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寸心瞬间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他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把他让出来。而他本人则是一脸震惊,这事先也没有跟自己说,待会去拼酒的是自己啊!
谢东东搂过唐寸心的脖子,低声说,“罗小梨是咱们大家的好姑娘对吧?”
“嗯”。唐寸心点了点头。
“那咱们是不是得为她出气?”
“没错。”
“这种事你是不是应该义不容辞?”
“...班主,你是不是要玩我啊?我得罪你了吗?”
谢东东脸色庄重,“这两个人,是齐国小公主身边的人,我们不能动武,只能动文。想让他们出个洋相,也就只有喝翻他们了。”
“那为什么是我上啊?”
“你酒量好啊!你要知道,我们这群唱戏的,大多都是打小就要开始练功的,不光是手头上的功夫,那眼力和嗓子也都是必不可少的功夫,而那酒啊,在平日里是能少喝就少喝,会影响嗓子不说,还耽误事情。你早年不是纵横酒场无敌手吗?这时候你不上,难道让我派小南风上吗?”谢东东说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一边送师傅回房后又偷跑出来的小南风边听边连连点头,然后用一脸崇拜的神情,望着唐寸心。
唐寸心望了望那两位神情怪异又跃跃欲试的公主护卫,再看了看仿佛托孤的谢东东和仿佛是孤的小南风,他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转过头来哭丧个脸问,“可不可以换个人?”
“别怕,你可以的。”谢东东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百里看这边磨磨蹭蹭的,顿时不耐烦的嚷嚷道,“你们自己选的游戏,就不能痛快点吗?小爷我都渴了。非要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一样...”
唐寸心回头冷冷的看着百里,“就你这张娘炮脸,还好意思说别人像个娘们一样。”
百里嘴角那抹笑终于消失了,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自己依仗行走江湖的俊容,竟然被一个杂役一样的人嘲讽为娘炮?你可以说我平行不端,可是说我武功不好,甚至下流愚蠢,但是你不能说我长得不好看!
苦邹见百里这个样子,本来那想上去玩玩的心思也就按捺下去了,同时还有点可怜对面那个小子。以他们俩的酒量,别说桌上的七十大碗酒还要对半分着喝,就是一人七十大碗酒,也不在话下。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瞧不起谁呢?别的不敢说,喝酒你们还真不是对手!”唐寸心撸起袖子,大步走上前去,“刚才碗底下写字的时候我不在,你要是不放心我就背过身去,你再给他们换换位置,到时候别说我们作弊欺负你。”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已经很久没人说过我不是对手了。”百里大步走到桌前,“你先我先?”
“身为主人,这第一碗酒责无旁贷。”唐寸心也走过来,随手端起一碗酒,用手遮挡着碗底的字,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把碗底的数字给大家瞧了一圈,再放回原来的位置。这意味着,只有再找到另一个“五”。并且还记得这个空碗的位置,才能得到这一分。
百里冷哼一声,随手拿起一碗,同样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这地方,竟然能喝到齐国的小竹酿,虽然尚欠些火候,但是仍倍感亲切啊...”他待唐寸心看完碗底之字后,将碗放下,冲着唐寸心扬了扬下巴,示意继续。
唐寸心自是不怵,第二碗酒也喝了进去,只是为了方便记住位置,他拿的依旧是手边最近的酒碗,刚好在第一只空碗的右侧。
这桌上的酒,虽然不至于每碗都不同,但是也大部分都各有所异,两种酒之间还不至于有什么酒性相冲的说法,但是天南地北的多种酒混着喝下去,虽然一时可能并无所感,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各种酒在肚子中一混,所散发出来的酒力就成倍增长了。
两边几轮酒下去,双方还未得一分,倒是酒劲已经有些上涌了。唐寸心牢牢记着自己手边空碗的排列顺序,可是现在只有七个数,还勉强可以记住,如果再喝下十碗,莫说七个数,他是怕站着都费劲,更别说计数了。而另一边的百里双目炯炯有神,似是正喝到兴头上,虽然双颊有些红晕,但是端酒饮酒间,丝毫不见有醉意。
“呦!五!”百里一碗喝下,待看见数字的时候,不由得惊喜的喊了出声,“看看!我就说不可能这么巧,一共才多少数字,就是碰不到一样的,怎么可能!这位老兄,这一分还要多谢你了。”百里端着酒碗,绕过桌子,站到了唐寸心的身边,一只手拿起了唐寸心第一次掀开数字的酒碗,一只手举着刚才得到的数字,的确是两个“五”字。第八轮结束,百里率先得到一分。
白尘双扯了扯苏幕遮的袖子,“你说唐大哥这样摆放酒碗是不是有问题啊!那个人都是随手挑一碗,并没有什么顺序可言,自然计数也要更难一些。可是唐大哥喝酒的顺序这么明显,那数字的顺序不是也叫对方知道了?”
苏幕遮愣了愣,反问道,“然后呢?”
“你笨啊!这样唐大哥就记不住对面数字摆放的位置了,可是对面能记住唐大哥的数字都在哪啊!”
苏幕遮恍然记起了白尘双的身世,随即释然,但是却所问非所答的问起,“你这么关心唐大哥,是不是因为他救过你啊?走的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路子?”
白尘双嗔怒,“你想什么呢!我们不是一伙儿的吗!关心一下怎么了?”
苏幕遮语调上扬,笑着继续问,“真不是心底生出了什么羞于告人的心思?”
白尘双觉得面颊发热,于是别过头去,有些气愤的说,“别说没有,就是有,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幕遮嘿嘿的笑着也不说话,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只见她脸越来越红,连带着脖子也红了起来。
“喂!你这个人!跟你说认真的呢!”白尘双再也忍受不了,伸手作势要打人。
苏幕遮见她脸薄,也就不再调戏,“他们两人的输赢,终究还是要落在酒量上的。那种喝法你应该没试过,爱酒之人绝对不会如此暴遣天物,因为几碗下肚之后,酒味儿就喝不出了,但是酒劲却会加倍上头。唐大哥看似简单朴实,其实大概是料定了以百里那人的傲慢性子,即便有心也绝对不会照着他的样子去记数字,更不会因为酒味儿会混淆,而像常人一样放弃凭借对酒味道的熟悉度去记忆酒的数字。”
“所以...那人应该是想凭酒的味道去记忆自己的数字,再去用顺序法记唐大哥的数字?如果他真的做得到,那不就是必赢了?”
“那你就真是小看了唐大哥,而且跟他一样,高估了他自己。我在京城承源酒楼做店小二的时候,也遇见过一次这么拼酒的场面。那是两个有怨的武林高手,决定用这个名为“数酒”的拼酒方式,解决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恩怨。两人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而且一身合一境的本事也不是假的,但是最后依旧没能坚持到最后一碗酒喝尽的时候,便分出了胜负。你且慢慢看下去就好了。”
白尘双将信将疑的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酒桌上,看着唐寸心一碗接一碗的灌酒,心中不禁有些酸楚,对谢东东的安排也有了些怨言。为什么那么多人不选?偏偏选中了唐大哥?但是刚有这样的想法,就惊觉过来,暗骂自己关心则乱。但是再把注意力落在关心二字上,就免不了一阵脸红。
只一会的功夫,桌上七十多碗酒,已经下了一半有余,百里拿到了六分,其中有三分都是来自唐寸心喝下去的酒。而唐寸心只有一分,是因为有两碗紧挨着,刚好是同样的数字。两人的小腹都微微隆起,胸口的衣衫都被流出的酒水打湿了一大片,染成了一片深色。
百里双手拄着桌子的边缘摇了摇头,回复了一些清醒,这种喝法他也是第一次尝试,没想到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到了现在酒劲儿才蓬勃迸发,冲击得他头晕目眩,鼻腔咽喉都火辣辣的,难受极了。那些酒味和数字虽然还能记住,但是也十分勉强,怕是再多记几个数字,就要连前面的都记不清了。他看了眼对面趴在酒桌上的唐寸心,不禁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自己一个合一境的高手尚且如此,不知你一个小小戏班子的杂役,还能撑得住几碗。
谢东东坐在长凳上,一脸关切的看着唐寸心,双手紧紧揪着衣裳的下摆已经出卖了他此刻心中的焦虑。
远离人群的二层楼栈道上,楚兮和雨晴站在一起,往这边看着。楚兮端着一碟瓜子,连着呸了好几下,才把嘴中的瓜子皮吐干净,继续下一个磕起来,同时含糊不清的说,“你说这个姓唐的,干嘛这么拼?”
“可能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吧...”雨晴难得回了她一句话,让楚兮有些惊愕。
“几天没听见你说话,还以为你又成为了个哑巴。没想到一开口就是在为姓唐的说好话啊。”
“看到什么说什么罢了。”雨晴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理她,转身回了屋子。
楚兮一个人觉得无趣,于是也进了屋子,想在那个冷面冰霜的雨晴身上再挖些乐子出来。
第二十碗下肚,百里扶着桌子,指着唐寸心面前的第二个空碗,说道,“二十,五,帮我拿来,第十二分了。”
早在一旁等候的人,上前帮百里取了碗,然后果然碗底写着“二十五”。然后叠到百里身边高高一摞碗上,象征着他目前取得的分数,整整二十四只碗,记十二分。
百里抹去额头上的汗,刚才他也是依稀记得那里是二十五,于是赌了一把,让他赌到了。反观酒桌对面那人,现在只能趴在桌子上继续勉力支撑着,或许下一碗就可以放倒他,当然他也不介意这人能继续撑到七十六碗酒饮尽后,得知两人的分差结算完毕时,还欠下多少碗酒时,直接昏厥倒地,从此对酒产生阴影,终生不沾一滴,也算在岳安城留下一个故事不是?
他看着唐寸心面前可怜六只碗,想着要不就这么劝他放弃算了。反正是输给了他这种品酒的宗师,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万一待会失态,就算不在意自己的脸面,也别让刚才那位姑娘家脸上无光啊。想到此处,他有心走过去,安慰安慰他,也给众人落下个不计前嫌的大度模样。只是刚走出两步,就觉得涨得如同个皮球的小腹,下面有点酸紧。这寻常人二十海碗的酒下肚,早就不知跑了几趟厕所,可是他仗着有合一境的修为,愣是到此时才有些控制不住,也算远超常人了。
只是,这样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和他一样,一直未曾离开酒桌的唐寸心。
秋风穿楼过阁,发出呜呜响声,惊起了草地上觅食的麻雀,扑朔朔的飞向了高空,让刚被盯上的小虫捡回了一条命。
场间已不像酒局一开始时那样还有人交头接耳,用众人都可以听见的声音,奚落那两个齐国人几句。从开始喝到现在,唐寸心的劣势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其实每个人都觉得不如这么放弃算了,反正最后也未必能赢。唐寸心虽然不是他们那群从随缘建立之初就在的老人,但是也要比苏幕遮更早来到随缘几个月,为人一身痞气,但是真诚不做作,已经作为随缘剧场的一份子,被大家接纳了。此刻看见唐寸心在那里白白受罪,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连带着也有些疑惑班主为何要选这种方式为罗小梨出气。
唐寸心强撑着身子不倒,端起一碗酒,也不再一饮而尽了,而是分了好几口,中间停顿了好几次,才喝了下去。待喝完以后,举着空碗冲着百里晃了晃,然后就放在了自己面前,和他之前喝尽的十几只空碗,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身前。比他身前那可怜的分数,更让人称奇的是,他竟然一眼都没看这只空碗下的数字!
百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脑子里数字和各种酒的名字混在一起,加上突如其来的尿意,如同洪水冲堤,一波接着一波,岌岌可危,种种情形就像一锅架在火上熬着的八宝粥,琐碎繁多且杂乱,更别提酒意上头晕晕乎乎的,不明所以。
一旁的苦邹一直板着张脸,那紧皱着的眉头如含苦雨凄风,因为他也没看懂。
唐寸心当然看得懂,他一抬头看见百里的表情,不禁噗嗤一乐,“来尿儿了?”
一句本就登不得台面的痞话,还非要在尿字后面加个儿化音,显得更加粗劣下流。只是随缘众人大多就是市井底层之人,从不介怀这种话,反而听上去还觉得十分可心的好笑,顿时就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这有一个笑出声,就有第二个,紧接着所有人都笑出声来,成为了哄堂大笑。就连素来知书达理文文静静的白尘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又板回一张脸,故作正经,强忍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