒙叔叔抱走她,他送她灵脂膏,她却不予接受。
而现今,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有时在想,是不是因为夫蒙叔叔存在,他在她眼里,便会是透明的空气,可以不理不睬。若是一直能像如今这样,该有多好!
“少正修鱼,你发什么呆啊?还走不走了?”解忧在前头喊。
修鱼很快随了上去。
解忧对他不正常的发呆很是捉急,这大白天的,站路中间很显眼的知不知道,很是无奈的等他过来,却见他忽然停住,看着她身后。
她很是耐闷,一转头,嘭的一声撞到坚硬物体。
咦?后面怎么是堵墙了?还眼花花的。
撞的还挺柔软。
“不好意思!”她猛的弹开,并且道歉,主要是眼前这人形肉体还有穿衣打扮太像一堵土墙了,她不小心眼拙一下。
人形墙冷冷看向她,被这眼神刺了一下,她忽然这人眼熟得很。
正待仔细回想,修鱼动作太快,一把拉住她将她往后推,妥妥的护在身后,她颇为惊讶,这两人对视的眼神,有大海深仇?
人形墙瞄到两人牵扯的手,冷嗤了一声,“呵,小两口逛街啊。”
“你胡说什么。”修鱼面色紧绷。
“我可没胡说啊,你从右王庭过来,不先去见汗王,也不见訾儿,却偏偏跑来和这个女人逛街,少正修鱼,说你心里没鬼,我才不信!”人形墙冷傲道。
修鱼抓着解忧的手,却是很紧。
“怎么?不说话?承认了?”人形墙更是冷凉声音,“少正修鱼,你现今就是心虚,与这女人做了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也怕人说出来。”
“红玉血珠的事已经解释清楚,你若再敢胡说一句,我绝对不饶你。”修鱼青筋怒跳。
解忧察觉他手掌心的颤栗,心惊微跳。
人形墙仍然是火上加油,“想打人?来,我不怕,反正最后又不是我赔礼道歉,上次还不够诚恳。这次你若不诚恳一些,我还不想接受!”
解忧两手拉住修鱼,这才记起这个人形墙是谁了,上次离得远,并未看清容貌,如今一瞧,有几分嚣张。若换做是她,也真的挺想上去揍人。
但是不能。
想把修鱼拉走,却发现他实在拽得太紧,两眼都是曼曼怒色,解忧劝道,“修鱼,我们走吧。”这种你越怒他越发猖狂越兴奋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
修鱼看向她,缓缓被她拉动了一下。
人形墙却突然冷不防一下锁住解忧一只手,拉着她,她一惊,挣扎几番,修鱼眉色不悦亦是上前,怒极看向人形墙,挤出几个字道,“你放开她。”
“我为什么要放?”人形墙饶有趣味的瞧着她,上下一顿打量,解忧皱了眉色,只听他又说,“的确是个美人,少正修鱼,你艳福不错。不过,我可是听说在晋国,这个女人明明有夫婿,却还敢明目张胆的与皇帝上床苟且,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真不知汗王怎会要她来奴桑。”
解忧面目清凉。
修鱼见她手被抓得极紧,又挣开不得,怒气之下憋出几个字,“公玉鄂拖,给我放手!”
“这么漂亮的美人,前不久才被左贤王玩过,还是人家左贤王不要的,怎么,如今又轮到你小王子少正修鱼来怜香惜玉了?”
公玉鄂拖挑起冷冷的笑。
只是,这笑才起,便已成迅速变成僵硬的模样。一个很响亮的耳光在脸上突然快速刮过,有些痛意,脸颊皮肤上,掌印异常鲜红。
久久,公玉鄂拖才反应过来。
他居然当街被一个女人刷了一巴掌!大庭广众之下,何等耻辱!
这一记巴掌,她绝对用了十分的力,还嫌自己打得不疼。
鄂拖压抑着盛怒,两眼怒视着解忧,冷冷射出四个字,“你敢打我?”
“修鱼不能打你,我敢!”
“臭娘们,你惹了我。”握她的手,劲力越大。
解忧这时突然想起修鱼教的法子,若是单手被人锁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的手臂反转拧一圈,令对方不得不松手。当然,这需要她整个身体快速的灵活旋转移动,念及这一点,趁鄂拖真动手打她之前,她得先发制人。
于是,她迅速低腰一绕,带着鄂拖的手腕转过一圈,鄂拖手臂一翻转,果然松开了她。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却没时机逃离,以至于刚松手,手臂又被那爪子抓到,一个劲风,几个旋转,给带到了鄂拖身前。
这样,她整个人都被他禁锢无法动弹。
鄂拖瞄到她手中短剑,以为她还有后招,另一只手下意识便去勾她脖颈。
修鱼一见,单掌挡向那成勾的手掌,用力往后推,另一手打向鄂拖的盲点,令鄂拖一下松开她去迎击,修鱼这才把她带过来。
鄂拖已退后好几步,气得牙痒,可无奈本就不是少正修鱼的对手,顺带狠狠刓了她一眼,“少正修鱼,你这么护着这女人,把訾儿放在哪里,好,总有一天,我一定成全你们两个!”便远远离去了。
看着那人形墙走远,解忧这才觉得两只手都酸痛,不仅是打人打的,抓的那一下,骨头都快断了,她这脆弱的骨架哪招架得住。
她又想起上次修鱼打伤鄂拖,事情起因过程她并未弄清楚,修鱼如何赔礼道歉她亦是不知道。方才鄂拖一直出言侮辱,令她隐约觉得,恐怕与自己有关。以至于……她第一次见修鱼如此发怒。
“我先送你回去。”修鱼忽而声音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