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你是爱是暖是希望:林徽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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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飞扬年华:有一种绽放叫青春(1)

传奇·等一个芬芳的开篇

儒家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墨家道“治天下之一国若治一家”。家,让人们魂牵梦绕的归宿;家,一个浓缩袖珍的国度;家,承载着几代族人的兴盛与衰亡。

林府的宅子,是林长民的父亲荣归故里时置办的,算得上杭州上数的府邸。院外是绛红色的墙皮,斑驳中不失大气。院墙上有精致的雕花,琉璃瓦的光芒在日光的照射下耀着世人的眼。府邸外绿柳环抱,流水绕墙,老人话讲,宅子的风水是极好的。院内佳木葱茏,清流涓涌,生长得都越发茁壮和茂盛。

进院的大门很是富丽堂皇,大殿之内的朱漆方台,周遭墙壁上悬挂多幅名人的法帖,数十方宝砚横陈在白玉镶嵌的桌台上,书山笔海,徜徉其中,修身齐家的家传祖训,书香门第的优秀传承,无不震撼着每一位到访的宾客。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迸砌防阶水,穿帘碍鼎香。莫摇分碎影,好梦正初长。

林家家长林孝恂是进士出身,历任官职于浙江金华、孝丰、仁和等地。育有五个儿女,皆为众星捧月之才子佳人。

长子林长民,久居此宅,深得天时地灵人杰之灌溉,年少时便显示出了超凡脱俗的修养和学识。在父亲的栽培下,林长民早年便考取进士,可是早已远瞻近代中国之巨变的林长民决定放弃科举之路,在两位洋老师的谆谆教导之下,苦学日文和英文,为自己的求学之旅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光绪二十三年(1897),林长民远渡重洋,在日本早稻田大学完成了他人生的华彩蜕变。独身日本求学的漫长岁月,求知若渴、出类拔萃的他成为日本留学生中公认的明星人物。热心公益、乐于助人;善言雄辩、文采卓越;胆识过人、能力超凡;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描摹着他不平凡的人生轨迹。在东瀛人的眼里,林长民也变成了耀眼的异类,更成为优于本土青年的佼佼者。

林长民的求学经历让他更加清楚地看透了中国的不堪现状,更加清晰地了解了中国未来的发展。尼采笔下超人般的英雄,一个真正能够变革社会的勇士,是林长民立志努力的方向。回国后,他义不容辞地加入了国民政府的斗争旋涡中,投身于好男儿立志天下的宏达伟业中去。

叱咤政坛的真英雄,在家中却少了此番辉煌的境遇。林长民的原配妻子是指腹为婚的大家闺秀,夫妻间相敬如宾,却淡了许多的恩爱缠绵。无奈妻子膝下未能生得一儿半女,林家又为儿子娶了小家碧玉的何家幺女雪媛。这女子甚是普通,丝毫没有过人之处,尚有一丝容貌,却抵不过林家纷扰的生活,也只能平凡孤寂地度过一生。何雪媛是极为守旧的旧时女子,一成不变的发髻,裹得紧紧的三寸金莲,永远怯懦的语调和卑微的姿态,让她在林家并不招待见。但这个名字,却在嫁入林家的第八个年头深深地烙印在家谱之中,只因她诞下一个天资聪颖、旷世奇观的女子——林徽因。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女子若生于西湖畔,汲取西湖雨露的滋养,沐浴江南日光的温暖,用诗筑成身躯,用画绘出面庞,西子岸边的垂柳摇摆成秀发,钱塘江潮的波澜荡出微笑。此女可谓天上有,飞入人间万花丛。

林徽因,便是这样的女子,带着一世的奇幻和迷离降临于世。念西湖,龙井香茗,曲院风荷;听晚钟,侧盼沐雨,柳浪闻莺。山外青山楼外楼,生命的灵动诞生于此,哪怕就此安眠,也是一种永恒的美丽。

碧柳成妆,娇花斗艳,往来繁华,笑靥徜徉,林府的老宅子里好久没有这番明媚的景致了。八年时光,荏苒翻腾,林长民的心总是在不经意间期许着林家新生命的降临,垂泪低眉,却喜不胜收。

这一日,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层层的金色,透过弥漫的晨雾可以嗅得到来自天际的芬芳和温暖。林长民早早地起身踱步院中,他久久不能平静,内心期许多时的生命的降临,让他细细咂品着初为人父的稚拙和感动。朝霞的蜕变一丝丝牵动着林长民的心,此刻的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那遥远东方的一抹希望。仿佛,这即将降临的襁褓婴儿,已幻化成那升腾而起的一轮红日,那么耀眼,那么炽热,那么醉人心扉。

刹那间,万簇金箭似的霞光,从云层中迸射而出,那些浸透在霞光里的云朵,绯红转向鲜红,在晨风的轻抚下,渐渐飘散开来,徐徐地拨散了天地间柔软的雾帏,整个视线豁然开朗了。“哇——哇——哇——”几声结实而饱满的啼哭声,划破了清晨寂静的院落,林长民长长地吁了口气。等待的窃喜和煎熬让人无法捉摸,又挣扎其中。

说话间,婴儿已被奶妈抱了出来。远远地,只见奶妈抱着一个绛紫色的罗缎襁褓,精致的被面上绣着金丝勾勒的花式,被角上还系着一段浅色的流苏,随着步伐的走动左右摇摆。林长民迫不及待地把婴儿抱过来,这个柔弱的小生命,在父亲的怀抱里绽放出童真的色彩。林长民在得知婴孩儿性别的一刹那,有了些许的不快和失落,却转而被这美丽的面庞深深地吸引了。

这孩子虽刚降生,却没有哭闹不止,两只眼睛紧紧眯缝着,细长的一条眼际,看得出眼睛应该颇为灵动。耳朵贴附在脸颊两侧,耳廓鲜明而红润,呼吸匀称声声入耳。肉嘟嘟的小脸儿,吸收着太阳的光芒,仿佛透明的琉璃,交相辉映。下唇微薄,随了林长民的样子,定是个嘴上伶俐的人儿。掀开被角,雪白的肌肤上有透明纤细的毛发,像一块刚出胎的璞玉,那么晶莹剔透,林长民只轻触一下,便觉周身涌上一股暖意,这便是做父亲的宿命吧。

这个林家期许已久的孩子,在六月的光芒中迎来了自己的一生华彩的开篇。她的降生让林家的院子里多了一份生气和喜悦。虽然林长民的母亲对这个女孩儿兴致索然,但林长民却在日日的呵护中越发地喜爱这个女儿。在思忖许久之后,祖父林孝恂借用《诗经·大雅·思齐》中的一句话“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来赐名为家族带来传承的孙女。“徽”为美,“音”为声誉,“徽音”即为美德、美誉。有了美德、美誉,家族定能多子多福,这是何等期盼!几年后因“徽音”同当时一个小有名气的男性作家有重名之嫌,遂更名为“林徽因”。

林徽因的母亲并没有多少文化,女红也不甚优秀,所以对林徽因的传授和教诲大多来自其父亲林长民。幼小的孩子很是爱笑,说话间总流露出孩童的天真烂漫。素日里在父亲大人的陪伴下,读了很多诗书,在空闲的时间里,享受着美好的天伦之乐。林父的官阶越做越大,闲在家中的时间便起越发地少了。林徽因从五岁起,生命中另一个女性的出现,让她在启蒙阶段能够继续策马前行,渐行渐远,这就是她的大姑母林泽民。

林孝恂的大女儿林泽民,虽谈不上学富五车,学贯中西,却也颇有文学造诣,对诗词研究小有心得。作为林徽因的启蒙老师,大姑母林泽民对林徽因的栽培是恩威并施、管教有方的。在七岁时,年幼的林徽因便可以出口成章,诵读自如,同时还写得一手好字。在家中,才情凸显的小小女子,成了全家人书信往来的首席执笔者。

早年的生活痕迹,似一江春水一般逝去便不复返,流传于世的文献中,极少有记录这些生命最初的印记。在日后林徽因的一篇散文中,偶有提及年幼时的一次往事:六岁的小徽因,起了“水珠”,也就是如今说的水痘,可这美妙的名词,却让林徽因忘却了疼痛,满脑子想的尽是“晶莹的水珠”“娇嫩的灵动”,每每被问及是否出过“水珠”,林徽因幼小的心灵总是充满了莫名的自豪。这足以看出,在林徽因的灵魂里,已然住着一个诗情画意的奇女子。林徽因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回忆自己的姑母时说过:“大姑母比父亲还长三岁,为人忠厚和蔼,对我们姊兄弟胜似亲生母亲。父亲不在时,皆由大姑母敦促,林徽因更是受到了严格的教育。”

吾家有女初长成,在一年一岁的递增中,林徽因出落得越发清秀标致,皓肤如玉,笑靥如花,眼如点漆,清秀绝俗。才情容貌的出众,让她博得了更多来自父亲的关爱;聪颖好学的品性,使她享受了无微不至的呵护。

年纪轻轻的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成熟思想,心思缜密,行为严谨,这虽与伶俐聪明的头脑有关,但更多的是来自家庭的熏陶和影响。林徽因幼年时光,追根溯源一直是矛盾和挣扎的:一方面,她要在父亲面前展露精明可爱的童真;另一方面,又要应对母亲郁郁寡欢的生活。

林母的生活,拮据、清贫、无人问津。在偌大的宅子里,后院的凄凉是连仆人们都说得出原委的。这样不得人心的侧夫人,得不到丈夫的怜爱,满眼是婆婆的鄙夷,生活的困窘是可想而知的。在母亲的阴影下,林徽因内心的沉重远远超出了年龄的负荷,许多时候,她习惯了独自一人,在院府西北角的木楼上凭栏远眺,看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谢,看满眼慌乱的人们过着优雅或卑微的生活。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有的只是一个看客的伤春悲秋,亦暗藏更多的无奈和感伤。

多年之后,在林徽因的小说《绣绣》中,读到了女主人公绣绣的经历,那个乖巧的女孩子,生活在不幸的人家中,有一个同样羸弱无能、孤僻自怜的母亲。绣绣在心底大声地呐喊出对父母的爱恨交织,以及爱莫能助的悲凉。这不正是林徽因在那段孩提时光不可抹杀的记忆吗?

值得欣慰的是,林徽因的这种成熟,在同龄孩子中显得颇为出色,这让林府上下都对她刮目相看。适龄的林徽因,在父亲的操办下,进入虹口爱国小学学习,这在很多女孩儿的生命中是不曾奢求的经历。从此,一生的传奇,等来了一个芬芳的开篇。

温情·父爱暖如茶

父爱是杯浓茶,入口虽味苦,在细细地斟酌后却能体会得到那份与生俱来的香醇;父爱是盏路灯,灯火虽阑珊,却能在最黑暗的子夜指引归途的方向。

在旧时,不论贵贱贫富,家庭当中皆由女子操持家事,子女在家中的训教也基本都来自于母亲,但凡出得了厅堂入得了社会的佳人名媛,大都有一个贤能出众的母亲,但林徽因却从未有过这样一个贤能出众的依靠。

在林家,父亲林长民对她的影响和指引都是无人企及的。这位民国初年蜚声士林的书生逸士,在投身政坛后更加成绩斐然。倡言宪政、推进民主,作为当下改革派的先锋人物,林长民的政绩成效卓越,也得到了更多人的赏识。如此一来,琐碎繁杂的公务越发侵占了他的生活,林长民更加渴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哉与惬意。

林徽因的母亲地位卑微,林长民本对此房心无牵挂,鲜有问津,但林长民对女儿的喜爱却与日俱增。尤其是每日烦扰公务之后,家中有此颖悟绝人、兰质蕙心的女儿,更是难得舒心。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每一个父母的愿望。作为林家的三代长女,林徽因自幼便被家族寄予了厚望,而她也没有辜负家人的希冀,破茧成蝶,诗文歌赋件件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林徽因靠着三分天才,七分努力,让父亲林长民刮目相看。

对林徽因的教育,父亲向来是事无巨细的,严苛却并不教条。他积极鼓励女儿的自我发展,这种欧化的教育理念在当时是极为进步和新潮的。在林徽因六七岁的时候,时常奔波在外的父亲便用平等的态度和她书信往来,让女儿幼小的心灵对父亲的感觉少了几分惧怕和敬畏,添了更多的亲近和敬仰。

这些书信现在几乎无从考证了,所幸林家后人保存了少量的原件。记得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封,是林长民写给女儿的回信:

徽儿:

知悉得汝两信,我心甚喜。儿读书进益,又驯良,知道理,我尤爱汝。闻娘娘往嘉兴,现已归否?趾趾闻甚可爱,尚有闹癖(脾)气否?望告我。祖父日来安好否?汝要好好讨老人欢喜。兹寄甜真酥糕一筒赏汝。我本期不及作长书,汝可禀告祖父母,我都安好。

父长民三月廿日

只言片语的信件,无不透露着父亲对女儿的喜爱,信中的语气和内容,谁又能想到这是说给年仅六岁的幼童呢?视女如子的待遇让林徽因获得了更多的教育和求学经历。在她八岁时,父亲安排她到正规的小学读书,在系统地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理念的基础上,林徽因在学校中接触到了更多的洋务学派,春风沐雨般的思想解放让林徽因视野更加开阔,目光更加远大。

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林徽因,备受父亲疼爱,他总是想将这个掌上明珠带在身旁,相伴左右。1916年,林长民因公务变动,从杭州辗转来到北京,也是最早把林徽因接到了北京,并为其安排进入京城口碑载道的培华女子中学读书。培华女中是西洋教会筹办的贵族式学校,教风严谨、学风端正,学生们无不出身名门、大家闺秀。林徽因和表姐们入学后,很快便脱颖而出。

1916年的一张珍贵照片流传至今,照片里便是就读培华女中时期的林徽因和稍大几许的三位表姐。统一的中式烫绒上衣,八分的袖口卷着白色的宽边,衣襟旁用白色绢线做出了好看的弧度。裙子是西式百褶过膝款,颜色砖红偏灰,大方得体又清秀灵动。黑色的裤袜是纯粹的舶来品,配上精致锃亮的黑色牛津平底皮鞋,乍看去甚是袭人眼球,形成一道别致的风景。在当时的北京城,这样打扮的时髦少女并不多见,林徽因便成为其中的佼佼者。在后来表弟的回忆录中,对这样几位魅力四射的妙龄少女在当时引起的轰动,也无不表现出羡慕和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