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拽着锦囊,说不出话,想着也没用了,经过莲花池时,顺手扔到了池水中。
“衍儿,我恨死你了,再也不要见你!”
想想,每天听课还得见,于是又喊了句,“再也不要和你说话!”
这个深宫里,她唯一认为的朋友,也不理她了,她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就如那些宫婢说的,她是个晦气的人,沾不得的。
所以,他也要离她远远的,是不是?
所以,连他也不要她了,是不是?
那以前的那些,又算什么?
又能算什么?
解忧是一路哭着回去的。
噗通一声,涟水池边,落入一个人,寒水没入腰肢,冷的颤抖。
小心翼翼,游过去,冻红的手,捡起了那锦囊。
琉璃听到水声之时,已隔了很远,不知是谁落了水,心下只惦记公主还在哭,管不了太多,追了公主而去。
琉璃不知公主与七皇子发生了什么,只知他们之间似是有了嫌隙,从今夜开始,变得很深很深。
跃过时间长河,经历流年风雨,问君是否,还能忆起,今夜梅轩,锦囊之语。
春初一过,解忧已十二岁,琉璃说她,真的有点像个大人,或许处于深宫之中的孩子,极容易成熟。
琪妃经常失宠,经常得宠,似乎是一个规律,七皇子连带着也是起起落落,从云端跌倒谷底,这对母子依旧安心度日,从谷底升上云端,他们也便做好了跌落的准备,以至于不会让自己头破血流。
宫里失宠的多,得过宠的也多,解忧逼迫自己,再也不要去听皇甫衍的事情,他如何,与她无关。
听说,七皇子近日偶感风寒,她知道,因为听课时,他的案桌是空的。
听说,七皇子被皇上骂了,她知道,因为皇帝问了学习上的问题,七皇子的回答不仅比不上刚解了禁足的太子,而且皇帝还非常的不喜他的回答。
听说,淑妃又被宠了一回,她知道,因为皇城的禁卫军大统领之一,换成了西陵臻,她见过他一次巡视,他眸光淡淡,似乎比起未然宫第一次见他,他多了一份深沉,少了一点正直。
嗯,因为他明白,他效忠的,是皇帝,而不是所谓的刚正不阿,那次,为她解围,是个意外,若是他知道皇帝不想他如此做,他一定不会多此一举,坏了皇帝的事。
听说,除了龙海王,其他五位藩王有蠢蠢欲动的趋势,她知……不,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皇帝隐隐有要削蕃的意思,而藩王一定不同意,一旦不同意,便有可能强硬带兵反叛,而且,皇帝没有足够削蕃的理由,他需要自己去造出一个理由。
她不知道,朝堂中,曾经有她很多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取代的是一张张陌生的脸,皇帝做事,比之前顺畅了些许,他若要以一个理由削蕃,朝廷众臣一定会同意,即便是右相蔺平。
听说,七皇子……
解忧又摔了笔,铃木一愣,住了嘴,以后决定不再提这人。
时光转眼而逝,十月的夜风,也是有些冷意的,解忧批了披风,出了长乐宫,也不知道往哪走,但她知道,今日,是他十二岁生辰。
未然宫有些许热闹,琪妃请了她,她没去。
仔细算起来,她其实也只长了他八个月,同一年生,若论虚算,便折合成一岁。
她挂了个锦囊在梅树上,写了四个字,没有署名,没有落笔,简简单单。
生辰快乐。
她想了很多,想他,很疯狂的想。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她与他一起长大,到如今已有七个年头多,她一直以为她是把他当弟弟看待。
可心里却莫名多出另一种情感,她说不清,道不出。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可他还是一直不跟她说话,仿佛当她是空气,离那件事已过去一年多,他却还是从未给她半个字,哪怕一个眼神。
即便一个眼神,她也可以开心,可是,没有。
心里空得厉害,可又装下了整整的一个他,放不下,也拿不起。
夜里有些冷,她摩擦双臂。
在梅轩长廊又坐了一会儿,觉得腿有些麻了,便提起宫灯,往长乐宫回。
路过一条石子道,宫灯不知道怎么灭了,看了一眼漆黑四周,解忧有些许担心,不由加快了步子。
才走出一步,腰肢上却突然多了一双手,拖着她便往旁侧草地上去。
解忧死命挣扎,可来人力道太重,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想喊,脖子上被人一触,喊出的话没有音,在挣扎中一路拖了很远。
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腰上力道一松,后背砸到地面。
人影扑了过来,扯她的衣衫。
解忧害怕,朝那人又抓又打,但只是对那人挠痒,反而更加重了那人眸子的烈色。
那人死死的抓着她的两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便去撕她的衣衫。
林子太黑,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那人的这种眼神,解忧见过。
是了,当她和皇甫衍躲在被窝里看萤火虫的时候,皇甫衍当时看她,也是这种眼神。
只是,衍儿当时是发热跑了出去,没有对她怎样,而眼前这个人,对她做出了实际行动。
衣衫又被拉开了一片,解忧哭得厉害,整个人都被那人禁锢得死死的。
那人本浑身火热,急不可耐,却突然瞳孔一缩,倒在了解忧身上,一动不动。
解忧哭得更用力了些,可是没有声。
但是,耳侧传来另一个声音。
“唉,坏人被我打死了,你还哭啥呢?”
是个男音。
身上重量一除,是被那男音一脚踢开的。
解忧慌张的爬退了几步,看着眼前站着离自己很近的人。
那人提着宫灯,她看得清楚,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哦,不,这是一个太监,他拿着木棍子摆了个好看的姿势,应该就是那跟棍子把方才那人给打晕的。
而且,他身上的太监衣服,很是显眼。
解忧看清了他的脸,容貌还算清秀,解忧忽然想去看躺在地上的人是谁,太监忽然又一脚把那人翻过身,灯罩笼在那人面上。
看清面容,解忧吃了一惊。
那是,三皇子,皇甫祯。
“嘿,不会真死了吧?”小太监试着踢了皇甫祯,没反应,又在他鼻子下探了探,才放了心,轻声念了句,“皇宫里居然也有这样的人渣,连小女孩都不放过。”
解忧想说话,咳嗽了两声,还是没音。
灯又罩在了她脸上,太监量了她一番,“嘿,穿的这么好,你不会是个公主吧?你怎么被人欺负也不喊,连哭都没有声音。”
她看着他,说不了话。
可既然没音,他怎么知道她哭了?
太监也看着她,喃喃道,“被点哑穴了?”
说着想摸摸她,解忧恐慌退后一步,将被皇甫祯扯乱的衣衫整理好,抱着双臂。
她怕,这个太监也会像方才皇甫祯一样对她。
她知皇甫祯不会无缘无故想对她……看样子,跟上次衍儿一样,似乎是被下了药,至于这其中有何缘故,她不知。
可眼前这个太监,她吃不准他会做什么。
太监见她害怕模样,上前一步,笑嘻嘻道,“正好,给小爷捡个便宜,公主的滋味,小爷还没尝过呢。”
说着又上前,解忧又退后,一点点的挪,太监一点点的跟进。
他蹲了下来,正要考虑从那边下手,却见解忧哭的凶猛,心下也不忍了。
“你,你别哭,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你们一哭,我就没法子,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你别哭了,行不?”
解忧还是哭。
“那这样吧,我替你解开穴道,我保证我不是坏人,坏人是他。”太监指了指后边躺地上的人,极重强调,又转身哄着解忧,“我替你解穴,你也保证,你不哭,也不准喊出声,好不好?咱拉勾?”
看着他伸出的手指,解忧不知道什么意思,见他似乎真的没有坏心,摸了摸脸上的泪珠,点了点头。
太监很是高兴,伸出手指,在她脖子上量了量,点了下去。
解忧觉得能说话了,猛的大喊了一句,扯了一嗓子,响彻了林子。
“救——”
太监一急,赶紧捂了她嘴巴,没让她说完。
她咬了他一口,太监无奈吃痛,瞬即又把她穴给点上,这次,她已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侍卫军听到林子里的喊声,以为有贼,火急火燎的赶过去,其中一个差点被地上的人绊倒。
侍卫一看,吃惊。
这,这不是三皇子吗?
但是四周,却没有其他人。
“喂,你住哪个宫,我送你回去。”
太监看着她,他本该一个人跑的,但一想到,若是让侍卫看见那啥,指不定坏了她名声,再三思虑,回头也把她拐走了。
解忧死拽着他的衣服不放,都快弄破了。
太监无奈,搂着她,轻轻落地。
终于见到久违的地面,解忧恨不得剁几脚,以显示地面的真实,顾不得刚才是不是传说中的飞天遁地,推开太监,与太监拉开了距离。
太监却是傻眼,“你,你怎么能动了?”
不对呀,他的手法很准,不可能有偏差,她被点了穴,居然还能动弹。
解忧不知道,只知道在他带走她的那一瞬,忽然有一个力道落在身上,像是石子打在身上。
然后,她便能动了。
解忧看着他,吞吞吐吐,“你,你是谁?”
“我?”太监看了自己身上衣服一眼,嘿嘿笑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然后我再告诉你我是谁,你要是敢说假话,嘿嘿,我对你可就不客气啦。”
太监搓了搓手掌。
解忧被他一吓,身体一颤,又退了一步,“我,我是长公主。”
“长公主?”太监眼睛上下一划,略微点头,“那你听好了,小爷我就是人称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勇猛无双,神腿无敌……的,苏麻子!”
他每说一个四字词,她便配合的点一下头,到最后听到他名时,终于噗嗤一声破涕给笑了出来,他的名字与那些词,一点也不搭。
“呀,你还笑,不怕我苏子把你给办了?”
解忧不笑了,顿时觉得这个人有趣不少,想了想,问道,“你不是叫苏麻子吗?怎么又是苏子了?”
“我喜欢,麻子麻子多不好听,苏子才好听呢。”苏子收了脸,“长公主,你哪个宫的?”
“你不知道?”
解忧看着他,这还用问吗?虽然宫里公主是有几个,但皇甫劦没有姐妹,宫里就她一个长公主,宫人都该知道的。
这个太监,不知道?
苏子低头,似乎觉得有些被撞破的尴尬,还是被一个小孩,遂说道,“其实我呢,是御膳房的,你知道,御膳房很无聊的,每天都是炖啊,煮啊,炒啊,所以不知道很正常。”
解忧点头,苏子也认为自己这谎编的不错。
苏子把她送回宫,便不见了踪影。
即便第二****让琉璃去御膳房问过,没有苏子这个人,也没有苏麻子。
不过,解忧并不想去计较他是谁,皇宫如此大,他不愿说,兴许有顾虑。
她奇怪的,还是那颗打在自己身上的石子,会是谁?
又是几个月头过去,解忧过完生辰,已是十三岁的年纪,这一日,解忧正在写字,琉璃忽然凑过来。
“公主,听说今日皇子们,有武赛。”
“噢,你要看便去吧。”解忧头也没抬,专注写字。
“公主,奴婢是想问,公主您,想不想学武?其他的公主都学了,甩鞭子的,甩链子的,还有舞剑的,公主,您要不要选个武器,若是以后她们欺负你,你好还手啊。”
琉璃知道,只要公主什么都不提,皇帝皇后是什么机会也不会给,他们确实忌惮公主,琉璃也不知为何忌惮。
解忧想了一瞬,终还是摇了摇头。
既然都说忌惮了,那若她学了武,不是更忌惮么?
这么多年,她待在长乐宫,在他面前,虽然小事惹过不少,但在人前还是挺为低调,但那些大事,她不想沾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