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悼公听说郑国又和楚国联盟,就问各位大夫:“如今陈国、郑国都背叛了我们,先讨伐哪个呢?”荀回答说:“陈国地小偏僻,于成败得失关系不大,而郑国是中国的中枢之地,自古以来,要图霸业,都必须先制服郑国,所以宁可失掉十个陈国,也不可以失去一个郑国。”韩厥听了,对晋君说:“他的见识高明果断,也只有他才能够制服郑国。我已经年老智衰,不能胜重任了,愿把中军元帅的职务让给荀。”悼公不允许,但韩厥主意坚决,毫无更改的口气,悼公只得同意韩厥告老回家。荀接替了中军元帅后,就统领大军去讨伐郑国。来到虎牢地方,郑国要求联盟,荀允许,带兵返回晋地。楚共王听说郑和晋联盟,又亲自领兵伐郑国,郑又归附楚国,讲和联盟,楚共王得胜而回。晋悼公大怒,问计于各位大夫:“郑人如此反复无常,大兵一到就求和,兵撤就背叛,用什么办法使郑国坚决依附晋国呢?”荀献计说:“我们所以不能收服郑国,是楚人的实力和我们差不多,要收服郑国,必须先制住楚国。制楚要用‘以逸待劳’的策略。”悼公问:“何为‘以逸待劳’?”荀回答:“兵将不可经常出动,否则就会疲劳。臣请把全部军队分成三路。把各国分成三个范围,和军队互相搭配。如有战事每次只出一军,轮番出战。楚进我就退,楚退我就进。我们用一军,就能牵制楚国整个军队,他们求战不得,求息不能,久而久之,必然疲劳,实力衰弱,郑国就会决心依服我国。”悼公赞成,命令荀?在曲梁地方练兵。把军队分成三军,制定轮番出征的制度,荀?亲自登坛发令,坛上树起杏黄色大旗,上面写着:“中军元帅智”。他本姓荀,为何写智字呢?原来荀?、荀偃叔侄同为大将,军中一姓,怕无分别。他以父亲所居之地为姓,荀偃也因父亲曾经做过中行将军,而以中行为姓。从此,荀?号为智?,荀偃号为中行偃,军中就不乱了。这都是荀的制度。——坛下分立三军:第一军,上军元帅荀偃,副将韩起,负责鲁、曹、邾三国兵事,中军副将范匄接应;第二军,下军元帅栾副黡将士鲂,负责齐、滕、薛三国兵事,中军上大夫魏颉接应;第三军,新军元帅赵武,副将魏相,负责宋、卫、郳三国兵事,中军下大夫荀会接应。
荀?还传令:第一次上军出征,第二次下军出征,第三次新军出征。中军的兵士分配接应。每次出征,不许和楚兵交战,只要取回各国盟约就算有功。公子杨干与晋悼公是一母所生,年龄十九岁,血气方刚。新到军中,听说要练兵讨伐郑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上战场厮杀。并自请为先锋,愿以死效力。智?不允,让他在新军干事。新军排在第三次出征,杨干等不及,自以为是悼公的亲弟弟,就自作主张,把部下排列在第一军副将范匄的后面。
魏绛奉命整理队伍,见杨干越列,立刻鸣鼓告诉众将说:“杨干故意违抗军令,论军法本应该斩首,但看在晋侯的面上,用赶车的人代替杀头,以严肃军法。”立刻传令军校杀了他的赶车人,割下首级悬挂坛下,军中肃然。杨干吓得魂不附体,自觉羞辱无颜,当下驾车驰出军营,直奔内宫。看见哥哥悼公,哭拜在地,诉说魏绛如何欺负他,无颜再见人。悼公爱弟心切,也没问清情况,就勃然大怒道:“魏绛欺负我的弟弟,犹如欺辱我。我一定要杀了他,为弟弟雪耻。”立刻传令羊舌职去取魏绛。羊舌职进宫见悼公说:“魏绛是忠义之士,有事不躲避,有罪不怕罚,军事完毕,他必然亲自来谢罪,不需要我去。”不一会儿,魏绛果然来谢罪,右手擎宝剑,左手托书。到了午门,听说悼公发怒,把书交给仆人面交晋侯,便要自刎而死。正在这时,下军副将士鲂,主候大夫张老奔跑而来,忙夺下宝剑,对魏绛说:“我俩听说司马回朝,必是为杨公子之事,所以急忙赶来。这是国家公事,司马执法无私,是应该的,为什么还要轻生呢?不用仆人上书,我等愿去向君主说明。”三人同去宫门,士鲂、张老先进内宫,呈上魏绛书信,悼公启开细看,大略写道:主公看重我,让我执掌中军司马之职。臣听说,三军之命,系于元帅一身,元帅的权力在于有令必行,有令不行,有命不遵,这是先前河曲之所以无功,邲城之所以失败的教训。臣所以诛杀不守命令的人,是为了尽司马的职责。臣自知触犯了主公的弟弟,罪该万死!愿伏剑死于君前,以谢君主对我的信任和情谊
悼公读罢书信,急问:“魏绛在哪?”士鲂等回答:“魏绛害怕要自杀,臣等极力阻止,现在宫门外待罪。”悼公慌忙离坐,顾不得穿上鞋,光脚走出宫门,拉着魏绛的手说:“我所说的只是为了兄弟之情,你所行的是为了军旅大事。我不能教训弟弟遵守法令,这是我的过错,于你无关,请速回职位上去吧。”羊舌职在旁边大声说:“君主已恕你无罪,还不快退去。”魏绛谢罪后回军队去了。羊舌职和士鲂、张老同时向悼公称贺:“君主有这样的贤臣,何愁霸业不成。”悼公回到内宫,大骂杨干:“不知礼法,几乎陷我于不义,错杀我的爱将。”便让内侍把杨干押送到公族大夫韩无忌住处,学习礼法三个月,方可相见。杨干含羞,闷闷不乐而去。髯翁有诗写道:军法无亲敢乱行,中军司马面如霜。
悼公伯志方磨励,肯使忠臣剑下亡?智定下分军法令后,正要讨伐郑国。边廷大臣传报:“宋国有文书到来。”悼公取来细看,原来是楚郑二国轮换,多次兴兵,侵犯宋境,都从东面偪阳地方经过,因此告急。上军元帅荀偃说:“楚国已经得到陈郑二国而又侵犯宋境,目的是想和晋国争霸业。偪阳是楚伐宋必经之路,如果率军队先攻偪阳,可一鼓而下。先前包围彭城时,宋国向戍有功,封他守卫,截断楚国必经之道,这也是一条良策。”智?说:“偪阳虽小,但城墙特别坚固,如果攻不下,必然被诸侯笑话。”中军副将士匄说:“彭城之战,是因为我方讨伐郑国,楚国侵犯宋境是为了救郑国。虎牢的战斗,我们才与郑国会盟,楚国又侵占宋国报复。所以现在要得到郑国,必须保住宋国,荀偃的话是很有道理的。”荀?问:“你二人能预料到一定能夺下偪阳吗?”二人同时应答:“都在小将二人身上,如不能成功,甘受军法处置。”悼公说:“伯游提倡,伯瑕拥护,何愁此事不能成功?”于是传令第一军去攻打偪阳,鲁、曹、邾三国都派兵相从。偪阳的大夫妘斑献计说:“鲁国军队在北门扎营,我假意开门应战,他们必然进攻城门,等到他们进城门一半时,放下悬门,从中间截断,鲁军败了,曹、邾一定害怕,这必然挫折晋国的锐气。”偪阳子同意了这个计策。
鲁将孟孙蔑率领其部将叔梁纥、秦堇父、狄虒弥等攻打北门,只见悬门没有关闭。堇父和虒弥恃勇当先闯了进去,叔梁纥后边紧跟,忽听城上一声巨响,悬门从叔梁纥的头顶上落下来,叔梁纥扔掉手中武器,举双手轻轻托起下落的悬门。后军鸣金,堇父、虒弥知后队有变,急忙回身。这时,城内鼓角之声震天动地,妘斑引着大队人马从后面追杀过来。见一大汉手托悬门正放将士出来,十分惊骇,想到:“这悬门从上往下放,没有千斤力气是抬不动的,如果闯出去,他要是放下悬门,那可就利害了。”他停车观望。叔梁纥等待晋军退完,大叫道:“鲁国有名上将叔梁纥在此,有要出城的人,趁我还没放手,快些出去。”城中无人敢答应,妘斑弯弓搭箭正要射他,叔梁纥双手一掀,躲向一边,那悬门便落了下来。鲁军回到本营,叔梁纥对堇父、虒弥说:“今日二位将军的性命,就悬在我的两个手腕上。”堇父说:“要不是鸣金,我等已杀进偪阳城大功告成了。”虒弥说:“明日我要独自攻打偪阳,显得我们鲁人的本事。”到了第二天,孟孙蔑整队向城上叫战,每一百人为一队。狄虒弥说:“我不要任何人帮助,一人为一队足够了。”说完,取一个大车轮,用坚甲蒙上,紧紧的绑住,左手推着,右手握着战戟,如飞一样跳跃前进。偪阳城墙上的守卫者,看见鲁将施逞勇力,从城上放下一长布,叫道:“我帮你登城墙,哪个敢上,方是真勇敢。”话还没说完,鲁军队中走出一将,应声说:“这有什么不敢。”此人就是堇父。他双手牵布,左右轮换,不一会儿就到了城墙顶上,偪阳人用刀割断了布,堇父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如果是别人,就是不摔死,也是重伤。堇父却安然无事。城墙上又放下布来,问道:“还敢登吗?”堇父又回答:“有什么不敢?”双手牵布,腾身又上。又被偪阳人割断布摔了下来。刚爬起,城上布又放下来,并问:“还敢不敢上?”堇父回答声更高:“不敢上不算好汉。”牵布又上。逼阳人见堇父几上几下,毫无惧色,反而着了慌,忙用刀割布时,已被堇父拉着一人,往城下摔去,跌个半死。堇父又随布掉下,反而向城墙上叫道:“你还敢放下布吗?”城上回答:“已经知道将军的神勇,不敢再放了。”堇父捡起三截断布,让大家看,众人无不吐舌。孟孙蔑感叹道:“诗说‘有力如虎’,这三将当之无愧了。”妘斑见鲁将凶猛勇敢,一个赛过一个,于是不敢出战,吩咐军民竭力守城。
两军从夏天四月丙寅日起,到五月庚寅,共二十四日,攻城的晋军已然疲倦,守城者仍不露败迹。忽然下起大雨,平地水深三尺,晋军将士惊恐不安。荀偃、士匄忧虑水患生变,二人一同来到中军向智?报告,请求班师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