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台,涵元殿内。
铜铃响起,帘子一掀。皇上匆忙抬起眼皮,只见寇公公捧着茶进来。皇上略微皱眉,眼中期待骤然熄灭,心中急切但又不能直问:今儿是初一,定如要去听训,可已经走大半日,怎么还不回来?!
寇公公将茶放在金丝楠木的书桌上,打眼之中,皇上面前摆着一摞奏折,但已经下朝许久,却一本都还没有翻看。寇公公不敢多言,垂手站在一旁。
皇上四平八稳地端起来茶杯,打开杯盖喝了一口,皱眉道:“这茶怎么这样淡?”
寇公公心思活络,怎能不知皇上意思,只是回道:“老奴该死!自打定如来后,茶水上的事老奴便荒废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就着寇公公的话头,故作轻松地问道:“说起定如,怎么不见她来伺候?”
寇公公表情有些紧张:“定如今儿一大早就去西二长街了。按说早该回来,可都晌午了,要不……老奴派人过去打听打听?”
寇公公说完,略微抬起眼皮,偷偷打量着皇上的神情。
皇上面色平静,看不出些许波澜:“这倒不必,想是差事还没办完。朕这里没事儿了,你也下去吧。”
寇公公点头称是,躬身退下。
皇上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手背上一道一道的青筋绷得分外明显。他透过窗子,看向瀛台外的浮桥,从容有度的表情一点点慌乱,眸中满是内疚和担心。皇上情不自禁地叹道:“定如,不是朕狠心不去寻你!朕若是让人去看你找你,才是真正的害了你!是朕无能,护不了你,你不要怪朕”。
整个上午,皇上心中一直不大痛快,仿佛总被揪着一般。朝堂之上、下朝回来,心里也总不由自主地想起定如。他的直觉向来很准,现在定如迟迟不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上不敢深想,心中安慰自己道,不过是听训,不过是挨几句骂,大不了再挨几下打,总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的!只要不死就好!只要不死就好!
想到这儿,皇上猛地一颤,这样的心急如焚,这样的魂不守舍,这样的坐立难安,这样的惊恐无助,也曾出现过一次。西逃路上,望眼欲穿,半夜里太后、皇后、瑾妃都赶来了,唯独不见珍儿身影,他们已经六年未见,想着亡命苦旅,周制不全,也许苦中作乐,再能有朝夕相处的机会。漫漫长夜,他也曾心中默默祷告,不过是来迟了一些,只要不死就好!只要不死就好!可天还未亮,等来的却是珍儿投井的消息……。
心碎梦不成、故园无此声。不知不觉间,皇上满眼泪水滚滚而下,他心里憋的难受,想站起来走动一下,可手刚摁在桌面,心窝便是猛然一阵抽痛。
难道定如也……?!皇上忍不住“啊”得喊了出来,桌子一颤,半满的杯子应声碎地,发出极为沉闷的声响,仿佛直直砸在心头。
殿外的寇公公立时冲了进来,正见皇上面色苍白的发青,豆大的冷汗沿着额头滚滚而下,寇公公吓坏了,连跑带爬冲到桌前,惊呼道:“皇上您怎么了?可是胸疼的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