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社科梦里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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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落知多少(8)

拉赫全家过几日也去了群岛,我也是躺在沙发上,歌妮在一旁一遍又一遍的替我梳头,一面压低了声音讲话,那时候她才几岁?十六岁?

“有一件事情——”我呻吟了一声。

“什么?”

“我们忘了去提我的大箱子了!”说完我格格的笑起来。“怎么不早讲嘛!”安德列阿喊了起来。

“管它呢!”我说。

“你先穿我的衣服好罗!明天再去领。”歌妮说。“丢掉好啦!”我愉快的说。

“丢掉?丢掉?”达尼埃不以为然的叫起来。

“什么了不起,什么东西跟你一辈子哦!”说完我又笑了起来。

哀庭根到了,车子穿过如画的小镇。一座座爬满了鲜花的房子极有风味的扑进眼里。欧洲虽然有些沉闷,可是不能否认它仍有感人古老的光辉。

我们穿过小镇又往郊外开去。夕阳晚风里,一幢瑞士小木屋美梦似的透着黄黄的灯光迎接我们回家。楼下厨房的窗口,一幅红白小方格的窗帘正在飘上飘下。

这哪里只是一幢普通人家的房子呢!这是天使住的地方吧!它散发着的宁静和温馨使我如此似曾相识,我自己的家,也是这样的气氛呢!

我慢慢的下了车,站在那棵老苹果树下,又是迟疑,不愿举步。

拉赫,我亲爱的朋友,正扶着外楼梯轻快的赶了过来。“拉赫!”我拨开重重的暮色向她跑去。

“哦!Echo!我真快乐!”拉赫紧紧的抱住我,她的身上有淡淡的花香。

“拉赫!我很累!我全身什么地方都累。”

说着我突然哭了起来。

这一路旅行从来没有在人面前流泪的,为什么在拉赫的手臂里突然真情流露,为什么在她的凝视下使我泪如泉涌?“好了!好了!回来就好!看见你就放心了,谢谢上天!”“行李忘在车站了!”我用袖子擦脸,拉赫连忙把自己抹泪的手帕递给我。

“行李忘了什么要紧!来!进来!来把过去几个月在中国的生活细细的讲给我听!”

我永远也不能抗拒拉赫那副慈爱又善良的神气,她看着我的表情是那么了解又那么悲恸,她清洁朴实的衣着,柔和的语气,都是安定我的力量,在她的脸上,一种天使般的光辉静静的光照着我。

“我原是不要来的!”我说。

“不是来,你是回家了!如果去年不是你去了中国,我们也是赶着要去接你回来同住的。”

拉赫拉着我进屋,拍松了沙发的大靠垫,要我躺下,又给我开了一盏落地灯,然后她去厨房弄茶了。

我置身在这么温馨的家庭气氛里,四周散落有致的堆着一大叠舒适的暗花椅垫,古老的木家具散发着清洁而又殷实的气息,雪亮的玻璃窗垂桂着白色荷叶边的纱帘,绿色的盆景错落的吊着,餐桌早已放好了,低低的灯光下,一盘素雅的野花夹着未点的蜡烛等我们上桌。靠近我的书架上放着几个相框,其中有一张是荷西与我合影,衬着荻伊笛火山的落日,两个人站在那么高的岩石上好似要乘风飞去。

我伸手去摸摸那张两年前的照片,发觉安德列阿正在转角的橡木楼梯边托着下巴望着我。

“小姐姐,我的客房给你睡。”达尼埃早先是住在西班牙的瑞士孩子,跟我讲话便是德文和西文夹着来的。“你在这里住多久?”我喊过去。

“住到腿好!你呢?”他又叫过来,是在楼梯边的客房里。“我马上就走的呢?”

“不可以马上走的,刚刚来怎么就计划走呢!”

拉赫搬着托盘进来说,她叹了口气,在我对面坐下来沏茶,有些怔怔的凝望着我。

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这家人孩子的朋友还是父母的朋友,我的情感对两代都那么真诚而自然,虽然表面上看去我们很不相同,其实在内心的某些特质上我们实是十分相近的。虽是春寒料峭,可是通阳台的落地窗在夜里却是敞开的,冷得很舒服。歌妮在二楼的木阳台上放音乐。

“爸爸回来了!”歌妮喊起来。

本是脱了靴子躺在沙发上的,听说奥托回来了,便穿着毛袜子往门外走去。

夜色浓了,只听见我一个人的声音在树与树之间穿梭着:“奥帝,我来了!是我呀!”

我从不唤他奥托,我是顺着拉赫的唤法叫他奥帝的。奥帝匆匆忙忙穿过庭园,黑暗中步子是那么稳又那么重,他的西装拿在手里,领带已经解松了。

我开了门灯,跑下石阶,投入那个已过中年而依旧风采迷人的奥帝手臂里去,他棕色的胡子给人这样安全的欢愉。“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奥帝只重复这一句话,好似我一向是住在他家里的一样。

拉赫是贤慧而从容的好主妇,美丽的餐桌在她魔术般的手法下,这么丰丰富富的变出来。外面又开始下着小雨,夜却是如此的温暖亲切。

“唉!”奥帝满足的叹了口气,擦擦两手,在灯下微笑。“好!Echo来了,达尼埃也在,我们总算齐了。”他举起酒杯来与我轻轻碰杯。

拉赫有些心不在焉,忡忡的只是望着我出神。

“来!替你切肉。”我拿过与我并肩坐着的安德列阿的盘子来。

“你就服侍他一个人。”达尼埃在对面说。

“他没有手拿刀子,你有拐杖走路呢!”

达尼埃仍是羡慕地摇摇他那一头鬈毛狗似的乱发。我们开始吃冰淇淋的时候,安德列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去城里跳舞。”他说。

我们停住等他走,他竟也不走,站在那儿等什么似的。灯光下看他,实在是一个健康俊美的好孩子。

“你怎么不走?”歌妮问他,又笑了起来。

“有谁要一起去?”他有些窘迫的说,在他这个年纪这样开口请人已很难得了。

“我们不去,要说话呢!”我笑着说。

“那我一个人去啦!”他粗声粗气的说,又看了我一眼,重重的拉上门走了。

我压低声音问拉赫:“安德列阿几岁了?”

“大罗!今年开始做事了。”

“不搬出去?像一般年轻人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