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日,风平浪静,除了白天晒得难受外,气候还算怡人,岳彘心道:“都说海上无风三尺浪,还有大鱼吃人,看来这说法言过其实,都是唬人的。”
岂知第八日晚间,天气突变,狂风肆虐,大海立刻向岳彘展示了她狂暴的一面,岳彘暗骂自己乌鸦嘴,双手紧紧抱着那海豚,在如山的海浪中钻入钻出,正被折磨得要死要活,打南边飘来一大片乌云,夹杂着电闪雷鸣,大雨倾泻而下,砸在岳彘身上,生疼生疼的。平静美丽的大海,顿时成了人间炼狱。
海豚们大声叫着,互相呼应。
不到两刻时长,岳彘就已精疲力竭,不由自主松开了双臂,随波浪沉浮,不过,当他沉下去时,总有海豚冲将过来,把他顶出水面,拱着他行进。
在受够了罪之后,岳彘终于昏迷过去。当他醒来时,见一轮圆月悬于东方,碧海深幽,长空深邃,这意境,雄浑壮阔,诗画难描。
九死一生、躺在海豚上的歇息的岳彘自我安慰道:“只有身处绝境,方能见此绝美风景,也算是老天对我吃这一番苦的安慰吧。”
正欣赏得投入,忽觉海豚们起了骚动,他与海豚相处了这些时日,已经基本摸清了它们的习性,晓得这骚动预示着有危险来临。他站起身来,朝四周眺望,瞅了半天,才看到迎面游来了一群鱼,明亮月光下,若隐若现间,可看出其体型庞大,鱼鳍像小风帆一样露出水面。
他突然想起前世听沿海渔人们说过的一种叫做鲛鱼(今称鲨鱼)的凶猛鱼类,暗怪道:“臭老天,敢赞了你一句,你就又来这么一手,什么意思?嫌我赞得不够劲儿么?”
海豚们发出尖锐的声音以示警告,鲛鱼们充耳不闻,直冲过来,岳彘还清晰地看到有鲛鱼张开了大嘴,满口的尖锐牙齿在月光照耀下显得越发森然。海豚们甚是勇敢,快速而有灵活地迎了上去,刹那间,两军短兵相接。
海豚仗着自己的灵活,左冲右突,相互协作,用吻部“嗵嗵嗵”猛烈撞击鲛鱼,而鲛鱼则一边躲避,一边张大嘴“嘡嘡嘡”地咬,片刻后,有海豚受伤,闻见血腥味儿的鲛鱼们更加疯狂,海豚们伤亡加速,岳彘后面的海豚源源不断地扑上,终于有鲨鱼翻着肚子飘了起来。
海面上一片沸腾,其残酷激烈不亚于人类战场。
岳彘当然盼着海豚们获胜,可是这一波鲛鱼数目实在太多,个头又实在太大,尽管海豚们以多对少,可依然吃不消。他的坐骑不断叫着,左右游动,看样子很想加入战斗。
战斗很快变成了屠杀,海豚们不断死去,岳彘瞧着干自着急,却苦于帮不上忙。有两条鲛鱼发现了岳彘,径直冲了过来,岳彘的坐骑也按捺不住,上前迎战。一条鲛鱼张开大嘴,窜出数来咬向岳彘,岳彘抬起脚来,照它眼睛就是一下,那鲛鱼吃痛下潜。
另一条鲛鱼去咬坐骑,坐骑虽然带了个人,却依然灵活,它向旁边一闪,回头撞了那鲛鱼一下,鲛鱼身子打了个转,转首咬向坐骑腹部,坐骑难以躲闪,岳彘喊了声:“大猪,我来!”觑准鲛鱼眼睛,打了一拳,力量虽不是很大,可也够它受的。
大猪,是他给坐骑起的名字。
坐骑带着岳彘冲进战阵,岳彘看己方即将落败,而自己的力量又出现衰竭之象,心想,好么,我这也算是战死沙(鲨)场了!
忽然,南方响起了喷水声,岳彘抬头一望,见一群更大的鱼,竖着更高的鳍,击水扬波,冲锋而至,惊道:“他-妈-的,更大的鲛鱼!”当他看到有鲛鱼开始逃跑时,才意识到,来者定是鲛鱼的天敌。
那些赶来的大鱼们并不急着加入战阵,而是有条不紊迅速向战阵周围扩散,就像是有人指挥一样,当包围圈完成,它们迅速扑来。
鲨鱼的个头就已经够大,而这些家伙的个头更是鲨鱼的数倍,岳彘暗道,难不成是鲸鱼?
岳彘长吁一口气,横下心来等死。
鲸鱼们冲进了战阵,有的直接张嘴咬向鲛鱼,有的呢,则用尾巴拍那些露出水面的鲛鱼,几乎每杀伤或拍晕一条鲛鱼,它们都要把它翻转过来,被翻转过来的鲛鱼,无论死活,均一动不动。海豚们则在鲸鱼们旁边叫着,似乎在欢呼。岳彘的坐骑也安静了下来。
岳彘看这些长着花白条纹的鲸鱼与海豚竟是一伙的,诧异了片刻,刚想松口气,突然想道:“海豚不会把我当作礼物献给它们吧?”又瞧了瞧那些庞然大物,琢磨:“可也不对,我这么瘦小,连给它们塞牙缝都不够,当礼物根本拿不出手,看这些海豚也不傻,怎会这么送礼?”
正左思右想之际,海面上安静了下来,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鲨鱼,看样子已被斩尽杀绝,一场战役就这么结束了,鲸鱼、海豚们正在分食鲛鱼肉,像是在庆祝胜利,分享战果。有海豚竟然也给岳彘送来了肉,岳彘不好拒绝,都接了下来,陪它们吃。
看着水面上漂着的残缺不全的海豚尸体,想起这些天朝夕相处的情形,以及暴风雨来时它们竭力救己的恩德,岳彘心下恻然。
过了一阵,岳彘惊奇地发现,海豚们开始把死去同伴们的尸体往一起拱,忙活完毕之后,哀鸣声响彻海面。
原来,它们也有葬礼,岳彘也跟着跪拜,他突然想到,这些海豚本来是可以逃跑的,即便跑不过鲛鱼,也绝不会伤亡这般惨重,它们如此拼命阻截鲛鱼,难道是为了我?是了,大猪驮着我,游水不便,决计跑不过鲛鱼,而我这身瘦肉定会成鲛鱼腹中餐;可是,我与它们素不相识,非亲非故,它们为何要替我拼命?
想着这帮精灵竟如此仗义、悲壮,听着海豚、鲸鱼们的哀鸣声,岳彘不觉流下泪来,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它们不吃掉我,我定要想方设法报答它们的恩德。
许久之后,队伍继续向东南航行,鲸鱼们在前方开路。岳彘心想,我有这帮大家伙罩着,岂不要纵横海上?
月到中天时,岳彘困极,沉沉睡去。酣梦中,前世今生互相交错,变幻无常,当梦见自己到家,父母和妹妹都欢欢喜喜出来迎接时,他喜不自胜,叫道:“父亲,你还活着!”父亲笑而不答,岳彘高兴得流下了眼泪,跑过去抱父亲,却抱了个空,一梦惊醒。
他惆怅地朝四周望去,见月亮西沉天际,太白金星与东方灿然生光,苍穹如盖,天边繁星直坠入海,周围一切亘古交替,似乎无休无止,而人与这些生灵则“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就显得太可悲了。
正慨然叹息间,就听有歌声随风而来,悠悠扬扬,断断续续,悦耳飘渺,超凡脱尘,岳彘的悲观情绪随歌声一扫而空,猛地站起身,声音微颤道:“难道,难道遇着海外仙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