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社科我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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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毕近,解放军毕

毕近,解放军毕竟来了,四处通知大家去乡里面开会,王家湾的青壮年大多躲在外面,剩下些老人和妇女,小孩,全部心惊胆战心惊地紧闭房门,躲在家里。偶有从寨子里出来的男人,又说解放军准备进攻寨子,恐怕寨子也呆不住。回来又见解放军四处敲门通知大家去开会,只道这下恐怕又会被拉出去‘**’,吓得更是不敢开门。那解放军后来见大家不开门,就开始砸门,当面通知大家,那些妇女和老人们也是种种理由推脱。解放军恼了,就把老人,妇女捆在去乡公所的大坝子里去。一时就有抽空跑出来的孩子们说解放军准备“**”,叫其余人等千万不要开门。不到几个时辰,孩子们门又说被帮走的人不再”**“,都放回来了。而被捆去开会的人先还忐忑不安,等解放军宣布了政策不是要杀他们,则又喜笑颜开了。当听说替他们打天下,还分田地给他们时候则又半信半疑。

那些躲进寨子里的人很快被解放军给打败了,领头的大地主及一些旧乡长,保长等,被当场击毙了。那些跟去的乡民则被教育后放回家了。

乡里面贴了告示,限期缴枪,又让大家劝回在外面流串的或者躲避的家人,在规定期限内回家的既往不咎,过期不归者视情节轻重,做相关处理。

农会成立的时候,王家湾里的邓跃华坐上了农会主任的位置。

第一次批斗容集的诉苦大会,很冷清的。王姓的子第大多不愿意站出来,其中有的是受过恩惠的,有的虽然想站出来,又不好意思说话的,更多的是因为多少畏惧作为族长的容集昔日威严或有些血缘关系,不好站出来。那县城里的派来的指导员在会上,反复强调了诉苦大会的意义,又不时宣讲了斗争地主的必要性。会场上依旧冷清。不得已,指导员就只好点名让大家来诉苦。话音刚落,那邓主任就站起来,指着场下的一位老者,道,“李大爷,你起来。”这李大爷原名叫李富贵,是容集家的长工。李大爷慢腾腾地站起来,半天方才站住了,却问道,“喊我起来,干啥?”一边说一边又抓自己的头发。主席台上的指导员道,“说什么——你东家,他剥削了你,你今天就起来诉诉苦,告诉大家,你东家是如何剥削你的。”李大爷还是在抓他的头发,问道,“我说点啥子嘛?”农会主任也发话了,道,“你在他家干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说什么?”。

旁边坐着的人中,有人低声地传话给李大爷,教他应当如何应对。其中有人低声道,“有什么说什么,容集如何对待你的——” 众人趁机怂恿,心里面只想看看李老头儿如何斗容集。李富贵实在没办法,被他们推推挤挤站直了身子,又清了清嗓子,正声道,“那我就说了——嗯,那年我来王家湾,没有房子坐,他就给了我房子坐,没有土栽,他又拿块土给我载。我屋头没得事情做,就在他家帮忙,打打杂,平日里吃他的米粮,到了年底,活路做完了,走的时候还先拿两升米——现在还有哪个人会拿两升米给你呀——”话还没有说完。邓主任就大声喝斥道,“你不要进了,不要讲了。喊你来斗地主,有你这么斗的嘛?”会场里有人禁不住低声在笑。指导员接着道,“这位李大爷,是贫下中农,说错了话,没关系的,日后改正就是了——你们都是贫下中农,过去受了剥削,受了地主的压迫,现在是新社会了,你们是国家的主人,因此,你们应该大声说话,说出你们的苦处来。就是说错了,也没关系,改正就是——如果,你们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担心,在会上你门不好意思说,你们也可以会后到乡里来说。”接着邓主任又道,“大家不用怕,只要你们说出来了,我们只会作主,你看,邻村的赵铁板过去不是很凶嘛?现在还不是被枪毙了。你们有什么有关的材料,散会后,可以到乡里面来诉苦。”说罢宣布散会。

一时,有佃户,说某年某月容集不允许他们,上山砍材,又有佃户说他某年拿的工钱比其他人少些,某年某月容集纵容某某改了田界......诸如此类的材料私下里递上去的虽然很多,但都不足够说明是容集是恶霸。那邓主任又私下里四处打探消息,依然得了些不打紧的财料。这日路上,刚碰上,王挺心,就拉住了挺心。

原来这王挺心辞别挺德从县城里回来,就受了农会的管制,一直呆在家里。解放军一来,租谷就收不到。农会也是隔三差五的来替过去的佃农们来收罚款。三下五除二,家里就已经是穷得接不开锅,过去亲戚门纷纷划清界限。再加上这清匪反霸的运动,不时又有人说他参加过土匪。因而也被农会三天两头的警告不许随意走动。头些天,眼见自己的叔叔和堂兄被乡里面抓去了,更觉得自己的挨批斗的日子也不远了,又见那赵铁板被众多的佃户告倒了不说,还丢了性命。因此,这挺心在家里终日惶惶不安。今见邓主任叫住他,心里就有了七八个水桶上上下下。“你想跑到那里去呢?”邓主任道。“没有,我还能跑到那里去。我吃了饭出来随便走走。”挺心道。“随便走走,我看你是不是想跑了。告诉你现在是***的天下,跑不掉的。”邓主任声色严厉地喝问道,“告诉你,有人递了你的财料了。好得我压着。”“晓得,晓得,我晓得你帮了我的忙。”挺心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帮了你,你该不该帮我呢?”邓主任道。“我是个破产地主,如何能帮上你的忙?”挺心道。“怎么不能,只要你出面递些你叔叔材料来,就算是帮我的忙的”挺心道,“我那里去找什么材料,我叔爷的事情,你也是清楚的。”“好呢,只要你肯递些材料,到时候,我把你的成份改成贫农,只要改成了贫农,你就是我们同路人了——告诉你,所有的地主都是要被批斗的,你自己要拿定主意。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挺心回到家,心里就在琢磨邓主任的话。老婆见他神不守舍的,问他何事,他只是说有点感冒,人不舒服。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亮也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吃过早饭,就忍不住问母亲攀文素道,“这年头象我们这些地主怕是要倒霉!”攀文素道,“管他的,好歹现在也跟他们一样了,要钱没钱,只有这条老命。”正说着,就见邓主任到了院子里来了。攀文素心理就开始打起鼓来。急忙对宋小小道,“农会主任来了,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待见这挺心急忙迎了出去,和那邓主任,又在院子里面,耳语了一阵,两个人就出去了。心里就有些不安。因道,“不知道有何事情?”宋小小道,“反正我们什么也没有,怕什么。”

挺章解放那年20岁,自父亲和哥哥被关进乡里面,那农会也是三五几天的来罚金。家里累计的钱财如何禁得住这没完没了的罚款,早已经是山穷水尽.这日挺章和金兰,还有戴得贵,正在商量说容集大概不会有什么事情。“农会查了这么久,也没又查出大的罪过。”挺章道,“即使有些不是,无非就是罚款,这年头,钱去人安乐。农会的表姐头些天给我递信说父亲和大哥应该没有大的事情。”。金兰道,“这就好,这就好。”正说着,有人敲门。挺章忙开门见,正是表姐。表姐也姓王,叫王挺惠,原本是外姓王,后来在清明会上认了祖连了宗。小时候家里穷,没事情就喜欢到挺章家里来跟挺章学习读书认字。农会成立后,就在农会里作个笔录员。挺惠见挺章就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堂哥今天跑到乡里面递材料。”挺章十分吃惊地问,“他递材料?”“他说你的父亲过去分田不公,把那些产出多的良田截留,不分给他,还说你父亲依仗自己是当家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私下里存的许多钱不分给他们。”挺章道,“当时分家是抽签,而且是他挺心先抽的。”挺惠道,“这些那个不知道,附近的有谁不知道的。但是现在不象过去!上面只怕没人出面私递材料。一旦有人递上去,就是假的也不会去认真查,现在正在风头上,并且他是你的堂兄,他出面斗你的父亲,那上面就更不会怀疑。”挺章道,“这个人怎么能如此!”“说起你都不相信,他说到自己揭不开锅的苦处,都埋怨在你的父亲头上,在那里当着众人还哭诉呢!”挺章道,“他本来就是唱戏的,当然会作戏。这王家湾有谁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这些都罢了,他又编说你的哥哥挺代在外面当土匪。”挺惠道,“你要有准备,你那堂兄不是好人呢,看来安了心的!”说罢,挺惠就告辞。挺章也不送,只是一味地细想挺惠的话。也不知道真假。想要去问攀文素,又怕他们母子俩是一伙的。也不敢去对金兰说。心里面只是卟卟地跳。

果然,没过几天,乡里面就开了公审大会,会上乡长宣布了结果,容集是地主恶霸,挺代是土匪,罪大恶极。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容集和挺代父子俩被拉至旧乡公所的大院坝里, 彼时候,院坝里人山人海,却听的挺代大声喊道,“王挺心,你这个狗**,有本事你大胆地来院坝子里面来,不要躲在背后偷偷摸摸算什么英雄。老子不会放过你,**,二十年后,老子都要找你的。”这时后,族里的子第才恍然大悟,闹了半天,原来是王挺心的“功劳”,害死堂兄和亲叔爷。挺心听见哥哥喊自己的名字,慌忙从人群中偷偷地离开。当时也又惊又怕,惊的是邓主任唆使他出来递材料答应不让外人知道是他递的,又私下保证说挺代父子两不会被枪毙。那里知道在公审大会上,不仅仅直接被点了他王挺心的名字为证据,又宣判自己叔叔和堂兄,父子两的死刑,怕的是族中如此多的子弟,自己日后,如何安身立脚......想到这些,才知道被邓主任出卖了。又不敢去找邓主任理论。回到家里,攀文素也是拿了那竹竿就劈头盖脸地乱打一阵,一面打,一面骂,“你这个砍老壳的,你鬼迷心窍了,你去斗什么斗......”王挺心,见母亲只打自己,本能地用手遮拦,辩解道,“我不去斗,那农会就斗我,我脱不到爪爪。”见母亲正在气头上,多说恐怕也无益,只好,先跑了再说。

在外面游荡了一天,见到族中子第就说是农会逼迫他,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又到金兰和挺章面前来说,农会的让他去斗的,农会编造的材料等等。没说几句话,挺章就道,“你不要讲了,不要讲了!”那攀文素也过来,禁不住对自己的儿子,又是一顿臭骂。骂完了,又来劝金兰一番。这里,挺章心下认定他们母子为了保全自己,演习这双簧戏,如今父亲和哥哥已经去了,也是无法挽回的事情。因前几日,听挺惠说那邓主任害怕地主崽子报仇,向上面提议斩草要除根,没获得上头同意。如今这挺心既然和他们连了一条心,最要紧的是要他们不要在出什么馊点子来斩草除根,保全这房人唯一的命脉,才是正理。想到这里,虽然对挺心满腔悲愤,却也有了后顾之忧不敢怎么发作。只是不怎么搭理攀文素母子两。一时,金兰问挺章,什么时候去把你大大的尸体弄回来。挺章道,“父亲和大哥的尸体已经就地掩埋了,农会不许我们去认领回来。”金兰又道,“人死了,我的意思领回来可以跟他开个路,简单做个法事。棺木买不起,还是想办法弄两块木板把尸身装一下也好。没想到就被他们在路边,挖个坑埋了,叫他们如何转世再做人呢?”金兰说罢止不住流泪。那攀文素道,“这个农会的邓主任说让我们这些地主永远翻不了身,才想出这些法子来。不许你领回尸体,害怕你给他作法事。待转了世投了胎,不是又要报应于他。”一边说一边又劝金兰。那戴得贵也在一旁说道,“活了这么大,我还头一次听说亲侄儿去斗自己的叔爷的。不说这么多年的恩情,单是这血脉上,也是说不过去的。这世界上,抬头三尺有神临,这外人去斗,也还要实话实说,更莫说自己的去诬陷自己的叔爷和堂兄!”挺心见戴得贵也在旁边冷言冷语的,也不敢强辩,道,“都是那个该死的邓主任,骗我去斗,说递些材料上去,大不了多罚款而已,那里知道是这个样子。”挺心只是一味地去替自己辩解,见大家也不怎么理会他。也甚觉没趣。还想找什么理由,知道大家也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