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如爬在床上，凝玉一时不停地说道：“你可不知道这两天出了什么大事！寇谙达被拿了，还在他屋子里搜出了勾结乱党的证据！现在正在敬事房里受刑呢！哎呦，真真是看不出来，寇谙达，哦，不，寇如海是个革命党呢！”
定如爬在床上，一声也不能言语，可眼泪却滚了出来。
……
李莲英八面玲珑，向来有礼有节，对谁都很客气。他站在屋外，隔着窗子跟和凝玉说话。
“定如好些了吗？”李莲英声音平和，还带着关切。
凝玉站在屋门口回道：“回大总管，定如今儿个看着是好多了。虽还是不能坐，但已经能翻身了。”
李莲英没有多看，毕竟是个姑娘家，他只是认真点头，看着定如说道：“无论如何，不该动用私刑。唉，你也是苦命的孩子。在瀛台也是没享过一天的福”。
定如听了，眼泪汪汪的，还想挣扎着给他行礼。
李莲英连忙说道：“可别动！你快好好歇着吧。”
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似乎藏着很多话没说。凝玉最有眼力，连忙上前道：“大总管，奴才得去给皇后娘娘送刚浆洗出来的袍子。”
“这是大事儿，你快去吧”，李莲英侧转身体，让她离开。
凝玉走远之后，李莲英凑近窗前，神情严肃道：“定如，你现在身子弱，本不该问你。不过现在事关重大，关系两宫安危。你千万不能隐瞒，更不能说谎！我问你，那东珠是你偷得吗？”
定如使劲摇头，双手撑着床榻，忍痛支起了身子。她面容凄切可怜，大大的眸子满是委屈，让人顿生怜悯。
“真不是你偷的？那……就是有人冤枉你了！”寇公公语气陡然一重，目光也一改温和，着上狠厉：“你可知是谁冤枉的你？！”
定如一愣，整个人满是惊怯地低下了头。
此时的无声、惊恐，才是最大的陈情。
李莲英压低了声音，咬牙说道：“是不是寇如海故意栽赃？”
定如头低得更低，她不说话，身子却在不停抖动。
李莲英道：“你别害怕！我既问你，便是已经有了主意！实话告诉你，裹着东珠的布是从寇如海破坎肩上扯下来的！现在他已经被内廷锁拿！若说着寇六爷还真算条汉子，竹签子、老虎凳一溜够地上下来，已然一点儿人样儿都没了，还咬着钢牙，就是一言不发！”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不眨地盯着定如。定如始终低着头，似乎是在小声哭泣。他查过这丫头的底，就是个穷苦的八旗，在宫里一点儿势力没有，在瀛台也一直受气。不过他听说寇如海待她还算不错，现在突然要置她于死地，未免让人生疑。
“定如……”李莲英试探着问道：“你知道……寇如海到底有什么秘密吗？”
定如还是一言不发。
李莲英不由心中对她生了几分敬佩，在宫里几十年，无论宫女太监，那个不是见利忘义、迎风就倒，像她这样带着一份刚烈性子的女子真是罕见。
“有件事儿，我知道不该现在说，可是……”李莲英如鹰隼般看着她：“你阿玛已经没了”。
什么？！定如诧异抬头，心里直如水沸油煎。
“你还有个妹妹是吗？”李莲英声音冷到极寒：“她现在孤苦无依，太后老佛爷慈悲，让她也进宫伺候了，你们姐妹也算有个着落！”
定如彻底呆住，定妍竟也进宫了？！
李莲英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现在各宫都不平静，到处都缺人，尤其是四执库……”
“噗通”一声，定如挣扎着不管不顾翻下床，她爬到窗下，对着李莲英使劲点了点头。
瀛台。
皇上坐在涵元殿里，神情凄苦地望着殿外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太监。定如被两个胖嬷嬷架着。她穿着素灰的袍子，整个人憔悴地似乎变了个样子。
寇公公也被人押着站在一旁。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拖跪着。他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稀烂，头脸肿的老高，颜面已经分不出来，身上更是皮开肉绽，满是血污烂肉，人鬼不辨。
敬事房的总管太监王保子高声道：“说吧，把东西藏哪儿了！”
定如始终侧着身子，不敢看寇公公，她颤巍巍抬起手臂，一根指头指向殿后的那株西府海棠。
“挖！”
片刻功夫，太监们从树下挖出一个蓝布包。谁也没敢打开看，只是骂道：“你个寇老六，还埋得挺深啊！说这是什么？！”
寇如海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王保子一把抓住他头顶的白发，使劲撕扯着叫骂道：“问你话呢！这是什么？！”
寇如海反而一个蹭身，一头顶在王保子下巴，将他顶翻在地。
立时间，一群太监围了上来，对着寇如海拳打脚踢，他们都是极凶恶的，丝毫没有半分怜悯。
定如站着，整个人瑟瑟发抖，但她紧咬嘴唇，剧痛从喉咙一直延到胸口，像是有人拿着剪子一下下生生从口中一直豁到心窝子里一般。
就在这时，寇如海突然大叫一声：“兔崽子们，有种就杀了爷爷！哼，爷爷我早就不想活了！现在死了，爷爷我照样是英雄好汉！”
小禄子在涵元殿中陪着皇上，听到这话，连忙安慰：“这老小子，死在临头还敢嘴硬！”
皇上闭着眼，手臂搭在龙椅上，那绣着金色夔纹，象征着天子的明黄翻袖，盖着他颤抖不已的手。
生我何用？不能欢笑！这一刻刻、一天天地活着，这千疮百孔、生不如死的受着，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将所有丑陋不堪一一尝尽？！
王保子捂着下巴进殿行礼：“皇上，原来这寇如海藏了瀛台和紫禁城的地图！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奴才这就回去复命！”
皇上不言语。小禄子赶紧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就在王保子退出涵元殿时，皇上突然开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王保子一愣，赶紧又折回来：“回皇上，如何发落奴才可做不了主。”
皇上道：“寇如海伺候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能饶命，就饶他一命吧”。
王保子眼珠子一转：“奴才一定把您的话儿带到”。
说着，王保子却步出殿，他毫不顾忌，对着定如得意洋洋大声说道：“定如姑娘，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听到“定如”二字，皇上眉头一下子蹙紧，嘴角痛苦地抽了抽。睁开眼，定如仿佛一缕破布，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搭在手臂上，毫无怜惜，只剩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