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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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杀子胥夫差争歃纳蒯瞆子路结缨(1)

话说周敬王三十六年春天,越王句践派大夫诸稽郢率兵三千,助吴攻齐。

吴王夫差调集吴国九郡兵马,准备大举进攻齐国,出征之前,夫差命人先在句曲为自己修建行宫,准备等打败齐国后与西施一道在那里避暑,他命人在行宫内外遍种秋梧,并将行宫命名为“梧宫”。吴军行将出发,伍子胥又来向夫差进谏,说:“越国是我吴国的心腹大患,齐国只不过是身上的一片癣疥,现在大王出动十万兵马,远道千里去拔除这片小疥,却忘掉了心腹之中的大患,臣只怕齐国尚未攻下,越国就会将我吴国灭掉。”夫差大怒道:“我正想发兵,老家伙却说出这样的不祥之语,你阻挠我的大计,该当何罪?”夫差想将伍子胥处死,伯嚭一旁密奏说:“此人是先王的老臣,大王不能将他处死,依臣之见,不如派他去向齐国下战书,借齐人之手将他杀死。”夫差喜道:“太宰之计甚妙。”于是便命人修书痛责齐国攻鲁侮吴,毁约失信,然后让伍子胥带着书信去见齐君,希望能借此激怒齐国君臣,让他们将伍子胥杀死。伍子胥料定吴国必亡,便私下将其儿子伍封召来,让他与自己同行。

来到齐都临淄,伍子胥将吴王书信呈上,齐简公读完大怒,便想将他处死,鲍息一旁急忙劝阻说:“伍子胥是吴国的忠臣,他曾向吴王多次进谏,都被拒绝,如今君宦已成水火之势,现在吴王派他来齐,就是想借我们之手将他处死。依臣之见,不如将他放回,让他们吴国的忠臣奸臣互相攻击火并,我们可在此坐收渔人之利。”于是简公款待伍子胥,与他商定好了两国交战日期。伍子胥曾与鲍牧结交,所以鲍息才在朝堂上阻止简公杀他,鲍息私下向伍子胥打听吴国情况,伍子胥垂泪不言,只将其子伍封引荐给鲍息,让他拜鲍息为兄,寄居鲍家,并一再叮嘱伍封,以后就称是王孙封,不要再用“伍”字。鲍息叹道:“子胥想以一死来劝谏吴王,所以预先将儿子留在齐国。”吴王夫差选择吉日从都城西门出兵,路过姑苏台,夫差用过午膳,膳后忽然沉沉睡去,做了不少怪梦,醒来便觉心神恍惚不宁。夫差将伯嚭召来说道:“我刚才午睡片刻,做了不少怪梦,梦见进了章明宫,见宫前立有两口大锅,锅中的饭却怎么也煮不熟,又梦见两只黑狗,一只冲南、一只冲北狂嗥;又见有钢锹二把,插在宫墙之上;又见大水从殿堂流过,后宫有声音传来,既不是鼓声,也不是钟声,反而像是有人在打铁;前园没有其他花草,只有大片大片的梧桐。太宰为我占卜一下,看看此梦是凶是吉!”伯嚭叩头向夫差祝贺说:“太妙了,太妙了,大王的梦正应在了我们出兵伐齐一事之上。章明是说破敌成功,祝贺之声朗朗传来;两口大锅煮饭不熟是说大王仁慈有德,齐国虽被攻灭,却仍有余气留存;两狗向南向北吠叫,是说四边夷、狄归服;宫墙上插两把钢锹,是说农人四季尽力耕耘;流水进入殿堂,是说邻国进贡而来,财源滚滚;后宫有打铁之声传来,是宫女在欢笑唱歌;前园有许多梧桐,梧桐可做琴做瑟,是说大王身边歌舞升平。可见大王此次出兵伐齐实在是上承天意,妙不可言。”夫差听完伯嚭这段谀词,虽然很是喜欢,但愿中顾虑却仍旧未消,于是便又将梦中之事告诉了王孙骆,王孙骆听完说道:“臣天性愚笨,无法为大王释梦占卜。城西阳山有一位异人,名叫公孙圣,此人见多识广,大王心中既然犹豫惶惑,何不将他召来询问?”夫差说:“你赶快替我把他召来。”王孙骆于是领兵来到阳山,公孙圣听他将吴王梦中之事讲完,倒地放声大哭。他的妻子在一旁笑他说:“你真是个乡野之人,一听说大王召见,竟会如此痛哭流涕。”公孙圣仰天长叹道:“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今日要和你永别,心中悲伤,这才放声大哭。”王孙骆一旁催促公孙圣上车,公孙圣与他一同来到姑苏台,受到夫差召见。夫差将梦中之事详细告诉了公孙圣,公孙圣从容说道:“臣知道若说真话必会被处死,但臣宁愿死也不愿欺骗大王!大王的梦是应在出兵伐齐一事上:‘章’是指战事不利,徘徊歧路;‘明’是指失去光明,前景黯谈。两锅煮饭不熟,是指大王兵败逃奔,来不及吃上热饭。黑犬冲南冲北叫唤,黑是阴类,大王要赴阴间黄泉。两把钢锹插在宫墙之上,是说越国军队攻入吴国,掘毁吴国的社稷祭坛。水流过殿堂,波涛淹没,是说后宫府库被人洗劫一空。后房有打铁之声传来,是宫女被人俘获,在长声叹息。前园生满梧桐,桐是用来做冥器的,有待为大王殉葬。希望大王停止攻齐,再派太宰伯嚭去冠赤膊,代大王向句践负荆请罪,只有这样才能保得吴国平安。”伯嚭从旁奏道:“山野村夫,妖言惑众,请大王速下令将他处死!”公孙圣怒目圆睁,放声骂道:“太宰居高官,食厚禄,却不思尽忠报主,只管终日阿谀谄媚,等有朝一日越国大军灭掉吴国,看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夫差大怒道:“无知小民,竟敢胡说八道,我如不将你诛杀,吴国百姓必会受你蛊惑!”回头对武士石番说:“快取铁锤将这个贼子砸死!”公孙圣仰天呼道:“皇天在上,皇天在上!你可知道我死得冤枉,忠诚者有罪,无辜者被杀,我死后不愿被人埋葬入土,请把我抛在阳山之下,我要亲眼看着大王兵败国亡,追悔莫及!”夫差将公孙圣杀死,派人将他的尸首抛在阳山之下,咬牙切齿地骂道:“让豺狼吃掉你的肉,让野火烧毁你的骨,看你还能否看着我兵败国亡?”伯嚭手捧酒杯上前贺道:“妖人已经处决,请大王饮了这杯酒,就发兵伐齐吧!”史官有诗道:妖梦先机已兆凶,骄君尚恋伐齐功;吴庭多少文和武,谁似公孙肯尽忠。

于是夫差亲率中军,由太宰伯嚭为副帅,胥门巢率上军,王子姑曹率下军,共出动十万人马,连同越国的三千武士,浩浩荡荡杀向齐国。夫差先派人到鲁国,与鲁哀公商定联兵伐齐。伍子胥在半道上迎上夫差,向他报告了自己出使齐国的经过,并以染病为借口,独自返回国都,不肯随吴军出征。

齐将国书领兵驻扎在汶水,他听说吴、鲁两国联兵伐齐,忙召集众将商议。这时忽然有人来报:“赵相国派其弟陈逆来到。”国书与众将把陈逆迎入营中,陈逆说道:“吴国军队长驱直入,现在已到嬴博,齐国的安危存亡只在呼吸之间。相国恐怕众位将军不肯全力抗敌,现在特派小将前来督战。

今日形势,齐国有进无退,进则生,退则死,因此军中只许擂鼓冲杀,不许鸣金撤退。”众将齐声喊道:“我等是定当与敌人决一死战!”国书传下军令,三军拔寨起营,迎击吴军。齐军来到艾陵,与胥门巢所率吴国上军遭遇,国书向众将:“谁敢打头阵?”公孙挥欣然愿往,于是率本部兵马,向吴军猛冲过去,胥门巢急忙领兵迎战。两军接住交锋,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

国书见公孙挥久攻不下,便率中军上前夹攻吴军,胥门巢抵敌不住,大败而逃。国书胜了一阵,胆气更盛,当即下令三军全部投入战斗,并命士卒每人带上一条长绳,说:“吴国风俗不留长发,应当用绳子来拴他们的脑袋。”胥门巢率领残兵来见吴王夫差,夫差大怒,当即便要下令将他斩首。胥门巢奏道:“臣初次与敌交战,不知齐军虚实,所以被敌人击败。臣愿领兵再战,若不能取胜,甘受军法处置!”伯嚭也在一旁劝解夫差。夫差将胥门巢喝退,让大将展如代领其职。鲁将叔孙州仇领兵来到,夫差命他当向导,吴、鲁军队在离艾陵五里远的地方扎上营寨。国书派人来下战书,夫差与齐军使者相约第二天决战。第二日一早,两军各自排下阵势,夫差命鲁将叔孙州仇打第一阵,展如打第二阵,王子姑曹打第三阵,又命胥门巢率三千越国武士前去诱敌,自己则和伯嚭领中军坐镇高处,随时救援各军,并留下越国将军诸稽郢在身旁观战。

齐军列阵完毕,陈逆命令诸将口含珠玉,说:“战后好入敛!”公孙夏,公孙挥让军中诵唱送葬歌,发誓说:“活着回来的不算大丈夫!”国书赞赏道:“诸位视死如归,我军何患不胜?”吴将胥门巢前来挑战,国书对公孙挥说:“这是你的手下败将,你可出手将他擒获。”公孙挥领命,挥戟驾车冲出,胥门巢转身便退,叔孙州仇截住公孙挥,两军展开厮杀。胥门巢转过车头杀回,国书怕他们夹攻公孙挥,忙令公孙夏率军出击,胥门巢转身又退,吴军大将展如领兵截住公孙夏展开厮杀。胥门巢再次率军前来阵前挑战,齐将高无平、宗楼大怒,一起杀出大阵,吴将王子姑曹迎上前去,独战高、宗二将。两军各自奋力,一时胜负难分。国书见吴军不退,亲自擂鼓助战,吴王夫差站在高处,见齐军人人奋勇,吴兵渐渐不敌,便下令伯嚭领兵一万前去救援。国书正要分兵迎敌,忽听到吴军中传来退兵号令,齐国士卒以为吴国真要退兵,不防吴王夫差却亲自统率三万精兵,反以鸣金撤退为号,分三路直冲齐军大阵,将齐军断为三部。展如、姑曹等人见吴王亲自领兵冲杀,勇气大增,奋力冲入齐军大阵,展如将公孙夏生擒,胥门巢将公孙挥刺死在战车上,夫差用箭射中了宗楼。闾邱明见情势危急,劝国书说:“我军已被敌人杀败,请元帅改装逃走,再作打算。”国书长声叹道:“我统领精兵十万,却败在吴国人之手,我哪有脸面回朝!”说完解下铠甲冲入吴军阵中,被吴军杀死,闾邱明也被鲁将叔孙州仇捉获。夫差大获全胜,众将纷纷前来献功。此次交战,众将共斩杀齐国上将国书、公孙挥两人,生擒公孙夏、闾邱明两人,只有高无平、陈逆二将逃脱。齐军全军覆没、八百辆战车全部落入吴国人之手。夫差向诸稽郢问:“你看我吴国军队是否比越国强大?”诸稽郢答道:“吴国天下无故,越国怎敢与吴国相提并论。”夫差大喜,下令重赏参战的越国武士,并派诸稽郢先回去向越王报捷。齐简公见国书全军覆没,心头大惊,急忙与陈恒、阚止商议,派使臣向吴国献上重礼,请罪求和。

夫差主张齐、鲁两国重修盟好,互不侵扰,齐鲁两国遵命结盟。夫差领吴军凯旋归国。史官有诗道:艾陵白骨垒如山,尽道吴王奏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