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澜堂前吵吵闹闹的人群终于散去。陈太医本该去乐寿堂回话,但没见到太后的面儿,便让崔玉贵打发走了。想想也是,皇上的身子如何,太后闭着眼都知道,哪儿还用得着再听这些千篇一律的奏报。而且她现在着急的不是皇上的病情,而是因为顾太医逃跑带来的谣言口实,谁都知道她与皇上母子不合,现在皇上当朝吐血,天底下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子呢!
一阵头疼胸闷,太后本想召太医来看,可忽地想起顾太医逃跑了,便愤愤骂了几句,早早让奴才们关门下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斜斜照在昆明湖上,泛着粉红色的粼光。定如将四逆汤藏在羊皮水囊里,掖在袖中,快步往玉澜堂走。有风掠过耳边,荡起鬓发,她顾不得整理,一双眸子直瞅着玉澜堂的方向,每一步虽轻但走得坚定。
皇上躺在榻上,面无表情。御膳房送来晚膳,皇上照例不吃,可总不吃也不成,寇公公自作主张地留下了燕窝鸡丝汤和奶酪饽饽,喂在炉子上,等着定如过来。
终于那轻而微的脚步声簇簇响起,定如轻叶一般从虚掩的门缝中飘了进来。她见暖阁照着灯,脸上终于露出情不自禁的微笑,心里也安然了不少。
银铃响了几下,皇上睁开眼。定如飘然已到榻边,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皇上,脸颊上旋出两个梨涡。
皇上抬手,定如连忙心领神会地凑了过来。皇上枯瘦的手指怜惜地摸着她的脸颊:“瞧你瘦的,这酒窝都深了许多”。
定如歪头枕在皇上手掌,轻轻摇头,从袖子里拿出那细长的水囊,在皇上面前晃了晃。
皇上问道:“这是什么?”
“四逆汤”,定如写在皇上手心。
皇上一愣,眉间闪出惊讶,又漫上担心,皱着眉问道:“四逆汤?!你怎么知道这汤药?而且附子难寻,你如何得到的?”
定如眸光颤了颤,她知道皇上疑心重,若是知道其中经过,定然不会喝的,于是定如直起身子,连忙写道:“这方子是从书中看到的,附子是去听鹂馆偷得。”
“你去偷的?!”皇上惊讶。
定如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皇上叹声道:“太危险了,以后千万再做这傻事!”
定如点头,将四逆汤倒入汤碗,皇上闻了闻,点头道:“这汤药熬得正是火候,而且也很是对症!太医们都胆小怕事,不敢用附子,开得都是性温气平的庸常之药!唉,我这病都是这样耽误的!”
说着皇上仰头喝了下去。
定如忙从香囊里拿出一颗糖送到皇上唇边,皇上张嘴含入,不待定如的手收回去,便被皇上握住,紧紧攥在手心里,恋恋不舍。
定如本来苍白的脸瞬间红了,尤其在纱灯之下,更显娇艳。皇上深深看着她,突然抬手一拨,松开了她头上的白骨小扁方。立时间,一头乌缎似的头发花一样散开,瀑布般垂落在定如肩上。
定如来不及惊慌,皇上却已经开口:“等我好了,咱俩天天都要在一起”,皇上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个久违的温暖笑容:“你不知道吧,我会梳头,而且梳得还很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