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从岳大叔留的缝隙中跑了出去,岳大叔扑倒在地,抓住了陈微的腿,陈微心里叫了一声:“坏了!他不是在帮我!”正在惶恐之时,岳大叔的手突然松了,只听他大叫道:“这个猪仔,成精了!”
岳大叔这一抓一松,只在瞬间,根本没有影响陈微奔跑的速度。
陈微长舒了一口气,抬眼一望,傻了,前面不是大门,仍是间大厅配着左右厢房,肚里大骂:“他-妈-的,你们这到底几进?”
可他并不气馁,继续狂奔。
这时,有一人从那大厅的后门走出,喊道:“你们吵什么?一点规矩没有!”正是那位七公子,他话未说完,就见一头猪朝着自己直奔而来,微微一怔,迎头扑过,伸手去捉。
陈微见他五指箕张,身形微晃,笼罩住了自己所有去路,若自己是人,破解他这一招当然轻而易举,可自己是猪,那就跑不掉了。
岳大叔突然喊了声:“七公子,小心,这猪仔咬人!”
七公子一听猪仔咬人,又是一愣,就在这当口,陈微从他胯下“嗖”的一声钻了过去。
其实以他的本事,陈微就是再擅长咬人,也咬不住他一毫一毛,只不过他胆不够大,听岳大叔这么一喊,便有些犹豫了。
陈微跑进那大厅,听到一群男子在激烈争论,什么“先祖曹羽公一脉”,什么“九泉双羽谱”、什么“先祖陈邕公”、什么“高祖母荀氏”……见他进来,都呆住了不吭声,有位中年人怒道:“胡闹!怎么有猪进来了?”
不用说,主位上坐的定是这大家之主,因有客人在,不便降下身份去抓一头猪,于是,十几个人就那么看着陈微一溜烟穿过了大厅。
妈-的,还不到大门口!陈微心底骂了一句。
又听那中年人朗声道:“全福、全禄,把那猪抓了,一头猪横冲直撞的,成何体统!”
大厅门口站的两个青衣人躬身垂手道了声:“是!”各自一个起落,飞到了陈微身旁,一人抓他左后腿,一人抓他右后腿,大厅内有几人异口同声道:“好轻功!”
陈微感觉他二人身手与那七公子比差远了,其敏捷程度甚至还比不上岳大叔,趁二人的手将至未至之时,猛地向前一蹿,躲过了两人这一抓。
大厅内传出了惊异声,有人道:“这头猪,有些古怪……”
全福、全禄互相看了一眼,觉得很没面子,便起了杀心,两人再一个起落,一前一后伸掌向陈微脑门、脊背拍落,人家使尽全力下杀手,陈微便难以躲过了。
他知道此地离大门很近,自由的光芒在他眼前一闪即逝。其实,身为一头猪,能够穿过这深深宅院来到此处,已经很不容易,不过,陈微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抬头咬向前面全福的手掌,心想,就是死,也要让你流点血。
忽地人影一闪,全福、全禄向两旁摔去,而陈微也头朝下被人拎着一条后腿提了起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你们两个,干么要对一头猪下此毒手?”
陈微血液下行,猪头涨得难受,连连大叫:“放我下来!”
抬眼看那人,见他三十岁不到,英俊的面孔中饱含落拓之意,身材笔挺,伟岸高大,一身白袍也不知多久未洗,脏兮兮的,还烂了几道口子,酒气扑鼻,左手还拎着把酒壶。
方才他如何出手,陈微是一点都没看清,在陈微印象中,这等身手,只恩师曹远帆具备。
全福、全禄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向那人行礼道:“三公子回来啦,这畜生淘气,该教训教训。”
三公子道:“我瞧你们不像是在教训它,倒像是想吃它的肉!怎么?咱们陈家的本领,是用来杀猪的么?”
全福、全禄躬身道:“不敢!”
大厅里那中年人接口道:“老三,何必跟下人一般见识?把那畜生交给下人,去换身衣服,来招待贵客。”
三公子道:“罢了,五叔,我这人上不得台面,你们看着办好了。”提着陈微就往后走。
那五叔脸色不虞,忍住了没发作。
一路上,陈微是又挣又骂,三公子任他折腾,一手倒提着他一条后退,一手举起酒壶“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酒。
刚过角门,陈微就瞧见岳大叔向着自己摇头叹气,他觉得,满院之中,就只有岳大叔最懂自己,刘婶、陈涵清虽然对自己很好,可在她们眼里,自己仍不过是头猪,而岳大叔,却把自己看成了人,知道自己向往外面的自由世界。
陈涵清、萍萍等一帮小孩也都跑了过来,陈涵清道:“三伯,别难为小花。”
萍萍道:“这猪这么淘气,不打一顿怎么成?”
三公子看别人都是一脸漠然,唯独见了陈涵清才和颜悦色,随手把酒壶扔在树根上的雪堆里,上前牵起陈涵清的小手道:“好啊,清清说怎么,咱们就怎么。”
听说可以免除挨打,陈微稍稍松了口气。
孩子们嬉笑着围了过来,有人扯陈微的耳朵,有人摸他鼻子,有人拽他身上的毛,有人扶他脊背,有那个头稍高的,还去抓他尾巴。
陈微破口大骂之余,张开大嘴,假装咬人,吓唬他们,到真把好两三个孩子吓得闪到了一边。
陈涵清道:“你们不用怕,小花不会咬人的。”
陈微怒道:“谁说我不会咬人?老子只是不想和你们小孩一般见识。”
一个男孩指着他道:“清妹妹,你能听懂它说什么吗?”
陈涵清神气活现道:“当然听得懂!”
男孩露出不信表情道:“我不信,你倒说说,他方才在说什么?”
陈微不再吭声,他也想听听陈涵清能否猜对。
陈涵清道:“他说,我不会咬人,你们不用怕!”
陈微道:“小姑娘瞎胡扯!”
男孩听了“哈哈哈”指着陈涵清大笑:“你能听懂猪说话,你是猪!”其他小孩也嘻嘻哈哈都跟着起哄。
陈涵清撅起小嘴叫道:“你们才是猪呢!我和小花是好朋友,才听得懂它说话!”
陈微心中叹息,看来能够跟猪做朋友的人,也以做猪为耻。
男孩笑道:“你跟猪做朋友,就是猪!人怎能和畜生做朋友!”有几个小孩随声附和。
陈涵清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大叫道:“我不是猪,我不是猪!”
三公子斥那男孩道:“陈涵栋,住口,别欺负你妹妹!”
那些小孩貌似都怕他,果然都憋住了不说话。
少顷,一行人来到了后院。刘婶大着肚子,怕道路湿滑,行动不便,所以未到前面去,她先向三公子施礼,而后又用关切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陈微,说道:“你这淘气猪仔,不好好在圈里呆着,瞎跑什么?”
三公子将陈微扔进猪圈,把陈涵清抱到矮墙上,陈涵清指着其它几头猪,像介绍好朋友一般向三公子作了引见,那些猪的名字,自然是刘婶告诉她的。
引见了一遍,陈涵清又道:“小花最通人性,所以我最喜欢它。”
正说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华服年轻人跑来道:“三哥,曹家那几人,非要抄一份《九泉双羽谱》才肯罢休,恐怕有架要打,五叔教我来请三哥去压阵。”
三公子淡然道:“《九泉双羽谱》本就出自人家先祖曹羽公之手,让他们抄一份也是理所应当,哼,真不知道咱们陈家何时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八弟,你回去把我这话说给五叔听吧,我就不过去了。”
八公子站着不动,三公子看了看他,叹口气道:“走吧!”抱下陈涵清,牵着她的手,率先走开,八公子和孩子们也跟着离去。
陈微可不在乎什么《九泉双羽谱》,他正在盘算,这一次有了经验,什么时候再****一票。
刘婶一直呆在猪圈前未离开,岳大叔走过来道:“这猪真了不起,那么多人都揽它不住,愣让他跑到了二院,不过,若非三公子出手相救,它已经被全福、全禄打死了。”
陈微暗道,他-妈-的,原来这宅院是九进,你若是七进,我不就已经出去了么?还有那挑粪老头,你怎么那么巧?早不来,玩不来,偏等我要出去的时候来。
刘婶道:“小花,你也是,平常我还夸你通人性聪明呢,怎么突然就发起疯来了呢?”
岳大叔若有所思道:“娘子,你这么说可误会它啦,它就是因为通人性、聪明才这么做的,我看啊,它是想到外面的花花世界里去。这猪,可不简单。”
这时,就听一位老妇人道:“你们夫妇都在啊,正好。”
岳大叔抱拳、刘婶裣衽,两人异口同声道:“庞婶!”
那庞婶“嗯”一声,大咧咧走了过来,陈微心想,果然是胖婶,瞧她胖的那样,还搽粉抹油的。
庞婶左手叉腰,右手拿手帕捂着鼻子,看了看猪圈里的猪们,回头道:“今儿这畜生把老太太吓得不轻,管猪圈是令夫妇的职事,跑了猪,便是你们失职。”
陈微骂道:“你个狐假虎威的老虔婆!”
岳大叔道:“小人甘愿受罚!”
庞婶道:“老太太说你们俩平日里勤快实诚,罚就不必啦。”
刘婶道:“老太太宽宏大量!小人们感激不尽。”
庞婶道:“老太太说猪不老实就该阉,让岳师傅赶早请快刀王屠户来,把这些公猪们都阉了。阉了,它们就安生啦。”
刘婶道:“遵命!”
陈微听着,头轰的一下,好似被人打了一锤,骂了声:“你,你们也太狠毒了吧?”
他小时候,看过邻居阉猪,一两条大汉按住公猪,一人拿尖刀直接把它的两个-卵-子剔出来,有人说,这一招是跟皇宫里学的,猪跟人一样,当了太监就老实啦。
当时,他还觉得挺好玩,挺新奇,对那凄厉惨叫的公猪无丝毫同情。
没想到,如今轮到自己被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