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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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犬戎主大闹镐京周平王东迁洛邑(2)

探子回来报告:“西边锣鼓震天,车声动地,旗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武公说:“秦国虽然是附属于大国的小国,可是他们很熟悉西戎的风俗习惯,将士又勇悍善战,西戎人很怕他们。”话音未落,北路探子又来报告:“晋国的兵马也到了,已经在北门安营扎寨。”武公非常高兴,说:“这两国的兵马一到,大事成了!”当即派人去同秦晋二君联络。不一会儿,两位君主都来到武公的营帐,互相道了辛苦。两位君主一见掘突浑身的孝服,就问武公:“这位是什么人?”武公说:“他就是郑国的世子。”接着就把郑伯友战死和幽王被杀的事,叙述了一遍。两位君主不住地叹息。武公说:“老夫年纪大见识少,只知道做臣子的救国杀敌义不容辞,所以拼出老命来到这里。可是要讲消灭敌人,全靠你们两位了。现在该怎么办呢?”秦襄公说:“西戎的目的,不过是想抢夺金银珠宝、男女奴隶。他们看我们初来乍到,肯定不怎么防备。今天半夜,我们就分成东、南、北三路攻城,只留下西门,放他一条逃路。再叫郑世子在西门外埋伏,等他们逃出城以后,再从后边追杀,必获全胜!”武公说:“这主意太好了!”再说申侯在城里听说四国的兵马已经到了,真是喜出望外。就和小周公咺偷偷商量:“咱们只等四国攻城,就打开城门接应。”一边又劝西戎首领先把金银珠宝派孛丁分兵押送回国,以此削弱西戎的兵力;再叫满也速领着全部兵马出城迎敌。西戎首领把这些当成了好话,一一听从了。那满也速在东门外扎下大营,正好和卫国的兵马对垒,于是说好第二天正式交战。没想到半夜三更就被卫军冲进了大营。满也速提刀上马,急忙应战。怎奈戎兵四散奔逃,他一个人也支撑不住,只好跟着士兵一块逃。三路诸侯齐声呐喊着攻城。忽然看见城门一下子开了,三路人马一拥而进,没碰上丝毫抵抗。这都是申侯的计策。西戎首领从睡梦中一骨碌爬起来,跨上战马,一直跑出西门,随身带的人马只剩下几百人,又遇到掘突拦住厮杀。危急之间,正赶上满也速领着残兵败将赶来,混战一场,才逃脱了。掘突也不敢穷追,回城与诸侯见面,这时正好天大亮了。褒姒来不及被敌军带走,又羞又愧,自己上吊死了。有一首诗感叹道:锦绣围中称国母,腥羶队里作番婆。

到头不免投缳苦,争似为妃快乐多!申侯大摆宴席,款待四路诸侯。只见坐在首席的卫武公一推筷子,站起来对诸侯说:“如今君亡国破,难道是臣子喝酒的时候?”大家一起站起来拱手说:“我们愿听您的教训。”武公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太子宜臼还在申国,我们应该请他来继承王位,诸位有什么意见?”秦襄公说:“您说的这些话,就像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显灵一样。”世子掘突说:“晚辈一点儿功劳也没立,这迎接太子一事,就请交给我去办吧,这也是在实现先父的愿望啊。”武公非常高兴,举起酒杯犒劳他。于是大家就在酒席上写成表章,又为太子准备好车马。几位君主都要拨出兵马帮助掘突。掘突说:“本来就不是去打仗,哪用得了那么多人?我只用本国的人马就够了。”申侯说:“我这儿有三百辆战车,愿意在前边领路。”第二天,掘突就领兵去申国,迎接太子宜臼。再说宜臼在申国,整天琢磨,不知道舅舅这一去胜负如何。忽听有人报告,说郑国的世子怀抱着舅舅申侯和诸侯的联名表章,到此迎接自己回镐京,心里倒吃了一惊。打开表章一看,才知道幽王已经被西戎杀死,终究是父子之情,不由得放声大哭。掘突劝说道:“太子应该以国家为重,希望您尽早继承王位,好安定天下人的心。”宜臼说:“我现在已经在天下人面前担了不孝的名声了!事到如今,也只好起程回京。”没几天,就到了镐城。周公先骑马进城,领人打扫宫殿。国舅申侯领着卫、晋、秦三国君主,连同郑世子掘突和一班在朝的文武官员,出城三十里迎接,按算卦定下的吉日进了城。宜臼一看见残破不堪的宫殿,眼泪禁不住直往下掉。立刻先召见了申侯,然后穿戴好天子的礼服和礼帽到太庙去祭祀祈祷,就天子位,这就是周平王。

平王上殿,诸侯百官一起拜贺。平王宣申侯上殿,对他说:“我这个被废黜的人今天能够继承王位,这都是舅舅您的功劳。”于是就传旨要升他为申公。申侯推辞说:“赏罚不明,国事不清,镐京失而复得,都是诸侯派兵救援的功劳。臣下不能禁止西戎闹事,对先王犯了罪,罪该万死!怎么还敢领赏呢?”一连谢绝了三次。平王只好让他官复原职。卫武公又说:“褒姒母子仗着先王的宠爱颠倒人伦,虢石父尹球等人欺君误国,虽然已经死了,也应该把他们生前的封号都免了。”平王都同意了。卫侯晋升为卫公,晋侯被封赠了土地。郑伯友为君王而战死,赐称号为桓,世子掘突继承父亲的爵位,并被加封用于祭祀的田地一千顷。秦国原是附属于大国的小国,这次加封秦君为秦伯,加入诸侯的行列。小周公咺官拜太宰。申后称为太后。褒姒和伯服,都被废为平民。虢石父、尹球、祭公,看在他们祖先有功的份上,加上他们也是因为君王才死的,只免去本人的爵号,仍允许子孙世袭爵位。

平王又出榜安民,抚慰镐京被祸害的老百姓。随后大宴群臣,尽欢而散。有诗写道:百官此日逢恩主,万姓今朝喜太平。自是累朝功德厚,山河再整望中兴。

第二天,诸侯都来谢恩,平王又封卫公为司徒,郑伯掘突为卿士,留在朝里和太宰咺一块辅政。只有申侯、晋侯,因为本国都邻近西戎,怕边境上有事,拜别平王返回。申侯见掘突英勇刚毅,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就是武姜。

再说西戎自从到镐京胡闹了一通,熟悉了来往的道路,虽然被诸侯赶出镐京,可是锋芒并未受挫,再加上认为自己是白忙活了一场,便心怀怨恨。

于是又再次发兵,侵占周朝的边境,岐山丰京那边的土地,一半都被他们占了。以后渐渐逼近镐京,一连几个月烽火不绝。城里边的宫殿自从被烧毁后,十间剩不下五间,颓壁残墙,一片凄凉。平王一来觉得国库空虚,没有力量再建宫殿,二来怕西戎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打进来,于是萌发了把首都迁到洛阳的念头。一天,群臣朝拜以后,平王就对他们说:“当年我的祖先成王,既然已经把首都定在镐京,可又下令营造洛阳,这是什么意思呢?”大臣们齐声回答说:“洛阳所处的位置是天下的中心,四方诸侯进贡,路程都差不多,所以成王便命召公相看风水,命周公兴建王宫,称洛阳为东都,宫殿的建筑规模、形式,也都和镐京相同。每年朝贡的时候,天子便到东都接见诸侯,这实在是便民的措施。”平王说:“如今西戎逼进镐京,战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生,我打算把首都迁到洛阳,你们看怎么样?”太宰咺说:“现在宫殿都被烧毁,重建不容易,又劳民伤财,百姓抱怨。要是西戎乘机进攻,咱们拿什么抵抗?迁都到洛阳,实在是最便利的办法。”文武官员一提西戎都头疼,于是齐声说:“太宰的话有道理。”只有司徒卫武公低下头来长叹一声。平王问:“老司徒怎么不说话?”武公这才说:“老臣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承蒙大王不嫌弃我老迈,提拔我位列六卿。假如我知道了不说,是对大王的不忠;假如我说的和大家不一样,又得罪朋友。然而我宁可得罪朋友,也不能不忠于大王。想这镐京,左有形势险要、高峰绝谷的淆山和函谷关,右有物产丰富的陕甘和四川,依山靠水,沃野千里,天下的优越地势,没有比这儿更好的了。洛阳虽然居于天下的中心,但地势平坦开阔,容易四面受敌,因此先王虽然同时建两个都城,但是始终居住在西都,以坐镇天下最要紧的地方,保留东都只是准备一时的巡查。大王如果放弃镐京而迁都洛阳,恐怕王室就要衰弱了。”平王说:“现在西戎已经侵占了岐山和丰京,其势甚为猖獗。而且宫殿已然残破不堪,一点也没有壮观的景象。我想迁都,实在是迫不得已。”武公又说:“西戎豺狼成性,不能让他们进门。申侯借兵失策,开门揖盗,使他们烧毁宫殿,杀戮先王,和咱们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大王如今立志自强,励行节约,爱护百姓,练兵习武,像祖先那样北伐南征,俘获西戎的首领进献先王,就可以洗雪以前的耻辱。如果只是忍让退避,弃镐京迁洛阳,我退一尺,敌人就会进一尺,恐怕被蚕食的隐忧,不只是歧山、丰京而已。想当年尧舜住的房子是茅草屋顶,黄土台阶,大禹住低矮的房屋也不认为简陋。京城是不是壮观,难道就在于宫殿吗?请大王好好想一想吧!”太宰咺又说:“老司徒说的是守旧的看法,而不是变通的言论。先王因为疏理政事颠倒人伦,才自己招来强贼,这事已不必再深究了。

如今大王虽然已经扫除灰烬,但只是更正了名号,国库依然空虚,兵力依然薄弱。老百姓害怕西戎,就像害怕老虎。一旦西戎的骑兵长驱直入,民心瓦解,这误国的罪名,谁又能承担呢?”武公又说:“申侯既然能召来西戎,也一定能够让他们退兵。大王可以派人去问他,肯定能有好办法。”君臣正商量着,国舅申侯派人揣着告急文书赶到京城。平王打开一看,大意是:“西戎没完没了地侵扰,我们申国快要亡了。请大王看在我们亲属的情份上,赶快发兵救援。”平王说:“舅舅现在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能管咱们的事?迁都的事,我已经决定了。”就命太史官选个好日子东迁。卫武公说:“臣下当的这个司徒,是专管国家土地和百姓的官。如果大王一走,百姓也会东逃西散,我失职的责任怕是免不掉了。”于是事先贴出榜文告诉百姓:“如有愿意跟随天子东迁的,马上准备,一起起程。”主管祭祀的官员起草了文书,先把迁都的原因,祭告了祖先。到了迁都的那天,由大宗伯怀抱着七位先祖的牌位,登车先行。秦伯听说平王要东迁,亲自领兵前来保驾。老百姓扶老携幼,一同东迁的数也数不清。想当年宣王大祭那天夜里,梦见一个美貌的女子,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不慌不忙,把七位先祖的牌位,捆成一捆儿,慢慢往东而去,再看现在,大笑三声,正应了褒姒在骊山烽火戏诸侯的事。大哭三声,说的是幽王、褒姒、伯服都死于非命。牌位被捆成捆儿往东去,也正应了如今的东迁。宣王的这个梦现在没有一个不应验的。还有太史伯阳父所说的:“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檿弧箕箙。”羊被鬼吞,指的是宣王四十六年遇鬼而亡,那年恰是己未羊年。

马逢犬逐,指的是幽正十一年西戎侵犯,那年恰是庚午马年,而西戎当时一直被周朝的人蔑称为“犬戎”。从此西周灭亡。可见天数有定,也可见伯阳父算卦本领的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