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拢城后,汗王早给她安排了住处,磕唠了一个晚上,一直忍着睡意与汗王吃完早膳。一回到为她准备的住处,却见到琉璃与锁奴也来了拢城,想想汗王还是挺贴心的,看到久违的床榻,眼皮一打架,她扑腾倒了下去。把琉璃吓了半条命。
其实,她只是,太困了。
昨日一夜相谈,从之前的拘谨唯诺,到她肯随意与汗王说有趣之事,不知道,这算不算,增进父女感情?
修鱼在她睡得太熟的时候来过一次,本来憋了许多话,想见她,在外头等了许久。
琉璃回他说道,“小王子,不如您过会儿再来,公主许是昨夜太累,今早回来倒头就睡,怎么唤也唤不醒。”
然而听到昨夜太累等字眼,修鱼忽然面色苍白,没留什么话,很快离开。
琉璃只觉小王子突然有些不与寻常。
待解忧迷迷糊糊醒来,满脑子都是昨日那破事,好端端的,她怎会卷入这样的事情当中,看着一切事情合理正常——修鱼看上那把匕首,她送他,他回她雪颜香,訾儿误会,修鱼去追,訾儿说不嫁,鄂拖与修鱼切磋被伤,闹到赔礼道歉的地步,又因为匕首一事还扯出私情。但汗王也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那薪离王也说是误会一场,完全不在意什么私情。
她想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哪一个地方不对。
还是不知道,修鱼为什么打伤人。
她脑容量不够,是她所知太少,无法将整件事串联起来吗?
想的太深,以至于琉璃与她说修鱼来找过她,有些不同寻常,她也没多大在意。
这日午后,解忧烦闷,出了毡帐,走了不知多久,看到前头热闹,众人围了一圈,上去一看却才发现是有两个重要级人物在,她在人群里凑人数。似乎也没太多人认识她。
她看得出这是一场射箭比赛,只不过,射的不是靶子,而是放出的大鸟。
两个人,几乎每放开一只鸟,才飞到半空,拉弓,鸣弦,鸟就被一箭射中,落下,两个人的速度都太快,方向太准,一路比下去,可以说是百发百中。没有胜负之分。直到……
最后一箭,其中一人的弦,许是绷得太紧,啪嗒一声断开。
而另一人,早已射中一只鸟。
解忧笑了一声,明显那人太过紧张,害怕自己输,额头都冒了大把的汗水,把弦拉得太紧,以至于真的输给了对方。
赢的那人把弓箭递给旁边人,笑道,“鄂拖公子,承让。”末了,又补上说道,“你的弓箭,需要本王赔吗?”
“多谢右逐王的好意,但是不必了。”输的人脸色不好。
少正辛桓得意微笑,顺带看了眼四周群众,似乎看见了熟人,又不经意再度看去,确认,那个蓝衫女子,可不就是处于谣言风口浪尖,而她自己却似乎什么都不知情的冥解忧?
哦,不对,从今日晌午汗王果断决绝的处死了两个散播闲言的人之后,全城一片禁言,已经无人再敢议论。一个是汗王儿子,一个是汗王女人,这样的事,终究也涉及王族颜面。
尤其这个女人……他不明白,汗王袒护自己儿子是必然,但汗王为什么对她有私情一事一点也不在意?反倒,也在袒护她。
解忧也触及到少正辛桓的目光,更加从身旁人口中打探到,与少正辛桓比试的那面容粗狂,约摸二十四五左右的男子,便是修鱼打伤的人,訾儿的哥哥,公玉鄂拖。
这个鄂拖公子既然能下榻,能走路,能活蹦乱跳,还能在此比赛射箭,她还以为伤得多严重多大事,原来也不过如此。一点皮肉伤,居然还闹到让修鱼赔礼道歉。她觉得,修鱼可以再打重一点!
鄂拖见她,对辛桓说道,“她就是那个晋国公主?”
辛桓点头,“不错。如今汗王对她极度重视,连私情这么大的事都任她随意。”
鄂拖不屑了一声,“这个女人能将晋国皇帝迷得团团转,我看,指不定汗王也被她什么手段魅惑了。”
“我得弄清原因。你别再惹她,也别再撒播那些谣言。”
“托右逐王的福,我已经惹了她。”鄂拖又说道,“不过,我还是不相信,汗王会送她那样的匕首。”
“我也不信。”辛桓笑了笑,“即便是曾那么受宠的冥雲灀,也没她这份待遇,那求欢匕首,肯定不是汗王所赠。”
“肯定就是少正修鱼,他做贼心虚不敢承认,汗王在给少正修鱼找借口。可恨的是,从小到大,父王也一直偏心少正修鱼,竟然还让他娶訾儿。”
辛桓察觉出鄂拖心底愤恨,并未多言,再向那边看去,蓝衫女子已经离去。
听说拢城这几日集市热闹,解忧便想去看看,锁奴陪同,一路在拢城闲逛,玩玩乐乐,有很多市摊子摆着许多稀奇小玩意,有她从没见过的乐器,形形色色的铃铛,还有奇怪的面具,还有许多从晋国流传而来的小东西。
摊主一再劝说,她只好买下一个合眼的白狐面具,带上,正想着要吓吓锁奴,一转眼,也不知锁奴跑了去哪,搜寻四周,却发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久久不移开。
那人一身奴桑服饰奴桑发饰,同样的,带了一块上半边的面具。
那双眼睛,深邃幽绵。
她震撼在原地。
那人发觉她看过来,反应一息,迅速消失在她视线里。
她慌了,快速朝那人消失的方位追过去,一遍遍的去找那个人的影子,跟随着来到一块无人烟的小树林,却再也找不到人的踪迹,她发疯似的在四周乱找,心中一抽一抽的疼。
她知道的,人在,却不出来。
为什么不肯出来?
为什么不出来。
为什么……
直到找不到人,精疲力尽,呆坐在地上,她失声欲哭,忽然察觉背后微异,收住脸色,猛然转过身去。
那个人……
她手脚无措的起身,疯狂的跑到人面前,害怕紧张,不敢相信,她看着他,眼波流转。他也看着她,眼神却冷得像一个陌生人。
是他。
即便露出只能分辨的眼睛,一眼,她也认得出就是他!
就是他!
压抑着自己心口的跳动,她试图抬手去揭开他面具,碰到冰凉的触感,“衍儿,是你……”
然而下一刻,她只觉某处麻痒,身子微软,倒在他怀里,两眼一翻没了知觉。
那人嗓音混哑,念道,“解忧。”
“嫣支,嫣支,您快醒醒……”
解忧睁开眼,猛然坐起来,一扫周围,是在市集的某个荒土角落,不是方才的小林子,怎么回事?
她发疯抓着锁奴问,“他呢?你有没有看见他?”
锁奴纳闷,“嫣支,您怎么了?”
她着急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谁把我带来这里的,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带着虎纹面具的人,有没有,有没有啊?”
“嫣支……您是不是太累,在这里睡了过去。”锁奴不明情况,天真说道,“您是不是做了梦?”
“梦、梦……”
她喃喃。
可是,怎么那么真实呢。
她见到了他,真的很真实啊。
她无意触碰脸上,发觉白狐面具已经不在,周围也没有,她又疯了似的跑回去,想问那个摊主,可市集上,再也找不到,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锁奴,这里刚才有个卖面具的,你看到了的是不是,明明就有,为什么现在不见了,为什么没人了!”
“……好像是有。”锁奴惊恐,嫣支即便有时有些闹腾,却也有个限度,这是头一次,她见嫣支疯到了这个地步,一点都不正常了似的。
卖面具有什么特别吗?
解忧不再问锁奴,一个劲的在市集到处找寻,直至疲倦,颓废般游走,看着热闹的拢城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却没有她要找的人。
摸了摸自己额头,微烫。
梦,梦……
是太累睡着做了梦?梦到自己买了面具,梦到……那个人了么?
她又轻轻苦笑,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吧。
他是皇帝,怎可能会来这种地方,她嘲笑自己,怎还是如此傻,梦中的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再次疯狂沦陷,简直愚蠢得无可救药!
醒醒吧,再怎么惦记,他也已经不是你的了。不要把自己作贱得连一点自尊都没了。
他厌倦你,你还一次次折损他颜面,还无意伤害过他心目中的妻子,让他妻子没了孩子,他一定是恨你的,还打了你,让你走。你也恨他,他让你没了孩子,你不爱他了,不能再想了,不能……
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