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社科我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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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洪大爷这路走来

第一卷 我的父亲(七)

洪大爷这一路走来,大约行两三个小时路程,才回家进了茅屋。刚将盐罐放在灶台上,公社书记就推开门进来就问道,“你今天又走哪里去了?”洪大爷道,“我进县城里去买了点盐回来。”书记道,“买盐?嗯,这几天就在屋里头好生呆着,不要乱走了,最近有文件下来,你自己就老实点。免得又生些把柄给拿住。你也是60岁左右的人了。好歹自己挣口气,马上过年了,不要又让他们抓了你的把柄,又把你斗来斗去的。”说罢,书记门也不关上就出去了。

洪大爷刚要去关门,那民兵队长,又冲进来,训斥了一番,才出去。洪大爷也不关门,坐在堂屋里头。心想这这公社书记和队长都来训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运动要来了。想到这些,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坐了好一会儿,看看天色已经晚了,就在外面拾了点材火拿进屋里头,生了火,煮了点箩卜当夜饭。一连几日,不见有什么风吹草动。转眼就又是第二年的夏天,洪大爷又去附近的集市坐了会茶馆,才知道,公社书记倒了台。心里面也不怎么在意,却意外地听茶友说县城里国香翻了船,也不等到县城里面赶集市,慌得第二天便又抽空去县城打听消息。才知道,胡国香挨了批斗,政府说他走了资本主义道路,正拿他做靶。

一连几天,洪大爷夜里又睡不着,一心想这胡国香到底怎么样了。次日,又忍不住进县城,去打听,听得的还是那些不打紧的消息。直到月底,洪大爷早早进县城,终于才在茶馆里面,见到了这胡国乡。胡国乡反到是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几天前,我就知道风声了,见多了。”说罢不愿意再提,又象往常一样,邀请洪大爷去他那里吃午饭。饭后,自己方返回乡下。

原来,这上面发起了运动,要各个居委会批斗本居委会的走资派,这居委会的就领了红卫兵搜查好几家人。胡国乡是河边的住户中的出了名的走资派。那些红卫兵在居委会的带领下,带走了国乡,又让国香挂牌戴帽地游街,最后红卫兵们又在大街上画了个圈让他站在圈里面嗮太阳。炎炎烈日晒了一整天。到半下午时候,就只剩下几个红卫兵,也都躲在了阴凉处去。这时候,年仅12岁的玉贵兵(胡国乡的妹妹胡国因的大儿)回家,刚好路过,见胡国乡一个人站街中央嗮太阳。便对国香道,“舅舅,你就回去了嘛。他们都走了。”一边说,一边去拉。国乡那里敢动。死死站在红卫兵划的圈子里头。立即有两个红卫兵走过来。其中一个长了块马脸,见玉贵兵去拉国乡,伸手就给玉贵兵狠狠的一个耳巴掌。打得玉贵兵一个趔趄,眼冒金星。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又听得马脸骂道,“那来的野东西,也敢胡来,滚!”看着眼前两个人高马大的红卫兵,玉贵兵只是狠狠地盯着那个出手打自己的那个瘦高红卫兵:一张马脸,眉心一颗痔。在6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这玉木兵在河边,碰见了这个人。“你还认得我?”这个人竟然回忆不起,见陌生的大汉子兀突突地问自己。只道是老朋友久未见面。又仿佛在那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你是那一个?”当年的马脸红卫兵问道。这一问,更被玉贵兵确认了身份。“你想不起来了,好!”话音刚落,玉贵兵轮起右掌,惯注全身力气。对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马脸就是一巴掌,口内叫道,“那来的野东西,也敢胡来,快滚。”这一声怒吼,那马脸方才明白。眼见当年的小孩子再也不是比自己矮一个头,而是比自己高半个头。心理虽然有些恼火,却也知道了究竟。只是怔怔地望着玉贵兵。凉久才说了句话,道:“对不起。”蒙着脸就走了。几十年后,玉贵兵(表哥)跟我说起这件事情时候,只说当时,那个马脸当时态度好,否则,还要整他。这是后话。现在只说国香站在圈里直站到黄昏十分,那居委会的主任见红卫兵都回去了,这才让国香回家,又叮嘱说明日早早来居委会报道。这胡国乡回到家里,挺章急忙拿出热了的饭菜。因问道,“今天他们又把你怎样呢?”国乡道,“有什么怎么样,还不就是那些活路。全当那些是些疯狗罢。”挺章也不再追问。次日,胡国乡又去了居委会,那居委会的张主任突然比往日说话谦和了许多。红卫兵也没有来了。过了几天,居委会主任又来道歉,说是批斗“当权派“不是批斗”走资派,搞错了。国香心里面也憋了一肚子气,道,“你斗当权派,怎么来斗我们呢?我们是属于纯居民,我当了什么官,掌了什么权,你们来斗?何况,你们居委会也没有解决我们的工作。这么大家人,没有生活来源。这些情况,你们居委会会是知道的。就是养点鸡卖也是靠劳动,挣口饭吃,糊这几张嘴巴。”张主任道,“是,你们的情况,我们知道,只是这次,确是。。。确对不起。”见胡国乡不再理会她,又对挺章说道,“这年头,我们也有难处,开头说是斗走资派,不出两天,又出通知,说是弄错了——这件事情,确是有些对不起。说起来,大家又是一个街坊的。应该彼此照应的。”挺章也在一旁,冷冷地说道,“好坏还不是你们说了算。”隧也不搭理。这居委会主任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又到上头龙老婆子那里闲聊了一会方才离去。

没过多久,那个居委会主任就被大家作为“当权派”批斗,游街。

转眼就是1967年,社会上有了两派,因为成立的日子在2月9号,大家就称其为二九派,另一边就被称为反二九。这两派进行着大规模的武装斗争。那天夜里。两派的人在县委辩论,接着就有人撒石灰。动了棍棒。挺章和龙老婆子去凑了会热闹就回来了。国香经常道,“任他们去辩论,去打,去杀......我们不去粘边。”龙老婆子也道,“我们一家人,都是些老实人。也不参加那一派,把门关紧些,吃了饭就早些睡觉。”又嘱咐她的孙子晚上不许出去遭惹是非。

这日,正睡得香,就听得不知道那里的高音喇叭在喊,“这边来了,他们正沿着河边,有人冲进城市里来了——”又听得枪声大乱......挺章起身出来,就听的外面有脚步声。也不敢去开门。上头房子龙老婆子也打开门,对挺章道,“胡二姐,那些人是在哪里喊?”“就是西街那个教堂里头。听说是二九派的昨日把教堂占领,在上面弄起大广播来吼。”龙老婆子的那个孙子,龙家兵从房里出来说大声道。龙老头在房子里骂道,“偏你晓得,喊你去读书,你就什么记不得,这些屁不能腾的事情,你记得清楚得很。”这里胡国香又令自己老婆回房歇息。半夜里,又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部声......如此闹了一夜,鸡叫三骗的时候,才渐渐平息。

次日清晨,挺章一大早起床,用背娄背了几只鸡去集市。见下面通往大街的巷子口有人敲了地上石板。因问何事。有人说准备打仗。挺章也不再问,心想既然要打仗,只可早去早回就是。

胡国香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去茶馆,见众茶友,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昨日夜晚的情况。就有茶友道,“斗得越凶越好,最好那些市管会的龟儿子,有几个可恶的,都被斗死方好,我们就不比偷偷摸摸地作生意了。”又有人又道,“我看,斗死不斗死不重要了,反正就这么斗下去。你看这回市场不就是没人管了。也没有往日那几个龟儿子,动不动弄得鸡飞狗跳的。”胡国乡听他们摆谈之际,做了几笔生意,卖了些粮票。接近中午时分。也便回家了。

正好,郭XX从西安回来。胡国乡道又问了他路上的情况。郭XX又说路上没人寻查。哪些政府的人,都忙着搞武斗,生意还好做了。随后,郭XX又邀国乡去成都购置粮票,不提。

却说,就是这几天,市场上,来了一个广东人。大概40多岁,一连几天都在旧城墙边逛市场,市场散后就又去坐茶馆。这日,他又在市场上闲逛。唐安友正好在家门口守他的小摊子,米筛子上摆了几包白糖。这个广东人,便上前问糖安友白糖多少钱。这唐安友见这个外地人,这几日,在这市场周围闲逛。正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也不象往日所见过的市管会那些熟面孔,今日,忽然见他问自己的白糖,就道,“我这白糖是自己节省下来的,仅仅这几包。价钱当然要比国家商店里的贵些。”广东人笑道,“我不是政府的人。这点你放心。”唐安友道,“看你也不象。只是过去却没见过你,又不象附近的农村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广东人笑道,“我也见你好多天了,我手头有样东西,你有无兴趣。”说罢从内衣服合包里摸出两颗铁东西来。放在手掌上,唐安又还没看清楚,这广东人慌忙又将东西收回去了。唐安友心理面已经知道广东人有些来头,忙叫了自己的老婆来门口坐会儿,自己又邀广东人进屋谈。

两人在堂屋里坐定,唐安友又问了广东人的姓名,知道他姓罗名海,还想问罗海住址,这罗海只说日后自然告诉他。唐安友知他对自己还有疑心,便道,“你放心,我也是生意人,决不会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情来。”说罢,又令罗海拿出货物来看了,确定为打火机里面用的打火匙,便道,“你这个东西,非同寻常,是经济物资,不比得我买卖的生活必需品。因为我是有单位的,这个东西,数量少,我还可以要。”罗海道,“唐老师,不满你说,我是想找个货物落脚处。”唐安友忙道,“既然如此,你这东西,想必数量大,我就不敢接手。”罗海叹了口气道,“生意不成,仁义在。”一边说,一边又收了桌子上的几颗打火匙。唐安友忙道,“我可以介绍一个人,我估计他可能敢做。而且,这个人是个仁义之人,你放心。”罗海听罢,眼睛一亮,道,“那也行”

唐安友领了罗海出了家门,沿着这城墙往胡国香家里走来。走了一阵,唐安友带着罗海沿着河边急行了几百米。这罗海便问还有多远。“就在前面,没多远了。”唐安友道。罗海见他只顾往前走,心想,“这姓唐的面貌慈善,也是做生意的,但终究没有交往过,恐怕他趁机会搞鬼。”想到这里,罗海,就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又假装着系鞋带,实际上,伸入衣服里面把那两个样品包,摸在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撂在地上。这才又赶上来道,“我这鞋码子买大了,经常都系不紧的。”唐安友也并不在意,两个人在河边走了好一段,但见前面是一片农村的田土,又左拐上了坡,在坡中间,几亩土后面排列着稀稀拉拉好几户居民房。“就这里了。”唐安友道。

罗海才放下心来,跟唐安友进了一居民房。两人直接进了堂屋。挺章抱了个小孩子正坐在椅子上。那唐安友就对挺章道,“二婶,二哥呢?”挺章见唐安友身后又跟着一个陌生人,就知道有事情。因道,“他不在,走成都去了。过两天才回来。”唐安友低声道,“我这里有位广东的朋友,有点东西,不知道二哥有无兴趣。”挺章忙招呼罗海坐了。唐安友道,“这是二婶,你放心,二婶,二哥也是生意人,我既然推荐给你,你就放心。”挺章道,“罗师傅,有什么货物。”说话间,挺章又备了杯开水放在桌子上。“我不瞒你,就是打火匙。”挺章道,“我当家人出去了,这样子,你过几天来,他回来了才好说这个事情的,应该问题不大。”罗海只道,“那行,我月底在来。二哥应该在罢?”挺章道,“应该回来了”。唐安友见挺章一个人在家,也不便久留。

到了月底,这罗海独自上门,和胡国香见了面。胡国香又把罗海引进屋里头,让他拿出了样品看了。罗海又通报了价钱。胡国香知道有利可图,因道,“这个生意我要做,只是不知道你有多少?”罗海道,“货物,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价钱,只要你敢做,肯定是赚钱的。给你1毛钱,你们至少可以卖2角钱。也比国家商店里的便宜3角钱。明天我抽个时间给你拿些来。”当下商量既定,起身告辞。

次日,罗海一大早,就上门。那上面堂屋里,龙老婆子看着罗海是个生面孔,就目不转睛盯着罗海。胡国香忙把罗海引入卧房。这罗海道,“我今天带了5000颗。你先试一下。看看销路怎么样。”胡国香道,“这个货物,我还是第一次做,心头还没什么底。”“这个你放心,今天是10号,下个月10号我来接帐。你放心大胆地卖。卖多少算多少——现在你把货物点一下,看看数量!”胡国香道,“我们生意场上的人,都是信誉要紧。大家做生意就是诚信二字。你都千里迢迢地送货物来我这里,又把货物落脚于此,难道我还有什么不相信你的吗?不用点了。我直接打个收条与你。”罗海道,“我也信得过你的,条不用打了,否则有个条在身上,还多了包袱。一旦被拿住,那也是个麻烦。”说罢,便要告辞。胡挺乡,留他吃饭。罗海只道,“我少有在朋友家里吃饭的。”胡国香立即明白了,心想,“这人才是个**湖。不过做这种生意,谨慎些也好。”想到这里,也不挽留。便令挺章送他,道,“往河边走,过河,上马路。农村的小路上人少,熟人少,安全些。”挺章又抱了自己的小孩子,同罗海一道,装着出去散布的夫妻,直接过河,上了农村的小路,最后才上成渝公路。挺章对罗海说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往前走,就可以通到南门的,你是陌生的面孔,市管会的那帮人不认得你,直接去车站就可以的。日后,你来最好走这条路来。路上没有什么人的。”罗海道,“我知道了,二婶请回去。”两人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