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缓缓的颠簸,摇得人昏昏欲睡。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端木影见小楼一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神情郁郁寡欢,而永瑢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久久不肯离去,忍不住问,“六阿哥,听说你最近画了一幅画很受皇上青睐,不知是什么画啊?”
“不过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画而已,不足挂齿。”永瑢的目光掠过她和允善,露出个会心的笑容,但旋即看向小楼时,神色间掩不住的失落。
“听说大理山清水秀,人洁地灵,不如我们直接去那好吗?”征询的看向允善,端木影心里忧虑万分。
假如况无崖因为放她一马而受罚,那下次来取他们性命的必定是另一班人马了,她还是得小心才行。
只有离京城越远才越安全。
“也好,我正想去茶马古道看看,”允善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听说父亲去了那里寻找更好的丝绸,我也很想去看看。”
“那好,就去大理。”永瑢也点头答应,只剩小楼仍痴痴的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见永瑢满怀关切,端木影轻轻碰了碰小楼,她回过头,见三个人全都看着她,茫然的问,“怎么了?”
“我们决定去大理,你愿意吗?”永瑢幽深的眸子里闪着一抹异样的光辉,充满了期待与渴盼。
“好,我没有意见。”小楼轻轻点头,目光重新移回车窗之外。
永瑢见她态度冷淡很是失落,想说什么却又忍住,然后从车上的木箱里掏出备好的佳酿和酒杯,独斟自饮起来。
“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不如我教你们划拳,输的就喝酒,还得回答一个问题,怎么样?”为了营造欢乐的气氛,端木影掏出四个酒杯,各自斟满了,然后提议。
允善第一个附合,小楼也在她的号召下收拾了心情,开始了这场酒局。
学习了猜拳的方法后,第一回合允善便输给了端木影,凝思半晌,端木影笑问,“你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是谁?”
“啊?”允善哭笑不得,将酒饮下去,边想边说,“应该是两年前吧,我和母亲一起参加额大人的家宴,我不喜欢热闹的场合,所以一个人在后花园赏花,结果便碰见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孩,她是满洲人,柳眉杏目,我一眼看见便觉得很投缘,于是和她一起赏花、散步、数星星,感觉非常的温馨。可是,没想到再见她已为人妇,我们在婚礼上匆匆一瞥恍如隔世,她鲜红的新娘装那般耀眼,如一把利刃剜着我的心,生平第一次我喝的烂醉,酒醒之后下决心忘记她。”
“那你忘了她吗?”小楼听的痴了,喃喃的问。
苦笑一声,允善的目光投向端木影,“剪不断理还乱,越想忘便越难忘,所以我一直在外漂泊,一边替父亲打理江南的生意,一边与朋友们赏花谈月,以为能够忘情,却是自欺欺人。直到那天,我们去冷崖下的烟波湖钓鱼,无意中救了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她虽然血肉模糊,却牵引着我的心,仿佛前生便已注定,我不顾朋友的劝阻将她带回京城,已经残碎的心才慢慢愈合……”
小楼和永瑢若有所悟,允善所指的女子自然便是端木影了。
然而,端木影仿似毫无感触,拉着永瑢说,“到你和小楼了,快划拳。”
见她如此,允善凝眸不语,目光流转间,掩不住的失落,替自己斟了杯酒,他一饮而尽。
因为心神不宁,小楼自然输了,她有些窘迫,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输了,”永瑢慢慢的说,却伸手将她面前的酒喝下去,“你身子弱不能喝酒,要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你说,”扬了扬眉,小楼的手心有些冒汗。
“能不能告诉我,在你心目中,最快乐的事是什么?”
小楼有些意外,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简单,她想了想说,“我家里贫穷,从小就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为了让弟弟有饭吃,我们三个姐姐必须天一亮就跟着母亲出去乞讨,讨得多大家都有得吃,讨得少就只能给父亲和弟弟吃,常常我们是三天才能吃一餐饭,便是衣服也好几年没有换过。可是,在我十岁那年,我偷偷跑去后山玩,居然让我捡到一锭银子,为了庆祝这件事,我们全家去餐馆叫了一桌酒菜,大家快乐的吃饭,快乐的饮酒,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父母亲的快乐和弟弟妹妹们的喜悦,他们在我心里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三人均很动容,因为没想到她经历过这样的痛苦经历,永瑢更是心痛难言,忍不住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巧的避开。
“现在父母亲死了,弟弟妹妹们饿的饿死了,病的病死了,剩下我一个人还活在世上,至少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不是吗?”小楼自嘲的笑,然后倒了杯酒饮下去,眼眶里水雾朦胧。
“小楼,你今后一定会快乐的,一定会!”永瑢喃喃的说,仿佛这是他的承诺。
小楼凝望他许久,再饮一杯酒,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行了,到我们了,来,”端木影转向允善,伸出双手,然后喊“五”,允善早有预料,喊的是“十”。
“你输了。”允善轻笑,见她将酒饮了才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端木影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但旋即又笑起来,笑得更深,“最大的心愿当然是我爱的人平安快乐,我恨的人早登极乐。”
允善端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眼里却藏着深深的忧虑。
他忧的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个强装欢颜,实则内心忧愁的女子。
虽然她从不向自己表露心事,但他一直觉得这是个有着过去,计划了未来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牵动着自己的心,所以他愿意放弃一切追随她,为的只是让她展颜欢笑,让她无忧无虑。
也许,他们前生便是眷侣,今生仍然痴缠,却未知前路如何。
“端木姑娘,你很特别啊,”永瑢看着她,眸子里掩饰不住的好奇,“在我认识的女子当中,还没有似你这般说话如此直接的,究竟你爱的人是谁,你恨的人又是谁呢?”
爽朗一笑,端木影凑近了他,几乎快贴住他的脸,“爱的自然是将我捧在心里的,恨的自然是伤害我的人。”
永瑢哈哈一笑,“不错不错,端木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我很佩服啊。”
“说起佩服,我应该佩服你才是,都说皇家子弟为夺皇位不择手段,攻于心计,你却能远离喧嚣,独自行酒作乐,远离纷争,这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姑娘过奖了,”永瑢面色一沉,似乎是想起一些不高兴的往事。
端木影没有追问,她对这个六阿哥的确很好奇,但她知道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也许他淡泊名利,不屑于与兄弟们争抢皇位,又或者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登上皇位,倒不如逍遥于山水之间,图得一生清淡。
所以,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提,然后继续拉着大家猜拳作乐,一下午的时光便在欢乐中结束,当明月徐徐升起时,他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小镇上找了家客栈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