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瞧瞧,她还在京城,而且住在清幽美丽的行宫,身边配足了宫女下人供自己差遣,他们服侍她跟一对子女共同生活,吃穿不愁,用的穿的都是上乘的物什,仿佛跟皇宫毫无差别。
南烈羲比世人所说的,还要仁慈。
似乎除了改朝换代,其他的,还在原地,什么都不曾改变。
她性情平和,温柔婉约,性子并不尖锐,自己的夫君已经死去,她并不在乎她是否可以当上皇太后。
说来也奇怪,即使众人都说,他是篡位的叛臣,其实她心里,却是并无太多的记恨。
她是一位慈母,她并不在乎权势,不在乎争夺,她跟寻常女子一样在乎自己的家人,她或许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儿子,个性温和善良,这仿佛继承先帝跟自己的脾性,但若说当权者,太子软弱,优柔寡断,并不适合坐上皇位。
即便太子坐上皇位,说不准往后数十年,会有第二个韩王的出现,但并非每一个敌手,都能跟韩王一样,能够等到轩辕褚死后才毁掉一切。也许会有人被野心蒙蔽双眼,无法如此理智控制欲望,太子可能面临的,被生生从皇位之上拉下来,生死难说的可怕结局。
或许她是妇人之仁,或许她太过懦弱,或许她只想要一对子女不再面临生离死别眼光浅薄,但她在经历过夫君死别之后,只想要一家人团聚,而并非,她必须提心吊胆过活几十年,生怕措不及防的危险,降临到子女身上,让她痛失家人。
她不想再心痛一回,失去了丈夫,如今她所有的心血,都忐忑不安地落在自己的亲生骨肉身上。在太子的身上,她隐约可以看得到丈夫的影子,即便那个男人,到死都不曾爱过她,但却是陪伴自己许多年的爱人和亲人,她或许不曾被他爱过,但让她欣慰的,或许是他也不曾宠爱过别的妃嫔,而且因为自己是他的结发妻子,从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陪着他,他对这一双儿女,格外的疼爱。其余的皇子公主,都不曾得到的重视。
虽然有些遗憾,但他将对自己的爱,转嫁到儿女身上,也是一种知足。
想必,他们的父皇,也宁愿太子得到如今的安静生活,因为在轩辕褚的身上,他已经体会到那种艰辛和为难了。
她跟丈夫虽然不曾得到白头到老的感情,但这半辈子,大抵都是心有默契而活着的。周皇后觉得,这样的安排,或许也是轩辕褚的意愿。
在子女的问题上,他们从未有过争执。
周皇后由宫女扶着,缓步走入另外一个庭院。
太子自从来到行宫,就闷闷不乐,毕竟自己的父皇死了不过短短半年,他却必须抛弃太子的地位从皇宫,入住到皇家避暑玩乐才来的行宫。虽然懦弱,太子也毕竟敏感,周皇后的女儿倒是还不懂事,也不觉得难堪,唯独圣德太子,让周皇后恍惚不安。
周皇后推门而入,走入内室之中,其中的摆设古朴庄重,屏风收起在一侧,所以里面的景象,也称得上是一览无遗。
圣德太子正和衣而睡,枕着自己的双臂,床上的被子,早已被踢下床去,无精打采蜷缩在床脚。
“天还没黑呢,就要睡了?”
周皇后的心里掠过一片苦涩,她的右手覆上圣德太子的膝盖,缓缓坐在床边,笑着问了句。
那双紧闭佯装睡着的眼眸,终于睁开了,太子瘦长清隽的面容上,多了些许沮丧。
“母后。”
“别再恨他了。”
周皇后将他的手,握在一起,神色温柔说了句。
她为人母后,自然清楚自己的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何而烦忧不快,郁郁不安。
“虽然无法将那些东西从他手里夺回来,但我还能默许他做的这些事?我当然恨他,别说是我了,所有的皇亲国戚也会恨他。”
在父皇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暴露自己的本来面目,这样的狂徒叛臣,根本不懂得义理和忠诚,简直就是个恶徒!早知如此,父皇一定会后悔,在生前将重权交到南烈羲的手里!被夺去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的不快,不若他得知自己父皇器重的韩王背叛父皇来的更甚。
太子一提到那个男人,不禁将手从周皇后手中挣脱开来,蓦地坐起身子,一脸愤慨不悦。
周皇后闻言,却无奈至极地摇了摇头,太子将这世道想的太过简单,她低声喟叹。“你知道并非如此,人心善变,谁可以许给那些皇亲国戚一时的繁荣富贵,谁当皇帝,其实是一样的。”
太子闻到此处,直直望着眼前的妇人,半响说不出话来。的确,只要不被诛杀,只要能够保住原本的官爵厚禄,那些人是不在乎,如今的皇帝的姓氏,是哪几个字。
“如果你一个月想不通,母后就陪着你,慢慢将这些事想透彻。如果你一年想不通,母后也不会责怪……”周皇后笑了,如今不再是皇后的自己,居然反而获得一身轻松,说来也实在是奇怪。她不觉得如今,是一个坏的开始。
她愿意去相信,南烈羲是个约定了,就不轻易悔改的人。
太子的仇恨,或许太过偏执,他并不清楚这其中,到底还发生了多少个祸事。真正争夺权位的人,还有他了与亲近的亲皇叔。不过两雄争夺,必有一伤罢了。或许这样的结果,对太子而言,更容易接纳。外姓王爷夺取了一切,至少,不是亲皇叔得到了本该是自己的东西。
“我气的恨的,是他背叛了轩辕家,背叛了父皇,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恶事。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才能魄力,在我之上,在父皇让他教导我学习的时候,我不是毫无察觉。如果他不背叛我们,即使我跟他品性不合,他在国事上也是个称职的师傅。他辅佐我,那段时间我甚至为能够从他身边学习一些经验而觉得高兴,作为臣子,他展现了独到的能力……但如今,我只能讨厌他,只能恨他,只能将他当成是恶人叛贼……”