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正黄旗包衣管领下人,后抬入满洲镶黄旗。是内管领清泰之女,雍正五年重阳节出生,小乾隆十六岁。初入宫为贵人,乾隆十一年封令嫔,十四年晋为令妃,二十四年晋为贵妃,三十年晋升为皇贵妃。
望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端木影掩住了探询的冲动,毕竟是初次见面,不管是为了自己好,还是为了小楼好,她都必须遮掩锋芒,韬光养晦。
“你姓端木?”慢慢端起几上的茶杯,令妃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半晌,目光转向一旁侍立的永琰。
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他看着这女子的眼光却是灼热的。
从小到大,永琰都是个温顺又听话的孩子,基本没让她和皇上担心过,她一直以为,这个孩子会听从父母的安排,将来找一个大家族的女儿成家立室,曾几何时,这个孩子长大了,懂得寻找自己的意中人了?
“回娘娘的话,奴婢复姓端木,单名一个影字。”清亮的声音响起,端木影努力不让自己有什么差错。
微微颔首,令妃搁下茶杯,转向贵嬷嬷,“反正春兰生了重病,只怕好不了了,就安排她在我身边当差,你替她安排。”
“喳,”贵嬷嬷应着,主动上前接过了端木影肩上的包袱。
“奴婢告退。”跟着贵嬷嬷离开,端木影松了口气。
总算,传说是真的,令妃是个比较祥和的人,容易相处。
目送她们离开,令妃拉永琰拉到身边,神色间不无宠溺,“你这些时日都在忙什么?也不来额娘这看看,功课怎么样?皇阿玛最近有没有夸你?”
“额娘,最近皇阿玛要我们作一些治国平天下的文章,我为此苦思良久,正想着要不要拿来给您瞧瞧,指点指点呢,”永琰的目光追随端木影离去后,才移回来,眉锋扬起,笑容满面。
“是吗?额娘哪儿能给你什么意见,你直接请皇阿玛指点便是,前几天,西洋大使从国外带回来一些珍奇的珠宝首饰,皇上赐给我不少,你去看看,有喜欢的就挑上几样。”
永琰摇摇头,“不要了,我要那些东西没什么用。”
“谁说的,说不定有你中意的物件呢,”令妃说着拉他走进里间,将衣柜门打开,捧出个木匣子递给他。
无奈的接住,永琰揭开了盒盖。
只见盒里躺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看得人眼花缭乱,他蹙眉,对这些东西并不甚喜爱,但目光忽然落在了盒底一只蝴蝶吊坠上,只见用翡翠雕刻而成的蝴蝶栩栩如生,它全身碧绿如藻,晶莹剔透,即使在众多明亮的珠宝掩映下,也不失天然的纯净与无价。
伸手将它取出来,永琰仔细探询着。
“皇儿真有眼光,这块玉蝴蝶是额娘最喜欢的,”伸手接过来,令妃稍稍拨弄了一下,那块玉蝴蝶竟然从中间一分为二,乍一看去,仍然是两只蝴蝶,虽然个头小了,却是侧飞的样子,果然很奇特。“听使臣说,它选用了最好的翡翠制成,可谓价值连城,但最重要的不是价值,而是它的工艺,无论是两块还是一块,看起来都是蝴蝶的形状,意喻蝶翼双飞,永不离弃。”
“蝶翼双飞,永不离弃?”永琰的目光一亮,再次看向它。
仿佛,两只玉蝴蝶翩飞起来,在绿草如茵,碧蓝如洗的天地间自由遨翔,相依相守,永不分离。
“再说了,梁山泊和祝英台就是化蝶而去的,这块玉蝴蝶当真的稀罕。”
令妃的话愈发加重了永琰的喜欢,将木匣子搁在桌上,他仔细握住那对玉蝴蝶,脑海里浮起端木影的样子。
看出他的喜爱,令妃微微一笑,将木匣子收起来,挽着他走出去,“皇儿喜欢的话就就拿去,额娘年纪大了,要这些东西无用。将来,有你中意的女孩,就送给她一块,那样你们才能蝶翼双飞,永不离弃。”
“多谢额娘,”将玉蝴蝶合二为一,永琰露出个神秘的笑容。
“你这几天有没有去看过弟弟妹妹?”令妃拉着他坐下,然后问。
永琰摇摇头,“这几天忙着写文章,又怕皇阿玛不喜欢,紧张的很,一直都待在房里呢。”
“那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也好,”拉着额娘起身,永琰悄悄将玉蝴蝶塞进腰间。
如果让那几个顽皮的弟妹看见,只怕就没有他的份儿了。
令妃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笑容未减,眼里的疑虑却多了一份。
红烛过半,夜色深沉,端木影将衣服晾好后返回永和宫,远远便见贵嬷嬷匆匆进入前殿,想必是去找令妃的,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然听见贵嬷嬷的声音传来,“回禀娘娘,端木影的事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
下面的声音沉下去,想必是故意压低了,心下一紧,她悄悄走到窗下,侧耳聆听。
“依你此言,她竟然已经和莫家的公子……”令妃的声量提高,颇有不悦。
“是啊,娘娘,且不说她身份卑微,单是与皇后之间的嫌隙便足以让我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您看是不是……”
令妃沉默,良久才说,“我本来并不介意她的出身,只要人品好,心眼好,足矣!只是,她既然和允善交好,怎么又与我的琰儿纠缠不清,这般的费尽心思,处心积虑,想必进宫不是偶然,皇后与她之间有什么过节虽然还不清楚,但我想,若非是什么小事,皇后断不至于三番五次派人暗杀她,甚至在宫里还敢公然行刺,借机伤了琰儿,这女子不但善于玩弄心机,还连累琰儿受伤,我断不会就此作罢!”
瞳孔一缩,端木影觉得双腿有些酸软,若非撑住了墙壁,只怕已经跌坐在地。
这十几日来,承蒙令妃照顾,她没做什么重活,皇后也没来骚扰过她,原以为可以暂时的躲避灾难,她心里对令妃是充满感激的。
只是没想到,原来平静背后不代表安全,令妃的温和也只停留于表面,她不但派人去查自己的底细,还对永琰的事情了解的如此清楚,想必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原本,做母亲的担心儿子派人跟踪也无可厚非,但现在她的作为,却让端木影的心凉到脚底。
快步离开,她一个人蹲在花丛中,泪如雨下。
她的过去,代表了什么?聪明人都看得出,她们是费尽了心机要进宫的,至于动机是什么,只怕令妃无瑕顾及也不愿深究吧?
无论她多谦厚,多体贴下人,想必也不会为了个宫人与皇后正面交锋吧?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借她的庇荫,让她更加厌恶呢?
一念至此,她站起身,正想去向令妃请辞回到储秀宫,却不防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虽然力道很轻,却仍触动了她的伤口,眉头不自觉的拧起。
回过头,永琰冠玉般的脸呈现眼前,手里却握着一样东西,风吹过来,那块蝴蝶似的玉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是什么?”端木影愕然。
“这是玉蝴蝶,”永琰轻笑,伸手将玉蝴蝶掰开,一分为二后,递给她一块,“这是你的。”
端木影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笑容散去,永琰挑眉问,“你不打算接受吗?”
“对不起,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那我跟你交换,”永琰的目光里透着一丝狡黠,“你用那个玉连理跟我换。”
“不!”转身,端木影心慌意乱的想逃开。
永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带着抹审度,藏着抹怒意,“我这么做,只是希望你忘记他,有些东西,不需要记太久!”
端木影咬了咬下唇,侧目看了眼不远处的永和宫,眼里的忧伤泛滥。
如果可能,她宁愿没有进宫,至少在民间,她是自由的,有人格尊严的;但在这里,除了觉得自己卑贱如蚁外,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了。
“永琰……”她想了想,悠悠地的说,“能不能给我一点点尊重?我只要一点点而已,我保留那些记忆,不代表还奢望它们会有结果,只是一种回忆,你明白吗?相信你也有一些美好的回忆,永远不愿意舍弃,是吗?”
慢慢缩回手,永琰的目光显出些迷茫,他思虑半晌,下定决心似的点头,“好,我以后不再提这件事,也允许你保留回忆,但是今后,你的回忆里只许我一个人存在!”然后,他强行将那一半玉蝴蝶塞给她,转身快速离开。
端木影低头看着那半块玉蝴蝶,心头的苦涩难以言喻。
回忆,她的回忆里会只剩下永琰吗?
慢慢返回永和宫,她正想绕过正殿却听见令妃的喊声,“端木,是你吗?如果是你进来一下。”
目光微窒,她咽了口口水,将玉蝴蝶塞进里衣的口袋,快步入殿。
屏风后,烛火摇曳,墙上倒映着令妃的身影,她正在看什么,看的出了神,以至于端木影走进来也没有觉察。
“咦,你来了?来,坐下,”放下手中的画,令妃向她露出温和的笑容,然后拍了拍身边的被单。
“奴婢不敢,”委身,端木影对她有了一丝抗拒。
“不用怕,你过来,我想和你说说话。”令妃再次命令,她无法,只好坐过去。
将手中的画摊开,令妃边看边笑,“这是我去年生辰时琰儿送给我的,他说我老是思念家人,他便把家里的布局、摆设和我从前住的院子都画下来,让我想家的时候就可以看看,一解相思之苦。”
侧目去看,只见那是一幅水墨画,但高墙绿瓦,亭台楼榭,和那后院的梅树却画的相当逼真,真让人有种一见便觉亲近的感觉。
端木影没想到永琰还有这个特长,一直觉得他整天无所事事似的,原来他也有这方面的爱好,看来自己对他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
将画缓缓合上,令妃柔和的目光里透出一丝犀利,“在我心里,琰儿是最让我放心的,我一直以为,他永远不会让我担心,没想到,他现在却让我深深的忧虑!”
端木影一颤,已经猜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