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公将太子申生谋反弑君一事告诉群臣,群臣深知献公忌恨太子已久,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言。东关五奏道:“太子暴虐无道,臣愿代主公领兵攻打。”献公准奏,当即便命东关五为主将,梁五为副将,率战车二百辆进攻曲沃。临行前,献公叮嘱道:“太子很会用兵,又深得曲沃百姓拥戴,你们一定要小心从事,万不可轻敌。”狐突在家中闻听此讯,忙派人前去向太子密报,申生将此事告诉太傅杜原款。杜原款说:“祭品曾在宫中存放六日,肯定是在这期间被人做手脚下了毒。太子可速上书为自己辩诬,大臣中也自会有明白事理的人为你说话,你可不能束手就死,坐以待毙啊!”申生摇头说:“父君宠幸骊姬,若骊姬一日不在,便会寝食难安。我上书辩诬,父君不信,只会增加我的罪名,即使侥幸相信于我,他又怎肯降罪于他所宠爱的骊姬呢?这样一来只会使父君为难伤心,不如我死!”杜原款又劝道:“太子何不先逃亡别国,待以后再相机行事?”申生又摇头说:“父君受人蒙骗,派兵攻我,我若以弑君弑父之名出走别国,人们将会怎样看待我?若出走别国后将真相说出,是公开宣扬父君的错误,我和父君都会因此被诸侯们笑话。我在内受父母困扰,在外受诸侯嘲笑,等于自陷双重困境;我弃君而逃,保全性命,是畏罪怕死。我常听人说:‘仁人不宣扬君主之过,智人不自陷双重困境,勇人决不会贪生怕死。’我申生岂能做一个不仁、不智、不勇之人?”说完又坐下给狐突复信道:“申生有罪,不敢贪生而逃。父君年事已高,公子奚齐年纪尚轻,晋国来日大难之际,还望大夫全力辅佐主持,申生九泉之下有知,也将感激不尽。”随后向北跪拜行礼,自缢而死。申生死后第二天:东关五、梁五领兵来到,他们见太子已死,便将太傅杜原款打入囚车,押往都城,并向献公报告说:“太子自知无法逃脱国法惩罚,现已自尽。”献公命杜原款在大殿上向群臣揭发太子之罪,杜原款不服,放声呼喊道:“老天冤枉好人啊!我杜原款之所以不追随太子而死,宁愿作为俘虏苟活到今天,就是为了能在这里替太子表明心迹。祭品在宫中曾留存六天,就是有毒也早已失效。”骊姬在屏风后面闻听此言,急忙喊道:“杜原款对太子辅导无方,还不赶快将他杀死?”献公急命武士用铜锤将杜原款头部击碎。杜原款含冤而死。群臣无不暗暗流泪。
梁五、东关五对优人施说:“重耳、夷吾是太子同党,太子虽死,两位公子仍在,我们心里很担忧。”施将此话告诉骊姬。让她派人将两位公子召回,于是骊姬又在半夜对献公哭诉道:“重耳、夷吾与太子申生实际上是同谋,申生一死,两位公子一定会归罪于妾。现在他们终日操练兵马,想要攻破都城,杀死为妾,夫君可不能不管。“献公不大相信,但第二天早晨就接到内臣报告说:“两位公子前来朝拜,本已入关,但一听说太子申生已死。
就立即掉头回去了。”献公疑心顿起,说道:“不辞而去,他们一定是太子的同谋!“当即便派侍卫勃鞮率兵赶赴蒲城捉拿公子重耳,派大夫贾华率兵赴屈城捉拿公子夷吾。狐突将其次子狐偃叫到跟前,对他说:“公子重耳连肋重瞳,天生奇相。为人又贤能精明,将来准会成就一番大事。现在你必须立刻动身赶往蒲城,帮助他出奔别国,然后和你哥哥狐毛共同辅佐他。日后再伺机收复国位。”狐偃遵从父命,连夜赶到蒲城投奔重耳。重耳得知献公派人来捉拿他的消息,心中大惊,赶忙和狐毛、狐偃兄弟商议出奔之事,正在这时,勃鞮率兵赶到,蒲城人想闭门拒敌。重耳连忙阻止说:“不可违抗国君的命令。”勃鞮进入蒲城,将公子重耳的住宅包围,重耳与狐毛、狐偃逃到家中后园,勃鞮持剑紧追,狐毛、狐偃先翻墙逃出,重耳正想翻墙,被后面赶来的勃鞮拉住衣襟,一剑斩断,重耳趁机逃脱,三人遂逃奔翟国。勃鞮只得带着斩下的那幅衣襟回去报告献公。
翟国国君曾梦见一条苍龙盘踞城中,这时见重耳来到,忙热情迎候。不一会儿,城下又陆续来了几辆小车,车上之人急呼开城。重耳以为是晋国追兵,急令城上放箭,城下之人大叫道:“我们不是追兵,而是晋国愿意追随公子的臣民。”重耳登城观看,认得其中为首之人正是晋国大夫赵衰,于是忙命人打开城门,说:“赵大夫前来,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众人入城,其中除大夫赵衰外,还有胥臣、魏犨、狐射姑、颠颉、介子推、先轸等人。
重耳大惊,问道:“诸位在朝做官,为何来到这里?”赵衰等人不约而同地说:“主公失德乱政,宠幸妖姬,逼死太子,晋国早晚必遭大乱。我们向闻公子宽厚仁义,礼贤下士,所以愿追随公子逃奔别国。”重耳闻听众人之言,失声痛哭道:“诸位君子在我危难之际,前来助我,我重耳今生今世无论生死都不会忘却诸位的恩德。”魏犨捋衣露臂,上前大声建议道:“公子在蒲城经营多年,深受百姓拥戴,现在我们可以向狄族借兵,再动员起蒲城百姓,杀向都城,眼下朝中人人心怀不满,一旦我们兵到,定会有人起而响应。到那时清除朝中奸佞小人,安定国家社稷,告慰天下百姓,岂不比这样流离道途。寄身别国为好?”重耳连连摇头,说道:“你的话虽令人心壮,但攻打国都,使父君受惊之事,却不是我这个逃奔他国之人敢干的。”魏犨本是一个鲁莽之人,这时他见公子不接受自己的建议,不禁咬牙切齿,双脚乱跺道:“公子害怕骊姬如害怕猛兽蛇蝎,如此胆怯,何日能成大事?”狐偃在一旁边忙劝魏犨道:“公子并不是害怕骊姬,而是害怕因此落个不忠不孝之名罢了。”魏犨这才不再言语。前人有一首古风,单说这群臣追随重耳逃亡一事:蒲城公子遭谗变,轮蹄西指奔如电。担囊仗剑何纷纷?英雄尽是山西彦。山西诸彦争相从,吞云吐雨星罗胸。文臣高等擎天柱,武将雄夸驾海虹。君不见,赵成子,冬日之温彻人髓。又不见,司空季,六韬三略饶经济。二狐肺腑兼尊亲,出奇制变圆如轮。魏犨矫矫人中虎;贾佗强力轻千钧。颠颉昂藏独行意,直哉先轸胸无滞。子推介节谁与俦?百炼坚金任磨砺。颉颃上下如掌股,周流遍历秦齐楚。行居寝食无相离,患难之中定臣主。古来真主百灵扶,风虎云龙自不孤。梧桐种就鸾凤集,何问朝中菀共枯?重耳自幼谦恭礼让,向来待狐偃如父,待赵衰如师,待孤射姑如兄,朝野内外的贤能才智之士无不愿与他结交,因而虽在落难逃亡之际,还是有许多名士豪杰愿追随他而去。
晋大夫郤芮与相助夷吾守屈城的吕饴甥是生死之交,虢射是夷吾的母舅,因此独有这三人来屈城投奔公子夷吾。告知贾华领兵将到,夷吾随即下令召集军卒守城,贾华本无定将公子夷吾拿回之意,带兵到屈城后,便有意放松对夷吾的包围,并派人私下通知他说:“公子应当快速逃离,否则大军一到就再也无法脱身了。”夷吾对郤芮说:“重耳逃亡翟国,我们也逃到那里如何?”郤芮反对说:“主公怀疑两位公子同谋,所以才兴兵攻打。如今若再逃向一国。那妖妇骊姬就更有说辞了。我们不如逃到梁国,梁国与秦国相邻,秦国势大强大,又与我国有婚姻之好,等主公去世以后,我们正好可借他们的力量来收复国位。”夷吾应允,于是便与郤芮等人逃向梁国,贾华假装追赶不及,撤军返回都城。献公见贾华空手而归,不由大怒,责驾道:“两个公子你们一个也没捉拿回来,你是如何用兵的?”当即下令将贾华绑缚斩首,大夫郑父一旁奏道:“主公以前派人修筑蒲、屈两城,使两位公子可以聚兵准备,这次未能将他们拿回,也不能全怪罪贾华。”梁五也奏道:“夷吾才智平唐,不足为虑。重耳素有贤能之名,很有号召力,这次人们就纷纷追随他而去,以至使我们朝堂为之一空,而且他出奔的翟国与我国又是世仇,若不攻取翟国,将重耳捉回,我晋国必会后患无穷。”献公听从二臣之言,赦免了贾华,接着又让人将勃鞮召来。勃鞮听说贾华几乎被斩,连忙跪下主动请求率兵伐翟,献公当时准奏。勃鞮率兵攻到翟城,翟国也在采桑布下重兵,二军相持月余,未见胜负。郑父又向献公奏道:“父子亲情,断无斩尽杀绝之理,二位公子既然已逃亡国外,对他们如此追杀,显得太过分了。再说与翟国作战,我们未必能胜,如此劳民伤财而久攻不下,必会被诸侯见笑,主公还是主动撤兵吧!”献公无奈,只得命勃鞮班师回国。
献公怀疑其他儿子与重耳、夷吾是一伙,担心日后奚齐继位时他们从中作梗,便下令将其他几位公子尽数赶出晋国,同时正式立奚齐为太子。群臣见此情景,除“二五”、荀息外无不扼腕痛惜,许多人告老托病回家,从此闭门不出。其时是周襄王元年,晋献公二十六年。
这年九年,献公赴葵邱没能参加诸侯盟会,于返回途中染病,匆忙返都回宫。骊姬坐在献公脚下,向献公哭道:“夫君遭受骨肉分离之苦,将各位公子驱逐,而立臣妾之子奚齐为太子,夫君一旦归西,妾一个妇人,奚齐年纪又小,若众公子挟外援来夺取国位,臣妾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呢?”献公说:“夫人不必担忧,太傅荀息忠心不二,我会把太子好好地托付给他的。”于是献公便把荀息召到床前,问:“我常听说‘士之立身,忠信为本。’你说说什么是忠信。”荀息说。“尽心侍奉主上叫忠,至死不违背誓言叫信。”献公说:“我想把年幼的太子托付给你,你能接受吗?”荀息跪下叩头,说:“臣定当尽心竭力,以死相报。”献公不由落泪。数日后献公病逝,骊姬怀抱奚齐,将他交给荀息,这时奚齐年仅十一岁。荀息遵奉献公遗命,辅助太子奚齐主丧,晋国文武百官都来吊唁。事后骊姬按照献公原先安排,封荀息为上卿,执掌全国政务,加封梁五、东关五为左右司马,命他们派兵在国中巡行,以防不测。荀息派出使节通告各国诸侯,并准备在第二年扶太子奚齐正式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