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冲熟悉佑姆天城下的地形,他引导众人在一片树林中落下,敌人正在全力占领城市,这些角落尚无暇顾及。
众人得脱险境,稍稍松了口气,或席地而坐,或倚在树上,稍作歇息,顺便讨论下一步行止。
朗冲万分担心道:“若东姆王和七大宗主都落了难,东姆岛可就完了。”
岳彘道:“东姆王、七大宗主居住在何处?”
朗冲道:“他们日理万机,吃住都在修政院。”
这么说,修政院沦陷,东姆王和七大宗主确实凶多吉少。
岳彘道:“今日凌晨,我曾经在海上见靖海宗主往北去,她会不会侥幸得脱?”
朗冲道:“带队巡海是靖海宗主每日要例行的公事,巡完后她还会回来的。”
岳彘低头摸着下巴道:“东姆王和七大宗主本领通天,绝不会无一幸免。”抬起头又问:“七大宗主之下,还有谁威望最高,可以号召东姆岛人?”
这事若搁在中土,朝廷被敌人灭掉后,大家就会找一个皇族后裔,举起义旗,号召天下百姓,收拾残兵败将,共同对抗来犯之敌,只不过通常难以成功,失败原因主要有三:一是所聚者皆乌合之众,容易貌合神离,崩离溃散;二是皇族后裔太多,又有真有假,你举一个,我举一个,各称正统,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外敌未攘,自家人倒先明枪暗箭地干了起来,难成气候;三是做皇帝梦的太多,许多人都是浑水摸鱼,压根就没把驱逐外敌的事情放在本意上,如此这般,怎能成事?
尽管胜算无几,事情还得这么做,不然大家一盘散沙,无丝毫抵抗之力,就只能老老实实受外敌蹂躏欺辱了。
这些军国大事的门道,孩子们不甚了了,身为大小人的岳彘也只止于知晓,于精通却谈不上。
彭休道:“灵石阁首席护卫襄泉!只可惜被流放冰境了。”
朗冲道:“五大郡王,可以聚集各郡力量!”
金撼巍道:“修身院灵力、武略、文韬一级教习,学生满岛,亦有很大号召力。”
东姆岛女孩焦月月道:“智者范雍,歌者多芒山秀,都有无数拥趸。”
四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共说了十一个人。
“这些人之中,威望最高,能让其他人都听话的是谁?”岳彘进一步问。
东姆岛几个孩子低头想了想,朗冲道:“应当是灵石阁首席护卫襄泉。”
岳彘寻思,襄泉远在北极冰境,几个孩子怎能到得了那地方?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可听说过撼岳王这个人?”
朗冲等人摇头道:“没有。”
岳彘道:“东姆岛之所以被打得措手不及,是因为岛内出了内奸,与敌人里应外合,七大宗主、首席护卫襄泉、修身院教习等等所有这些人,平时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本想这就去找梅阕和襄雯,可又觉得最好先弄清内奸是谁,这倒不是有意怀疑梅阕一家,而是前世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凡事要小心谨慎。
朗冲皱着眉头道:“唯一有异常的,就是首席护卫襄泉了,他竟然把灵姆石弄丢了一枚。”
彭休用东姆话叫道:“什么叫‘他把灵姆石弄丢’?这事根本不怨他!”焦月月、金撼巍和另外一个叫修霜的孩子也表示赞同。
岳彘道:“彭休别着急,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诸位,贵岛有几枚灵姆石?”
朗冲道:“两枚!”
“都放在灵石阁么?”
“没错!”
“那为何只丢了一枚?”
“因为护卫们及时发现了贼人,将他吓走了。”
“灵石阁护卫本事是不是很大?”
“没错,十二位都是全岛前五十名的高手,据说,襄护卫的实力强过七大宗主之首汪翼。”
“贼人能够从襄护卫手中逃走,岂不更厉害?”
“那晚值岗的,没有襄护卫。”
“那凭什么说是他弄丢了灵姆石?”
“因为次席护卫田麓当晚被贼人杀了,他身为首席护卫自然要担首要责任,当晚值岗的五名护卫也都随着他被放逐冰境,只不过他的年限要长一些。”
“次席护卫田麓?能杀他的没几个吧?”
“听说他的实力,与七大宗主之末的绥远宗主密瑟玛都不相上下,全岛能杀他的,不超过十个。”
“嗯,若来暗的,恐怕要多于十个。不过照你这么说,能杀掉他就已经很了不起,对吧?”
“没错!”
“首席护卫被放逐、次席护卫被杀,那这灵石阁谁来负责守卫?”
“神祇宗主汪翼和驱火宗主梁诗品兼任主次护卫。”
“噢?我听说放逐襄护卫,汪翼起了很大作用是不是?”
“没错,当时东姆王命七大宗主讨论此事,神祇宗主竭力主张放逐襄护卫,并说服了摇摆不定的化民宗主千钟素,以四比三达成放逐决议。”
“汪翼跟襄护卫有什么梁子么?”
“梁子?”
“就是过节,仇怨。”
“哦,这倒没听说。”
金撼巍插嘴道:“怎么没过节?听我爸爸、妈妈说,早年神祇宗主和襄护卫都钟情于梅教习,两人可算作情敌。”
岳彘道:“这么说,神祇宗主公报私仇喽?”
朗冲道:“公报私仇?不会吧?神祇宗主和襄护卫的关系好着呢!”
彭休激动道:“哼,襄护卫为人那么好,跟谁的关系都不差!这事儿根本不怨襄护卫,可神祇宗主硬让他担责,就是在公报私仇!”
岳彘道:“汪翼平日为人如何?”
朗冲道:“我觉得他挺随和。”其他孩子都点头,只有彭休不服。
岳彘道:“诸位再仔细想想,除了这二人之外,还有谁曾表现出异常的行为举止?”
几个孩子或低头、或侧仰着头想了一会儿,焦月月道:“驱火宗主梁诗品骂他儿子算不算?”
岳彘道:“不算。”
一个叫木多河清的女孩道:“武略教习方为文喝完酒乱说话算不算?”
岳彘道:“都说了什么话?”
木多河清道:“什么‘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什么‘巧言令色鲜矣仁’,好多话我们都听不懂。”
岳彘听了,不禁哑然失笑,道:“不算。”
焦月月道:“那就想不起来了。”其他人也都思索着缓缓摇头。
这些孩子,心思单纯,大人就是当着他们的面玩政治阴谋,他们也未必能看出端的。
岳彘陷入沉默,照他们这么说,汪翼做内奸的嫌疑最大,襄泉本领非凡,威望又高,正是阻碍他大计的绊脚石,因此要尽力除去,灵姆石八成就是他偷的。
可是梅伯母呢?岳彘清晰记得,当襄雯要求去看望爸爸襄泉时,梅阕那迟疑的表情和敷衍的语气。按理说,自己丈夫被放逐到苦寒之地受罪,身为妻子应该挂念担心才是,可她非但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甚至和汪翼持同样观点,认为自己丈夫就该担起灵姆石丢失的责任。
当时岳彘还认为她公私分明,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更令岳彘疑惑的是,梅阕对自己的关怀和她表现出的和蔼善良,却不像是伪装的,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出卖丈夫、出卖东姆岛呢?难道,自己在这一点上看走眼了?
真是江湖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到此,岳彘心中,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